知府哈哈大笑, 知道她是个有见识的, 道:“托了老太太的福!才有此鹏程之飞也。”
    其实他是不用亲自来的,可他想见一见这一位送东风的老太太, 所以亲自跑了一趟。
    见到老人家,虽有礼,却没有卑怯之态,这心中便感慨的很。果然, 家若要兴盛, 还是要看家中有没有人指点。有时候也不完全是只看门第的。
    有些人家虽尊贵, 但子弟不成器,又无长辈指点着, 然后就慢慢的落魄了, 若败家的话, 那就成为尊贵人家的边缘真空地带的人物,说起来是门第不赖, 但在圈子里,谁不知道他们家根底没了,沦为臭要饭的了?哪怕还是锦衣玉食, 却还是臭要饭的。或者说,真正要饭的至少还有自知之明, 但这种人家, 偏偏一无所知, 子弟全不成器, 偏偏还以为自己是顶流人家。十分可笑。
    相反,哪怕是出身不显,布衣之家,倘若有人见识广大,能指点子孙学习,经商,种地成才,子弟又听话的话,那么门第再差,子弟资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现在这门槛不就起来了?!哪怕与清流人家,或是顶级尊贵豪门比起来是完全比不上,但在民间,有个民爵,那就真的是排面!别说县里了,便是府城,谁也不会与这样的人家过不去。
    哪怕有点歪门邪想的,也得顾忌一二这匾额,这匾额一摆,请人家往这匾下一坐,谁敢生妄心思?!没见着上头是圣人的光吗?!那是太阳,太阳能晒死他。
    这就是这个时代,皇权的威力。权力这件事,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动用,只要知道它在,它就是铁拳。铁拳可以不砸下来,不打你。但是只要皇权稳固,它就一直在!太阳在于它是太阳,而一道道排面,就是它的光。
    人们顾忌的或者不是匾额本身,而是那个太阳!
    张强很快就包了红封回来了,与张恒二人喜滋滋的拉着各衙役们喝茶,然后塞了红封。他们不肯收。但张家强给,衙役们也知道,要才是规矩,便笑道:“那我们可就收了,也沾沾张家老太太的福气!”
    “应该的,礼尚往来是中原的礼数!”张强忙道。
    张强与张恒的丈人家里也来了人,别的没啥,就帮着招待人了,因为紧张,有时候还同手同脚的,走路也不敢太急,声音更不敢太大,连呼吸都似乎放轻了。因为紧张,手心都冒汗,时不时的在衣服上揩揩手,又觉得有点不雅,所以十分无措,说话实在是不知道是该说啥,便只笑,脸色当然有点僵。
    天知道,他们这样的县里的小民,还能见到知府大人,这个排面,能吹一辈子!这一辈子的酒桌老大,他们包了!
    李家和陶家也是极为高兴的,这般的福气,真是想都想不到,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砸的他们迷迷糊糊的,又与有荣焉。
    李家老头扯了扯张兴柱的衣袖子,道:“亲家,你看季家老头,怎么总往知府大人那边凑,多失礼?!”
    李家老头也是忍不住了,他是个精明人,以往,或是平时无论任何情况,都是绝不会说亲家家里的儿女亲家的不妥的,可是今天不一样啊。
    张兴柱喜晕了,现在定睛一看,无语了,可不是嘛!
    张兴柱无奈的笑了笑,道:“他就是热情!”
    热情过了度。
    李家老头自然明白,道:“我去拉回来。”说罢便主动的去了。
    李家和陶家心里跟明镜一般,赵家都不敢往前凑,只这姓季的,一有好的就往前凑,没有好事,只有坏事的时候,就没影了。
    什么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他们演绎的是真的特别真实。之前张家出事的时候,这季老头,也没见人影,现在呢,凑的急的啊。
    问题是凑上去有用吗?!有他说话的份吗?!
    人家张老太太与知府说话是一套一套的,他只陪着笑在那干啥啊?!是能说啥啊?!
