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明白了她出京之后为何会被劫,她之所以有被劫的价值,是因为那个残疾公子以为她是李逾真心喜欢的女人。
    仙来客栈被杀那两人根本不是冲她和顾璟来的,她事后才想起,当时她在楼梯上看到楼下大堂那个熟悉的背影不是别人,就是李逾。只是当时他穿了一身侍卫的衣裳,她没能第一眼就认出来。
    他当时应该不知道她和顾璟就投宿在那间客栈之中。将那两人引入仙来客栈后,安排自己的人在地字甲号房住下,半夜趁小二打瞌睡时开门放他们进来,对那两名男子进行了刑讯逼问和虐杀。
    第二日他发现她和顾璟就住在客栈之中,为了转移两人的注意力,才谎称那两人是来找顾璟的。毕竟当时众人只看到他从枕下摸出了顾璟的画像,但那画像原本是在枕下的还是在他手里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此,不但能误导她和顾璟对于那两名男子身份的猜测,还能让两名男子的上线以为是顾璟误以为他们是冲着顾璟来的才被误杀。
    到了河中府,他的腰伤应该也是装的,为的就是假装受伤之后可以不和众人一起行动。陈玉章陈大人被杀当晚,他之所以要水上去沐浴,就是为了避免她和武宜君这两个留在客栈里的女子去打扰他。
    从他上楼沐浴,到后来她去还簪子给顾璟路过他的房间听到动静开口询问,他有整整一个半时辰的行动时间。带着人潜入提刑司杀死陈玉章再回来,足够了。
    今日从山洞中离开时,她看到残疾公子的侍卫手腕上有那三爪蛟龙的刺青,和望月庵被杀的那名女子断肢上的刺青一样。联想起那天早上李逾在柴房看着女子残肢发呆的表情,她以为他是在看女子的头颅,还问他是不是认识死者,其实他是在看那枚刺青吧。
    是她疏忽了,那日她和表哥去提刑司,得知陈玉章的死讯时,她只看了陈玉章的尸体,没去看与他一同死去的谢德春派去的那些人的尸体。如果她看了,或许就会发现,他们之中某些人的手腕上也有三爪蛟龙刺青。
    李逾肯定是在拜访陈玉章时发现了这一点,才会假装受伤实施灭口计划。若是她当时能发现死人手腕上有三爪蛟龙的刺青,结合望月庵的案子,她会信表哥的猜测,怀疑李逾。后来,也就不会被他抢先拿走那封可能关系大舅舅和三舅舅之死的奏折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捧住头,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是她,是她轻信了李逾,害得大舅舅和三舅舅沉冤不得昭雪,都怪她!
    第132章 ·
    正房, 李逾身上的伤口都已处理完毕,此刻正站在大开的窗前,看着院墙西面被火光映红的夜空。
    三槐端着药进来, 对李逾道:“郡王, 时辰不早了,您又有伤在身, 喝了药赶紧休息吧。”
    “确定会烧成白地么?”李逾看着那片火光, 有些出神地问道。
    “浇了整整二十桶火油,地上那火油都积成泊了。就算有我们未曾发现的地下密室,火油也必然会渗进去, 烧得一点儿都不剩。只是如此一来,只怕顾大人那边会起疑心。”三槐道。
    “他起疑心又能如何?只要他手中没有证据, 疑心, 永远都只是疑心罢了。”李逾收回目光, 不自觉地看向西厢房那边。
    “郡王,先喝药吧, 待会儿该凉了。”三槐见他站着不动,催促道。
    “放着,你先下去吧。”他道。
    三槐退下后,他伸手摸上自己的嘴唇,缓缓闭上了即将泄露他真实情绪的双眼。
    姚征兰哭了一场,趴在桌上半梦半醒的,直到有人给她送早点, 她才完全清醒过来, 一看外头天都大亮了。
    给她送早点的是罗慧娘, 她下意识地问道:“你没事吧?”
    罗慧娘摸不着头脑,疑虑地看着一身狼狈的她道:“我没事, 姚大人你看起来似乎……有点事。”
    姚征兰扒拉扒拉额前垂挂下来的散碎发丝,努力打起精神,道:“我也没事。顾大人回来了吗?”
    罗慧娘道:“还没有。”
    姚征兰呆了,“还没回来?”
    罗慧娘点点头。
    姚征兰心顿时揪成一团,李逾他该不会……在山上留了什么陷阱将顾璟害了吧?
    怎么办?
    她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她低下头道。
    罗慧娘出去之后,姚征兰呆呆地在房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将装着包子的碟子在往地上一丢,捡了一片尖锐的碎瓷握在手里,出门向正房走去。
    如果他要害顾璟,那肯定也不会放过她。之所以到现在还留着她,怕是为了万一顾璟逃脱或反扑,可以用她来挟制顾璟。
    堪堪走到正房门前的台阶上,院门处传来动静。
    她回头一看,是顾璟和侍卫差役们回来了。
    “顾大人……”她低喃一句,转身向他跑去,到了近处,一把抓住他的小臂,有些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他问:“顾大人,你没事?”
