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慌神。
    原来从始至终沈庭华都坦坦荡荡,无愧于任何人。
    她不和对方谈恋爱只是因为一开始就说好了只上床不谈情,她从不和床伴有任何多余的暧昧。是对方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接近的办法。
    她和她说以后只会有她一个,就真的很认真地践诺,专业上做她的良师,生活中做她的益友,照顾她公开她,温柔体贴,用心专一。
    梅如朝内疚,也发现自己是真的动心了。
    她想就这样将错就错,永远都不让沈庭华发现这个错误就好。只要结果是好的,怎么开始可以不重要的。
    可是某天沈庭华外地出差提早回来,去她家找她,想给她送惊喜,却意外撞破了她和那个女生在门口的争吵,听见了那几句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和她开始只是想报复她,因为她那样欺负你。
    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没察觉到过我喜欢你。
    花从手上散落,沈庭华没有听完,转身离开。
    那之后,沈庭华和梅如朝提了分手,不论梅如朝如何挽回都不再动摇。
    可梅如朝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比想象中还要喜欢她,不论沈庭华怎么冷脸都不肯放弃,纠缠不休。
    职业暴露事件后,很多同事都不动声色地远离沈庭华,只有梅如朝一如既往地跟在她身后,甚至在某天咬破自己的舌头强吻她。
    她说如果真的有情况,她和她一起承担。
    沈庭华没办法不动容,可是也没办法再把那颗碎了一次又一次的心轻易交给她了。
    盛槿书帮过梅如朝几次,只知道梅如朝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求,师姐有在软化,但是不知道两人具体的进展到底如何。
    沈庭华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好笑:这和我想要养只猫有关系吗?
    嗯哼。盛槿书应:当然有关系。
    嗯?沈庭华不解。
    盛槿书说:要是没和好,这只猫是你想养的猫,就是你的猫。要是和好了,你们同居,一起养猫,那这只猫就是你们的猫。
    没和好,是我的猫。沈庭华从容答,还是奇怪:有什么区别吗?
    盛槿书说:你自己养的猫,我就相信你会负责到底的。要是你和如朝一起养猫,我就要担心你们情况是不是真的稳定,真的适合对一条生命负责。
    你记得黄跃吗?她问:他前女友很喜欢小动物,之前为了让前女友开心,前女友生日的时候他不是送了一只小猫?两人一起养了大半年,结果性格不合分手了。前女友说看到猫就会想起他,不想要,黄跃就自己养。
    嗯。沈庭华对送猫的事有印象,后面的事倒是不知情。
    盛槿书淡淡说:后来黄跃交了一个新女友,新女友知道这只猫是黄跃和前女友一起养的,耿耿于怀,三天两头因为猫和黄跃吵架,最后黄跃只能把猫送人了。
    沈庭华:
    盛槿书若有所思地感慨:所以我觉得就像养孩子吧。一段不稳定的关系,不适合养一只可能有遗留问题的小动物。
    孟晚霁就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
    没有头没有尾的一句话落进耳膜里,却突然像一颗石子飞进了水里,漂起了无数的水花。
    她想起了她问盛槿书我们留一只养吧时盛槿书应她的那一句我们现在还不适合,这两个不适合回答的是同一个问题吗?后面跟着的解释,哪一个是她的真心话?
    她无意做窃听的人,适时出声:进来吃点水果吧?
    盛槿书和沈庭华一起回头看她。
    盛槿书朝着她弯眸,站起身,招呼沈庭华,神色泰然自若,一点说了不该说的话被当事人听去了的紧张模样都没有。
    孟晚霁便自我开解应该是自己敏感。人和人的情况不一样,盛槿书大抵只是在评价其他想要养猫的人的情况。
    三个人一起在客厅吃东西闲聊。
    清明节马上就要到了,沈庭华关心盛槿书:今年去看阿姨吗?
    盛槿书母亲的墓修得远,在隔壁市她热爱的能望见山河湖泊的高山墓园里。往年盛槿书在国外,多是祝家小辈和沈庭华代扫。
    盛槿书不见外,没骨头一样靠在孟晚霁身上,应:去呀。
    你几号去看老师?她反问沈庭华。
    沈庭华说:清明后一天吧。
    盛槿书便说:那我和你一起去,上午去看老师,下午去看我妈?
    沈庭华爽快:行。
    盛槿书稍稍坐直身子,侧头征询孟晚霁意见:小霁有安排吗?