    张亲家其实也是特别无奈了!
    做人嘛,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一些人,但却不得不与他们相处,哪怕是装着也得装着相处好啊,是不是?!人生本来就是无奈。况且,偏偏是亲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看在儿女份上,有些脸也不能撕破了!若是不在一块过了倒还行,那就直接不来往了就好,但儿女们在一处,还能怎么办!?忍着呗!
    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很多的无奈!
    张兴柱是看开了,有些事儿,有些人,就随便处处,不要较真就得了,处处要真心,这世间哪里就有那么多的真心?!
    只要看着大牛大妮好,其它的就随风去吧。季家人来,那就好好招待,也懒得得罪,伸过手,或是越过脚了,就敲打敲打,也不撕破脸,季家人不来,张兴柱自然也无所谓。
    想一想大牛是真好,叫干啥就干啥,虽然吃得多,但在家里是真的话少,事却做的多,对这个女婿,便是张兴柱以往有太多的前怨和气愤,也渐渐的消了。
    大牛是真的不赖!叫他在作坊做的事情,方子啥的保密,他也从来都不张嘴与外人说,家里人问,也是闷着头一问三不知,季家父母不知道打听多少回了,大牛从来没说过,他的反抗都不是明面上的,季家问的越多,他就越是懒得回季家,久而久之的,季家父母怕他不回家,也都不提了,只是暗地里骂他一心向着张家,但明面上,这个儿子,他们也是不敢得罪的。
    老四虽憨,但也不是真傻,真得罪了,他本来就不怎么爱回家的人,只怕以后更不回家。尤其是大妮快生了,大牛若是不回家,老四岂不是更不爱回家?!
    有些事有些人明知道不可能真正的划个楚河汉界,分的一清二楚,倒不如稀里糊涂的相处着也就得了!张兴柱现在就深谙这个道理,现在的他已经很知足。因为他得到了太多的真心,只要,在乎的人都是真心,就足够了。多一个少一个季家,都无所谓。
    只是偶尔无奈的时候,会隐隐的有点后悔,当初为啥要结这门亲,看中这样的人家,真是瞎了狗眼。但每一回这样想,看到大牛,就隐隐的有点自责,怎么能这样嫌弃季家呢?!哪怕为了这个女婿,也值了。大牛作为女婿是真没得说,与儿子也没啥区别了。所以张兴柱对他也是真的好。
    当然了,季家添堵的时候,他也会隐隐的支使一两回大牛戳戳季家的肺管子,只要不过份就好。比如,带着大牛显摆显摆出门啥的,季家看在眼里,郁闷在心里,这个儿子不能要了,亲爹娘叫唤一声,都叫不来,丈人一叫,麻溜的就去,简直是费心养大的牛被张家给牵了的感觉,很是憋闷!
    这些大牛是不知道的,他感受不到,所以,张兴柱和季家隐隐的暗暗的打擂台的时候,他只遵从本心,正因为遵从本心,叫更叫季家父母憋闷!
    这日子也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过得了!
    张融融一身布衣,然而却精神抖擞,接人待物也十分有礼,既不卑躬屈膝,也不阿谀奉承,虽处处显着恭维,但也没有低人一等的怯怕。
    知府喝了一会儿茶,与张融融聊了几句,也知道张家这小门小户的实在待客不便,又不能阻拦众人围观,因此聊表心意,便告辞了。
    张融融带着张家人出门送了送。
    知府出行,众人都是要回避的,因此很快巷子便清空,知府上了轿子便离开了。
    县太爷亲自送着上了船,知府笑道:“你将此县诸事安排妥当,便来知府交接,待本府交接与你再去江南!”
