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所谓的瘟疫并不是瘟疫,而是有人有意投毒的事情,是李安柔今日晌午在伤患安置点发现的。
    李安柔自学医从医后,宫中珍藏的医书都看过,又得几位御医指点课业,后头更是有权公这样医术高超的杏林高人做师父,短短几年间进步飞速。
    今日晌午,李安柔在安置点给患瘟疫的病人再探脉,一探,突然想起小时候曾在李皇那儿看过一本手抄的书。书无名字,记载的是一些江湖里不常见的毒,包括中毒人的脉象和解毒法。
    李安柔此前受别的大夫诊断引导,一直觉得这是鼠疫之症,但这突然想得的书,其中一毒和临北城这些所谓鼠疫之症十分相似。
    李安柔不敢托大,再诊了几人,并根据那书上的解毒法偷偷给其中一个解毒,还真叫那人好了!
    李安柔便笃定了这并非瘟疫,而是有人故意投毒。但才同邱僧大夫他们说起,就有了后头的身份被突然跑来的流民揭穿的事情,紧接着的就是骚乱,连在安置点受她照顾了好些日子的百姓们都恨恨向她扔石头。
    “这丫头方才好了一些,才同我说的。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小,就先找了医无能。医无能又说要来找你,毕竟这要是有人故意投毒,那……事儿可不小。”
    议事厅内,烛火又被点亮,许之还被从接风宴上叫了回来,浓眉紧锁,看向权公说的“你”——阿弥。
    阿弥想来是方才已经听过一轮, 再听的时候就有些神游九天外的意思。单独只叫了许之还回来,没惊动别人,摆明了阿弥是除了南理人,谁都信不得。
    顶多再多一个副将乌茂典。
    许之还离席的时候,只觉得凑巧,怎的一晚上滴酒不沾的几个南理汉子都端着酒杯找人拼酒去了?那目标还十分明确似的。如今看来,是阿弥有意为之。
    这还真是只小狐狸。
    许之还觉得好笑,问阿弥:“想怎么办?”
    阿弥垂着眼,免得见着这议事厅里的男男女女就觉得烦闷,“你是临北城的话事人,你说了算。”
    许之还试探道:“那我若说叫许家军逐个去搜呢?搜到了毒,杀了把人头挂上城门。”
    阿弥终于抬眼瞧了他,“打草惊蛇,谁知道城里头还有多少奸细?”
    许之还放松往后靠,“你在临北时间也不短,这帮人平日里听你的比听我的还要多得多,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言照清觉得哪儿奇怪,但一时不作细想,同阿弥和许之还道:“公主发现病症乃是因中毒之后,骚乱就起了,怕是他们有意为之。”
    阿弥听他嘴里吐出“公主”二字就觉得烦躁,一手五指轮流敲击椅子扶手,抬眼问那李安柔:“你都同谁说了?说这是中毒,不是瘟疫。”
    阿弥不是什么匪类,但那目光却不善。同她李安柔这样娇娇弱弱深居宫中的姑娘家不同,阿弥周身都是野蛮生长起来的气息。
    她不惊,不惧,遇事不慌乱,就算慌乱也不会表露在脸上。
    不像她李安柔,一点儿事情就能叫她心惊肉跳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言照清喜欢这样的姑娘。李安柔想起方才言照清从从容容打开阿弥的门,坦然迎着他们三人探究的目光,只差直白开口道:对,我就是在我喜欢的姑娘家房里,怎么了?
    李安柔是姑娘家,天生的第六感十分敏锐,一下子就瞧出了言照清同这个阿弥的关系——他压根没法掩饰对这姑娘的着迷和喜爱。
    言照清喜欢南理阿弥这样的姑娘。
    李安柔看向言照清。
    那姜竹声呢?这朝气蓬勃的南理阿弥是他的师妹,同他一块儿长起来的,他也会喜欢南理阿弥这样跟她完全不类似的姑娘吗?
    阿弥瞧着软糯的李安柔将水一样的目光投向言照清,而就坐在李安柔身旁的言照清也转了头,同她对看。
    啧,真他娘的郎情妾意、郎才女貌、狼狈为——算了,总之真是一对璧人一样般配。身份般配、地位对等,真正的天生一对。
    阿弥烦躁,屈指敲一敲椅子扶手,“想不起来么?”
    这一敲,就见得李安柔的肩膀被惊得抖了一抖,权公和言照清责备的目光就投过来。连医无能的眼里都写上了“你吓人家做什么”这样的话。
    得,她是坏人,打断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好气氛。
    她刚才还真是被狗咬了一口。
    阿弥觉得心里头堵得慌,没忍住翻个白眼,微微扬起下巴,挑衅看着对面那几位。
    “同……同……同……”
    在阿弥的注视下,李安柔的声音越发小下去,“同”了半天,头跟着越发小的声音低垂下去。
    阿弥觉得眉心疼,转头问乌茂典:“城里头谁姓同?”
    乌茂典不过是从酒席离开上个茅房,就被阿弥半道劫来这儿,肚子里的酒虫还在抗议,吊儿郎当叉腿坐在阿弥旁的椅子上,没个好气:“哪儿有姓同的?”
    “那我哪儿知道?你们公主说是姓同的。”
    阿弥站立起身,伸个懒腰,似乎觉得索然无趣。
    李安柔面红耳赤,嗫嚅道:“是……是同……邱……邱僧大夫,还有玄妙大夫几个人说的。”
    阿弥走到房中沙盘处,瞧着沙盘上的山脉草木,低声念叨邱僧和玄妙的名字,念叨一阵子,问许之还道:“这伙大夫是什么时候来的?”
    许之还看向乌茂典,不甚肯定,同阿弥道:“你离开临北不久他们就到了,也不过是腊月初的事情。”
    乌茂典打个哈欠,“没错,你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到了。”
    言照清心里一怔。阿弥离开临北……阿弥是一直在临北?
    医无能道:“不能不能,他们都是出家人,出家人怎么能做这些事情?”
    阿弥又问李安柔,“你说的时候,旁边除了这几个大夫是不是还有别人?”
    李安柔蹙眉。
    真真是美人儿,一颦一笑都是极美的一幅画,也就只有乌茂典这种酒鬼不将李安柔的美貌放在眼里,瞧瞧医无能和权公那怜惜的眼神,原来言照清喜欢这样柔柔弱弱的姑娘。
    也是,这样的姑娘最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么。
    只是可惜……
    “好……好像……好像还……还有几个病患也在旁。”
    话说完了,李安柔惴惴看向阿弥,不知道阿弥在扼腕叹息什么。
    阿弥同情看她,再看言照清,抬首长叹。
    可惜是个前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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