    “我没事。”顾璟低眸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碎瓷片,伸手翻过她的右手掌心。
    姚征兰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和手指都被碎瓷给割破了,血染到了他的袖子上。
    他眸色沉了沉,拉着她回到他自己房间里,找出伤药和布带,给她处理掌心的伤口时,发现她手腕上还有淤痕。不过因为姚征兰没挣扎,手腕上也只有淤痕,没有破皮。
    姚征兰看着专心给她处理伤口的他,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委婉地道:“石禹行死了。”
    “我知道。”顾璟一点都不惊讶。
    “你……你何时知道的?”姚征兰觉着有点不对劲。
    “昨晚将石禹行给李逾时。”
    姚征兰惊诧,“难道你知道李逾他……”
    顾璟给她涂药膏的动作顿了顿,点了点头。
    姚征兰猛的抽回自己的手。
    顾璟忙道:“你别误会,我也是昨夜发现你们不见之后,才想通了这一切。”
    “那你为什么把石禹行给他?”那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可以指证恒王罪行的人。
    “因为你在他手中。”顾璟注视着她的双眼,“而且,我们现在并不清楚恒王的势力到底已经发展到哪一步。现在把相关之人送回朝廷,结果不可预料,并不仅仅是你我会死的问题。”
    “所以呢?你就助纣为虐,帮着他一起掩盖事实吗?”姚征兰眼睛里全是失望。
    “李逾他不是恒王一伙儿的,虽然恒王是他的父亲。要解决这件事情,我们需要他的帮助。”顾璟道。
    “既然你说你想通了一切,那你就应该明白,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帮我们。”姚征兰道。
    “他会的,只不过要在他能保住他必须要保住的人的前提下。”顾璟道。
    “恒王难道不是他必须要保住的人?”姚征兰反问。
    “是,所以,恒王的罪行,不能大白于天下。”顾璟道。
    姚征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顾璟还想跟她解释,她转身就走,顾璟拉住她。
    “你知道太后有多喜欢李逾吗?只要恒王没有真的起兵谋反,就算有人站出来弹劾,太后也会为了保住李逾,而保住恒王。恒王的罪行不能大白于天下,否则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反噬和倾轧。但我没说,他不能死。”
    “就算他死了,他的罪行不大白于天下,那我大舅舅怎么办?他就背负着指挥不当害民害国的骂名被记入史册吗?我的三舅舅,就这样白白被人害死吗?”姚征兰双眼含泪道。
    “我来想办法,我答应你,一定会还他们清白。”顾璟道。
    ……
    丢失的兵器在会燕山底部的一处溶洞里找到了,石禹行死了,高家人死了,郝同恩作为指证石禹行是此案主使的人证给押起来了。
    李逾离开的这日,姚征兰没去送他。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来面对他。
    码头。
    “她叫我将此物还给你。”顾璟将一枚粉红色孔雀开屏图案的玛瑙玉佩递给李逾。
    李逾垂眸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
    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因受伤而格外苍白憔悴的脸道:“顾璟,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哪方面比我好,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你命比我好。”
    顾璟一本正经道:“命好,也是一种实力。”
    “呵。”李逾讽笑一声,看着码头前面唯一的那条路,神情微微怔忪。
    顾璟看他这副模样,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喜欢过她吗?”
    李逾收回目光,低眸看着手中那枚玉佩,良久,吐出两个字:“从未。”说罢将手中玉佩往水里一扔,转身弯腰,低头进了船舱。
    船工解开绳索,船只慢慢驶离码头,很快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之中。
    武宜君写信来,说她要在太原府陪父兄过了年再回都城,叫姚征兰不必再去河中府等她。李逾离开的第二日,顾璟便也带着姚征兰与罗慧娘,还有侍卫差役,乘上了返回都城的船只。
    一路顺风顺水,却也没赶得上回都城过年。
    除夕这日,一行宿在离都城还有十日路程的双桥县官驿。
    姚征兰和罗慧娘在厨下包饺子。
    见罗慧娘一直沉默不语,她问:“还在想孩子的事?”顾璟去搜查山洞时,在姚征兰呆过的山洞旁边发现还有几个比较小的山洞,里头有三十几名女子的尸首,没有见到孩子。
    罗慧娘摇摇头,道:“他们那些恶人,想来也是不会留那些无用孩童的性命的。一开始,是我痴心妄想了。”
    “那缘何心事重重?”
    “阿良说他准备参加后年的乡试,我只是在想……”
    她话没有说完整,姚征兰却已明白她的意思。
    据罗秀才所言,罗慧娘失踪后,他去报案,有个痞子说罗慧娘跟人私奔了,官府这才没有立案。她隔了几年回去,头上顶着个与人私奔的名声,日子不好过不说,恐怕还要连累罗秀才的名声。
    “我在离都城不远的芙蓉县有一处田庄,若是你愿意,可以携罗秀才去我田庄上生活。那处僻静,适合读书。若你想在田庄上干活,则与其它佃户一般待遇,如何?”姚征兰提议。
    罗慧娘感激道:“多谢姚大人!”
    吃过饺子,姚征兰回到房里,想到当日山洞里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出了神。
    她到现在都无法确定,那残疾公子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逾当时在山洞里的种种表现十分可疑,但是他擅长演戏,所以她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如果李逾真的不是恒王亲生的,那或许,他真的会愿意帮助他们对付恒王……
    那他口中所说的必须要守住的人又是谁呢?恒王妃?他的养母?
    耳边传来敲门声,她瞬间回神,过去开门。
    是顾璟。
    “顾大人,有事吗?”她问。
    自那日因为李逾的事情争吵过后,他俩还没有单独在一起说过话。
    顾璟有些窘迫,问:“我可以进去说吗?”
    姚征兰让开门。
    顾璟进了房间,半晌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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