    孟晚霁听得出她的话外之音。她微微扬唇,应:没有。孟家已经通知了,清明当天扫墓。
    果然,盛槿书邀请: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孟晚霁当然答应:好。
    盛槿书点头,自然地拈了颗提子送到孟晚霁的嘴边。
    孟晚霁没好意思吃,伸手自己拿过。沈庭华没眼看:看来狗粮给我吃还不够,还准备让我妈和阿姨一起吃。
    盛槿书面不改色,笑意盈盈,孟晚霁耳根却有点烫。
    她心里又放松了许多,说服自己应该确实只是多心。盛槿书一直都很坦荡,带她见朋友,见家里人,释放给她的信号,没有一个不表明着她在认真经营这段感情,盼望长久。
    她甚至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瞬间怀疑盛槿书是不应该的。
    可是扫墓当天,盛槿书又让她心里打了个突。
    第54章
    扫墓当天,天公作美,清明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停了。
    晓风和畅,气温不高不低,盛槿书和孟晚霁、沈庭华连遮阳伞都不用打,顺利地祭拜完苏芸卿,驱车前往临市盛槿书母亲的墓园。
    没想到都快到了,医院突发紧急情况,人手不够,连打好几个电话召沈庭华回去帮忙,沈庭华只好调头。
    于是便只剩下盛槿书和孟晚霁。
    我妈把墓修得太远了,大家要来看她一趟也是不容易。盛槿书开玩笑。
    孟晚霁看车窗外的景致。
    半山之上,天朗气清,视野开阔,东临大海,北靠群山,远眺还能见城市的车水马龙,确实是难得的好地段。
    她肯定:阿姨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盛槿书轻笑:除了远,确实什么都好。
    她说她其实没来过这里几次,但孟晚霁跟着她前行,发现这里的路线她还是很熟悉的。
    墓园里都是矮矮的墓碑和稀稀落落的祭拜者,其实并不好辨认。可盛槿书牵着她的手,走得轻车熟路,像走过千百次一样。
    孟晚霁不由侧目想看盛槿书的表情,盛槿书却突然停下了。
    怎么好像有人?她奇怪。
    孟晚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不远处的一块碑前确实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似乎也看到了盛槿书,露出惊喜的神色,随即粲然一笑。
    盛槿书低声和孟晚霁通气:好像是我妈妈以前的好朋友,杨阿姨。
    孟晚霁点头,盛槿书带着她上前。
    杨阿姨好久不见。盛槿书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杨亚娟上下打量盛槿书,和蔼地笑:是真的好多年没见了,有六七年了吧,从你出国以后。
    盛槿书称是。那一年外祖母家给她办了一个小型的践行宴,杨亚娟也特意从隔壁市过来了。
    真的是出落成大姑娘了,阿姨差点都要认不出来了。
    盛槿书说讨喜话:阿姨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和我印象中一模一样。
    杨亚娟摆手:老啦,我都当奶奶了,你可别哄我了。
    她视线落在孟晚霁身上,礼貌问:这位是?
    孟晚霁微微紧张,后知后觉地想放开盛槿书的手。
    盛槿书却侧头看她,桃花眼微漾,面不改色地介绍:我女朋友,带她来给我妈妈打个招呼。
    孟晚霁能明显感觉到空气都沉默了一瞬。
    她有点尴尬又有点心甜。
    杨阿姨好。她到底学到了一点盛槿书的厚脸皮,淡定叫人。
    杨亚娟错愕了几秒,终是笑开。好,你好。她应完孟晚霁的问候,对着盛槿书叹息:你啊,和你妈一样,总是不走寻常路。
    盛槿书笑意加深,孟晚霁唇角也忍不住扬起些弧度。
    三人站着寒暄。
    杨亚娟说她到退休年龄了,准备随儿子移民A国,所以临走前想再来看看老朋友。
    盛槿书便邀请她出去一起吃个饭,权当践行。
    杨亚娟多年没见这个小辈,也有许多事想关心,便没有客气。
    三个人在墓前同盛槿书母亲说了许久话,一起移步去了市里的餐厅吃饭。
    餐桌上,多是杨亚娟和盛槿书在交谈,孟晚霁只有偶尔被问到的时候才会出声应一两句。她不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却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她喜欢从她们的谈话中捕捉星星点点盛槿书过去的痕迹。
    菜过五味,她起身去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隔着一个拐角,她突然听见杨亚娟问盛槿书:那你以后都留在宁城了吗?