    “是。”县太爷道:“江南还不知是什么情景,官场如这江水一般无常。还望大人此去一路小心。”
    知府明了,道:“我会小心的。”
    县太爷目送着他们的船离开了。他身后是喧嚣热闹的县城,因为张家之事而满城陷入一种狂欢之中,仿佛与有荣焉。毕竟有圣上旨意这一类,不是盛事是什么?小县小城的,有些人一辈子也难得见这样的盛景,因此,竟比过年还要热闹。
    知府回船途中,眉头微蹙,道:“他提醒得对,此去还是小心为上。设一船南下,本府却寄陆行。不走船。”
    身边幕宾道:“最好还是要多请护卫。扮成商客为好。江南水深呐。”
    坐船的确有风险,人家籴米船都能沉,凭啥你这小官船不能沉?!虽说现在朝廷已经发落了,但是,江南的势力根深蒂固的,人家讨厌新来的人分一杯羹,甚至可能不是分羹,而是直接端了他们的碗,哪个会不急?!
    知府点了点头,略有忧虑,想了想,小心一些,不至于无防。
    又笑道:“你观张家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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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9章 同喜
    “老太太深谋远虑, 是张家之福啊,一介农妇,有此见识, 当真是女中豪杰也。”幕宾笑道:“若是在富贵人家, 有这样的老太太坐阵, 未尝不能更谋进一步。然而,这老太太知道张家根基浅薄, 再大的她就算谋来,张家也守不住,所以,只要了这一项。依我看, 只怕张家从此以后, 只守着这过日子了, 绝不会再出风头!”
    知府哈哈大笑,道:“你是说她不再拿糖方之类的出来扎人眼了?!这位老太太真是人精。活到这年纪, 有此智慧是活明白了。世情洞明皆学问啊。若为男子, 在官场也许也另有一番作为!”
    张家应该还是有些其它东西的, 不过看这情景,应该是要留给子孙沉淀了, 不会再拿出来,除非将来张家有子孙能够出息,能够守得住, 摆布得开!
    幕宾笑着点了点头,道:“现在的一切, 足以张家治家传家, 也不惧受人欺。在本地, 足以立足。便是外城豪门人, 得知张家底细,也不敢明着欺夺。足以治家了。”
    知府笑着点头,回了府城,马上要交接完就要去江南上任,他且忙着。能来张家,一是为了颁布朝廷的旨意,二是为了见一见这张家老太太。他可不是闲人!
    县太爷送走了船,直接转道去了张家。
    现在张家的门槛,也不怕自家接待不起一县之令,因此,张融融专门备了宴席招待县太爷。
    王安平陪坐,其它人都不敢与县令同坐,因此坐到了另外的桌子上。
    “大人,张家有今,全赖大人之力提携,”张融融道:“大人爱民如子,此去府城,必定更上层楼,步步高升!”
    县太爷笑道:“托老太太的福。张家有今,与老太太的智慧是分不开的。能升任知府,我便是有箭,也得有老太太递来的东风才能成事,否则,岂能如此顺利?!”
    他很是感慨,笑着举杯道:“旁的不多说了,敬老太太一杯,在这县里为官的时日虽不长,但在这里,能遇到老太太,我很开心!”
    “敬大人!”张融融笑道:“大人以后若不忙,常来看看,张家招待,只望大人莫要嫌我张家小气,酒食不好便成。”
    县太爷哈哈大笑,两人心照不宣,喝了一杯!
    再不提往事。
    这些事,都是相互托举的事,任何一方不给力都不行。既有糖方的功劳,也有县太爷背后使力的时机和运道。若少了一样,都不可能如此快,如此顺利的成事!
    县太爷吃完饭便走了。将王安平留了下来,只叫他打理家里的事情,张家现在忙着,到处都是来祝贺的,只怕要开一场大大的宴席,县里的人才肯罢休了。
    县令一走,有些凑热闹的邻居早已经买了鞭炮放起来了,好家伙,噼哩啪啦的好一顿吵。
    张家一时门庭若市,人来往不息。家里热闹非凡!
    忙到晚上,人才渐渐的散了,赵掌柜和赵显也跟在后面帮着招待人,后来脸都笑僵了,那脸都有点收不回来。都累惨了!
