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梦境中惊醒, 吓得一阵儿后怕,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儿,转眼一看,梦中受了伤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床榻边上,身上只着了件白色寝衣。
    她虽未从他的背上瞧见血迹,可她一个贵女,连杀鸡都未曾见过, 虽在宁江上遇着过一次江匪,却也未曾亲眼目睹过凶悍的江匪杀人, 梦中的血腥是那般真实。
    她只红着眼从身后将萧珩抱住, 嘴里嘟囔着:“阿珩……”
    如今房中只点了一盏烛灯, 先前注意力全在如何小心翼翼换衣服不吵醒她上,他并为察觉到她是何时醒的。
    听见她软着声音唤自己,他的心肠也跟着软了几分,转过身却瞧见她红了的眼眶。
    他轻叹一口气,只摸摸她的小脸儿, 温声哄着:“柔柔怎么还委屈了?那下次我不这么晚回来了好不好?”
    面前坐着的对自己这般温柔的男人,在梦中却受了那般重的伤。
    她心中还是十分后怕,只一头扎进他怀里, 泪已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嘴里却含含糊糊地嗫嚅着:“阿珩,你不要出征好不好?”
    若是她没做这个梦,若是他未与自己成亲,若不是她才睡醒头脑昏昏沉沉。
    她如何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儿女情长或是个人生死,哪能敌得过一国百姓之安定来得重要。
    萧珩只当她没睡醒,笑她傻气,将她从怀中轻柔地拽出来,他只吻上她如玉的面颊上挂着的盈盈泪珠儿,又温声哄着:“柔柔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才一说完,便望见与自己咫尺之遥的她,轻微地点了点头,“我梦见你在战场上受了伤,背上全是血。”
    ~
    上辈子,萧珩伤的最重的那一次正是在背上,他被同样伤重的暗卫从死人堆里面救出来,大周的边境小城离得远些,为疗伤和刺探军情,他们只能混入敌国城池中,一待便是许多日。
    大周有永毅侯守着,他时时关注着战况,只等回到军中一举将敌军歼灭的那一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敌国的公主瞧上了他。
    离国百姓放牧为生,毕竟是戎狄,像他这般高大匀称又生得好看的男子本就不多,那日又在街上帮了个推车的老婆婆,却撞见了逛街路过的小公主塔拉。
    塔拉见他俊美,当即就说要纳他为驸马。他当下觉得十分好笑,何况自己先前便同阿柔承诺过只娶她一人。
    可他回了住处,思索了三日却改变了主意。
    大周兵马损耗严重,兵马需要些时间休养生息,并没有十成的胜算。而眼下,给那位懵懂无知的小公主做驸马却是取胜的最快捷径。
    成亲之日,直接将那离国国君杀了或是挟持国君这个宝贝妹妹,简直胜过千军万马。
    那是唯一一次,萧珩想到如此肮脏的手段,且真的这样做了……
    他从前绝不屑于利用女人达到目的,可为了大周的士兵、为了两国边境的百姓,他必须这么做。
    ~
    可他不知道,她除了梦见他受伤,可还曾梦见过别的什么?