    鬼使神差地,孟晚霁停住了脚步。
    她心跳莫名急促,连呼吸都不由放缓了。
    盛槿书应:不一定。
    有别的计划?
    不是。
    盛槿书没再多做解释,孟晚霁的心跳忽然随着她这两句话失去秩序。像被高高抛到了半空中,久久无法落地。
    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问过盛槿书关于以后的打算,只是默认盛槿书会一直留在宁城,甚至,一直在宁外当老师。
    那如果盛槿书不是这样打算的,她的未来又是什么样的?她在哪个位置?甚至,盛槿书的未来里有没有她的位置?
    无法自控地,她又想到了那天盛槿书和沈庭华关于养猫的那一段谈话。
    她走回餐桌落座,强装无事,却始终心神不宁。
    *
    晚上,回到宁外宿舍,孟晚霁还是没能很好平定自己的不安。
    她是习惯自我消化情绪的人。可恋爱前你不问我不说的误会,还是让孟晚霁吸取了些教训。
    她洗过澡,冷静下来,决定公平一点,开诚布公地和盛槿书谈一谈。
    她擦着头发进卧室,盛槿书正靠坐在床上看打印出来的剧本。她姿态懒洋洋的,神色却很专注,一见孟晚霁进来就放下剧本,勾起唇下床:你今天好湿哦。
    她连接电吹风的插头,准备给孟晚霁吹头发。
    从住到一间房后,她们就不约而同地有了帮对方吹头发的爱好。
    电吹风开着低档位温和地烘着,盛槿书撩着她的发和她闲聊:我觉得剧本差不多了,可以往下推进了,等会儿找几个CV的音给你听听,你挑一下?
    孟晚霁应:好。
    她垂眸,润了润唇,说:教完这学期的课,我准备辞职了。
    盛槿书微微讶异,随即揉她的发,不以为意:好啊,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孟晚霁猜到她会这么回答了。她抬眸,盯着镜子里的她问:你呢?
    嗯?
    你会一直在宁外教书吗?
    镜子里的盛槿书神色自然:不一定吧,不过目前来说是的。
    孟晚霁追问:那以后呢?
    盛槿书莞尔:以后的事以后才知道呀。
    所以你没有做过计划?孟晚霁不敢错过盛槿书一丝一毫可能的情绪。
    盛槿书晃动电吹风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些,也不是。她笑意稍敛,似乎在想措辞,我只是不太喜欢做太长远的计划。
    她摸摸孟晚霁干得差不多的发,关掉电吹风,转身靠到梳妆桌前看着孟晚霁,解释:不是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吗?
    我一直觉得活在当下最重要。她神色淡然而柔和。
    孟晚霁与她对视着,有几秒没有应话。她知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有没有设想过,还是不一样的吧。
    她动了动喉咙,终是不肯安心,向她讨要一个明确的答案:那在你的想法里,我是计划,还是变化?
    盛槿书颤睫。
    半晌,她眼波如水,应她:你是意外。
    孟晚霁蹙眉。
    盛槿书俯身吻她,在彼此交缠的唇齿间呢喃:你是人生中最美丽的意外。
    孟晚霁推拒,又没办法完全推拒,最终沦陷在她的柔情,失去继续刨根问底的勇气。
    就像攥着一颗包装精致的硬物,她硌在手中却不敢打开。她怕打开后不是糖果,而是会崩牙的石头。
    她潜意识里在害怕,害怕再追问下去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浪潮翻涌中,她抓着盛槿书的肩,看着她不似作假的温柔与着迷,问自己:有时候是不是不必太较真?
    如果盛槿书真的不想与她长久,没必要把她们的关系昭告天下。她的无计划似乎不是单对这份感情的,而是对整个人生和未来都没有计划。
    人的性格是在长久岁月中养成的,她再渴望安定,现在和盛槿书谈恋爱也不过小半年,要求盛槿书就此改变性格,变成一个有规划的人是不是确实太苛求她了?
    她给盛槿书找了一百个借口,也给自己找了一百个放宽心的理由,可不安的种子已经在心间播撒下,她到底没办法再回到先前的状态,当做什么都没察觉到过了。
    她试图寻找更多的能让自己安心的证据,可是找不到。
    她发现,从始至终,盛槿书似乎都很少与她用以后、将来这类词,她甚至连喜欢都很少说,表白的时候说的也不过是我们试试吧,而试试这个词,又能有多少对长久的期待?
    即便是喜欢,喜欢这个词对成年人来说,又有多少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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