    父子二人告辞回家,王安平也跟着上了车,道:“有段时间没见幼娘,我去去就回。有话跟她说。”
    父子二人一愣,心中虽喜,但想到这毕竟未婚,大晚上的……
    但父子二人脸上都没有表现出来,带着王安平回赵家去了。
    赵显暗搓搓的叫了芙兰也杵到了幼娘屋里去。
    秦氏乐得不行,笑道:“你还担心啥?!”
    “就是知道张家现在门第不同了,这才担心。”赵显道:“你是不知道,之前出事的时候你大着肚子怕你担心,都没跟你说。之前张家有官司在身,一堆人嘴里没好话,跑到我们父子面前说,王家没好人,还不赶紧的退婚?!现在张家门第不一样了,你觉得他们不会在王家面前说这话?!今天有些人还真肆无忌惮,呵,当着我赵家父子的面呢。现在有人跟张兴柱说,现在门第不一样了,安平又是吏,现在县太爷调走了,县尉代职,吏的本事就大了,安平又有这样的门第,肯定是县里离不开的人,你张家什么门槛?那是得了圣人和太后娘娘青眼的人,怎么能与商人门第结亲?!好家伙,把我和我爹给气出个好歹来,偏偏听见了,还只能当没听见。”
    秦氏一呆,坐了下来,道:“怎么能当着人的面,给人添堵!”
    “他们就是见不着我赵家好。好的时候趋炎附势,不好的时候,又来我赵家说要人退婚。”赵显摇首道:“这就是人啊。”
    “亲家怎么说?!”秦氏道。
    赵显笑道:“亲家是没得说的,当下就怼回去了,也没有给人家脸面,直接就说了,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现在好事临门,要双喜临门了,哪个王八在这样的日子说这些晦气话,趁早别上他张家的门。”
    “这样就对了,”秦氏放松下来,笑道:“以往张家这样说,肯定得罪人,但现在却有这个底气了。”
    “可不是,那几人当场有点下不来台,却是笑嘻嘻的,当场自打嘴,讨好的笑着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又来恭维我们赵家,说什么,这是再好不过的姻缘。”赵显冷笑道:“有几个就是竞争对手家里的人,真是无时无刻的不想着要恶心我赵家……”
    秦氏听了也嫌恶,道:“还好张家是明白人。我看妹夫大晚上的来,是老太太叫来解释的。安安幼娘的心。”
    赵显一想,也是这个理。便松了一口气,这时才真正的为张家喜悦,也为自家的运道喜色起来,道:“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啊,我赵家捡了个金龟婿了……”
    门第的跨越,在这个时代,真的不是钱的事儿。哪怕只是民爵,也是商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的朝廷治理百姓是很用心的,对于爵位,哪怕是民爵也是管理的极严,很少卖的。就算是战时缺钱了,也是很少直接售卖民爵的。除非有重大贡献的百姓。比如有些提供了军情的,有些则有特殊贡献的,而商人要得到民爵则更难。或是向朝廷捐钱粮,或是向军队供消息钱粮什么的,搭人搭钱,朝廷也是很难封赏民爵。十分严格。所以,一个民爵,在民间还是很重要的。因为少,才罕有。只有乱世,这种有钱就卖,批发泛滥的,反而没人当回事了。
    秦氏听了也很高兴,摸了摸肚皮,笑道:“相公,等孩子生下若是男儿,记在妹夫和妹妹名下吧。”
    赵显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好。我和幼娘还有安平商议一二。孩子的前程要紧,姓不姓赵都无所谓。”
    “记在妹夫家里,将来能上学堂。总比在家里强。”秦氏笑道:“只是记名,并不要妹夫妹妹养的,我看张家不至于不舍这个!”
    赵显点头。秦氏起了身,道:“我去看看。”
    “别了,你大着肚子,最近还是小心些。我去吧。”赵显是不放心孤男寡女的,大晚上的。
    秦氏道:“别太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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