    他只轻柔地拍拍她的背,扶着她躺下,“柔柔别担心,我从前未曾受过什么重伤,将敌军打退,便好好地回了大周,只是……”
    怕她又被鸩酒的梦魇所扰,他只面朝着她躺下,拉过被褥盖在两人身上,隔着被子又拍拍她,“睡吧,有我在。”
    可她却仍觉得心慌,自顾地挪到他怀中,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双手手臂环着他壮硕的腰身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温香软玉在怀,他想起她的嘤咛、她如玉的肌肤、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昨夜的一切好似还历历在目。
    萧珩哪里还忍得住,只觉头脑发热,血液直冲某处而去。
    强逼着自己理智,他咬咬牙,声音已有几分暗哑,连着对她称呼都变了,“阿柔你乖些,你先放开我。”
    刚被梦境吓着,如今又听见他这般嫌弃自己。她都没计较昨夜他在自己的梦中娶了别人,她只委屈巴巴地退开些,气鼓鼓地就要转身。
    见她生气了,萧珩眼疾手快地将她捉住,翻身将她桎梏在怀中。
    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她只红着脸恼怒地骂了他一句“登徒子”。
    萧珩却是气笑了,俯下身子捉住她的唇,与她纠缠许久,才在她耳边吐出一句:“先前就是怕如此这般,才叫柔柔退开些,没承想柔柔却是半点儿为夫的情都不领。”
    已被他吻得头脑昏沉,她只望着他喘着粗气,他又要俯下身时,她才慌张地将脸撇过去,好半晌才嘟囔出声:“我身上还不舒服呢。”
    萧珩轻咬一口她小巧的耳垂,在她颈侧咬牙切齿道:“那你还招惹我,没良心的小妖精。”
    随后伏在她身上暗自冷静片刻,却发现身下的小人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自嘲般笑笑,却主动将熟睡的人儿搂到怀里,这样的日子不过只能过几日了。
    虽上一世已经历了一次两国之战,且最终取胜,可这一世多了太多变数,他总要想办法护好她也护好自己,他断然不会让她也尝到自己上一世失去挚爱之痛。
    他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拥着她安心睡去。
    次日一早,待顾芷柔再睁开眼时,她正被萧珩搂在怀中。
    如此亲密的睡姿,还是叫她有些不习惯,她只望了会儿他沉睡中的俊颜,而后想从他怀里悄声退出来。鬼鬼祟祟间,她望见不过咫尺之距的他长睫微动,她立时心虚地闭眼装睡。
    萧珩其实早就醒了,先前不过是同她一般在装睡,只是他的演技实在不像她那般拙劣。
    他不动声色地凑近她,瞅准她的红唇就是轻咬一口。见他如此,她哪里还装得下去,只嘤咛一声就睁开潋滟的桃花眼瞪他。
    瞪着瞪着,却见他的俊脸凑近了几分,她下意识去捂嘴,却惹来他一声轻笑,“柔柔想什么呢,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岳丈和大舅子还在顾府等着我们,柔柔不要像个小孩子般赖床。”
    知道他又捉弄自己,她只羞恼地直瞪他:“我何时赖过床,你不将我松开,我如何能起来。”
    萧珩眼中笑意更甚,“我如今才发现,柔柔不仅没良心,还惯会睁眼说瞎话。”
    他的话让顾芷柔愣怔了好一会儿,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她才发现自己枕着的,正是他的胳膊。
    尴尬地轻笑两声,她慌忙地撑起身来。萧珩的手臂得了解放,也从床榻上起来,却十分刻意地揉起了肩。
    见一旁的小人儿无动于衷,他又补充了一句:“胳膊和肩膀昨儿夜里不知怎么的,如今都麻了。”
    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顾芷柔又好气又好笑,终是没忍住心软上前去替他揉肩膀。她的力道压根儿没有半点效果,他却是满意地弯了弯眼睛。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她那二姐姐嫁入了东宫,太子都依着民间的规矩陪她回了一趟太傅府,如今她与萧珩二人住在宫外的王府,回去也更为便捷一些,自然也就没有不回门的道理。
    先唤了小婉进来给顾芷柔梳洗更衣,待她梳妆时,萧珩才将伺候自己的小内侍唤进门伺候给自己梳洗。他将将把头发束好,顾芷柔那边也梳好了妆。
    在房中用过早饭,他们动身前往顾府。
    两人并肩走出府门上了车驾,却引得珩王府门前路过的众人议论纷纷。
    “先前不是说珩王有断袖之癖吗?如今瞧着倒是不外如是啊。”
    “谁规定了喜欢男人就不能喜欢女人?”
    “这顾三……这珩王妃生得这般貌美,只要是个人,甭管那人是男是女,对着她那张脸也很难不动心吧。”
    “总之,珩王定是有什么不寻常处,否则陛下如何能看得上个太傅庶女坐这珩王正妃之位,你们说是吧?“
    街边众人纷纷扰扰的议论声穿过车厢上镂空的华美窗户,传坐在其中的两人耳里,萧珩握着她的手,心中有些愧疚,“委屈柔柔了,若不是我,柔柔不必忍受这些风言风语。”
    顾芷柔却对他笑了笑,“可我觉得是阿珩受了委屈。阿珩为了我还为了大周,才需要忍下这么多指指点点。”
    萧珩听了她的话,喉头微动,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时间,马车终于行至顾府门前。
    见珩王府的马车到了,顾家父子不急不慢地迎了上去,没有半分失礼。
    俩人只见穿着一身云锦袍子的珩王先从马车上下来,却没有立刻搭理他们,而是转过身去搀扶顾芷柔。
    待顾芷柔从车厢中出来,他们才望见她身上穿着的也是云锦。
    看见自己这位珩王妹夫对三妹妹十分满意又如此体贴的模样,顾梓诚悬了好些日子的心才暂且放下。
    “老臣拜见珩王殿下。”顾文瑞先一步朝着萧珩行礼,虽如今做了这位珩王殿下的岳丈,可君臣之礼还是要行的。
    萧珩只虚扶了他一把,说了句免礼。
    轮到顾梓诚向他行礼时,他却瞅见大舅子的目光越过自己,落在妻子身上。兄妹两个还亲昵地相视一笑。
    转眼,进府门时,小妻子已走到自己兄长身旁,甜甜地叫了声哥哥,他有些气闷,怎地瞧见了哥哥就忘了自己这个夫君了呢。
    他只无言地走到她身侧,抓住了她的手。
    顾芷柔只觉得奇怪,并没有在意。
    他们先同父兄告辞,手牵手径直回了芙蓉居。
    到了顾芷柔的卧房中,萧珩还不愿意放手,她去哪他便去哪,活像个三岁稚儿。
    她不知他又怎么了,只皱着眉头柔声提醒:“阿珩为何还不将我放开?”
    萧珩见她终于问自己,咬牙切齿:“是大舅子生的好看,还是为夫生的好看?”
    第六十三章 二更(萧珩贱兮兮)……
    顾芷柔困惑的望着萧珩, 不知他为何会这般问自己。
    他只俊脸凑近几分,咬着后槽牙不满地问她:“那为何方才柔柔进顾府时只瞧得见大舅子,而忘了为夫这个做夫君的?”
    见他成日里胡乱吃醋, 她只无奈地笑笑, 半晌才讪讪地说了句:“你这般大的人了, 怎么连兄长的醋也要吃?”
    萧珩不语, 拉她的手攥的更加紧了。
    见他耍赖,顾芷柔只能无奈开口:“那你如何才能答应, 将我放开?”
    只见坐在自己身侧的他像个癞皮狗般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侧脸,她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青天白日里,顾芷柔哪里好意思,瞅了眼关上的房门,她硬着头皮往他的俊脸上亲了上去。
    可在就要吻上他侧脸的那一瞬间,他却将脸偏了偏,她红艳艳的樱唇就这般印在他的薄唇上。他拉着她的那只手终于放开, 却是抚上了她的肩头。
    他凤眼熠熠地望着她,她却已昏了头。
    半晌过后, 萧珩才将她放开。
    顾芷柔气鼓鼓, “你多大的人了, 还如此这般耍赖。若是哥哥来寻我们不小心瞧见了怎么办?”
    她气恼,他却得意,没心没肺回了她一句:“那有什么的,我不过只是亲亲你,大舅子能说什么?”
    见与他说不通, 此时他又放开了自己,她立马坐到离他远远的软榻上去,心里只觉得自他与自己成婚后, 这位“恶名”远扬的二殿下,俨然也不过就是个大醋瓶子,而且还什么醋都往里装。
    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到她闺房,他想起第一次半夜闯她闺房时,那时候还是在江州贺家的玉兰汀里。
    他听闻她与方家公子相看,已是气得不行,可待她回府,十七却传了消息回来,说她当着她外祖母的面,应下了三表兄的求亲。
    可这不过半年之后,她却已成为自己的王妃。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她,她却心虚地直避开。
    他这般望着她时,她只能想起那饿了许久的老虎还有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两人在芙蓉居里坐了一会儿,却是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前院的丫鬟过来传话,是以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装,便往前院饭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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