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夫人还抽噎着,“又当了些首饰,这样下去不行。如今沁丫头在高家日子艰难指望不上,还得再想其他的法子。”
    姜怀正当然知道不行,要不然也不会差人给王府送信。如今姜莺成了沅阳王妃,是不是意味着沅阳王与姜家冰释前嫌?既然如此,沅阳王府自然也会接纳他们吧。
    不想没一会小厮就带着信回来了,说沅阳王府不收。
    姜怀正也是此时才看清,原来沅阳王接纳的,仅仅是姜莺一个人。
    *
    这天休沐,姜莺在书房发现一柄长弓,兴致勃勃要求王舒珩教她射箭。
    那弓是老王爷留下的,长约三尺,用玄铁打制重如千钧,姜莺根本拿不动。闲着也没事,王舒珩便找来一柄女子专用轻巧的弓教她。
    他教学的时候一副严厉师长做派,“左臂下沉,肘内旋。”王舒珩不客气地纠正姜莺动作,“双腿再分开一点”
    姜莺本就手忙脚乱的,被他沉着脸教训一顿,只觉得手脚不听自己使唤,就连左右都分不清了。
    “往后仰一点——”
    姜莺脑子一团浆糊,王舒珩说的动作要领一个都记不住。明明射箭看起来是多么简单的动作,但她就是做不好,不禁声音弱弱道:“夫君,不会。”
    “不是在教你了吗?”
    姜莺道:“夫君好像教了,又好像没教要不然我的手脚怎么不受控制。”
    王舒珩无奈,只得将人拢到怀中,手把手教学。他身材高大,姜莺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
    “专心!”王舒珩嘴唇几乎贴着姜莺耳朵在说话。
    这么亲近的动作,姜莺难免想东想西,根本专心不了。尤其是王舒珩呼吸一簇簇喷在她的耳后,被他握住的手不自觉开始发抖。
    王舒珩瞧她这副不禁撩拨的样子,笑了下:“姜莺,想什么呢?故意勾我?”
    “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勾你了。”姜莺咕哝的时候,离弦之箭已经飞出,正中远处的靶心。
    她欢快地叫起来:“夫君,中了。”
    姜莺缠着王舒珩又射了几支,两人正闹着只见福泉行色匆匆朝这边而来。等离的近了,才道:“殿下,是圣上的密函。”
    自从北疆归来,若非要事圣上不会轻易召他。王舒珩眼皮一跳当面拆开,仔细阅读一遍后,说:“我要去一趟幽州。”
    一听幽州就知道是很远的地方,姜莺小脸拉下,“夫君要去多久?”
    “不确定。”
    这回是真的不确定。幽州地处北边冬季漫长,再过一个多月那里便要下雪,若不幸遇上大雪封路的情况,根本不知何时能回。
    况且密函中,圣上说怀疑有人在幽州屯养私兵,若是幽王所为,只怕有僭越之心。圣上派去的密探接二连三失踪,这才不得不让王舒珩跑一趟。
    事出突然,一下午王府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离开临安前还有诸多事务须处理,王舒珩埋头处理完已是深夜,正要回卧房福泉又匆匆来报:“殿下,有姜老爷的消息了。”
    原来,自从白沙镇回临安后,福泉就到处寻找当初姜府船上的两个小厮,还真让他找到了。果不其然,两人一开始就是装疯卖傻,这会被福泉关在柴房。
    王舒珩决定亲自审问。
    柴房空间本就狭小,王舒珩一进屋就显得逼仄起来。地上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厮见了他,下跪不住地磕头,“大人饶命,饶命,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姜老爷的死与我们无关哪。”
    王舒珩面若寒霜在一方圈椅上坐下,“本王问什么你们答什么,有没有关系本王自会定夺。姜怀远在哪儿?”
    话音刚落,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交换眼神,福泉已经亮出刀剑。两人冷汗涟涟,其中一人老实交待道:“当日姜老爷一行人被海盗绑在荒岛上,我躺在不远处装昏迷,瞧见他们被人偷偷带走了,至于带到哪里还真不知道。”
    “对方有什么特征?”
    小厮想了片刻,“是几个体格粗壮的男人,听口音似乎像北边的,黑色腰带上用金线绣着‘幽’字。”
    幽王手底下的人最大的辨识度,就是男子腰带绣‘幽’字,这点王舒珩早有耳闻。他不动声色地抬眼望过去,淡笑了下:“此话当真?”
    那话明明是笑着说的,但不知为何就是叫人后背发凉。“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
    这两个小厮是当初姜怀正塞上船的,自然知道姜家背后是谁在捣鬼。回临安时怕被灭口,这才装疯卖傻。不消费什么力气,王舒珩就已经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暂且将这两人关押,一切等找回姜怀远再说。
    从柴房出来已是子时,这夜没有月亮。福泉叹道:“这姜二老爷也太狠心了,毕竟是一家人,竟与海盗勾结□□。”
    人心本就难测,亲兄弟间还能刀剑相向,更不用说姜怀远和姜怀正并非血肉至亲。
    王舒珩回卧房时还未熄灯,姜莺坐在床上等他。这会见人进屋,气鼓鼓的,“夫君这一去,莫非要来年才能见面了?”
    姜莺一个人絮絮叨叨,王舒珩选择性忽略,等洗漱完熄灯上床,才以吻封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睡吧,此番带你同行。”
    一瞬间,姜莺还以为听岔了。上次去白沙镇那么近的地方,她都求夫君求了好久,还定下一堆规矩才能同行。幽州遥远,她还没开口夫君就同意了?
    她这人就爱顺着杆子往上爬,默默挤进王舒珩怀中,道:“夫君真要带我去?为什么呀?是不是舍不得我?”
    王舒珩哄她,“对,舍不得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非得把你带在身边才放心。”
    “那我这次还用扮作男装吗?”
    王舒珩想了想,道:“不用,这次你就是姜莺。”
    许是要和夫君一起出门太高兴,这夜姜莺做的梦也是高兴的。梦中,在一间繁花似锦的屋内,好多人围着她转,那些人唤她二姑娘。尤其其中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男子,笑着讨好她:莺莺。
    一个个场面交织变幻,有她放风筝的,生病的,竟然还有订亲的。但梦中的订亲对象,并不是夫君
    姜莺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她努力根据梦中印象回忆,但不行,画面都是模糊的,越想越头疼。
    身侧王舒珩很快察觉到异样,揽着她的胳膊动了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姜莺否认的很快,“做了个噩梦,夫君快睡吧。”
    出发的日子很快定下来,就在九月十六。这次去幽州王舒珩用的不是沅阳王的名号,而是以商户的身份带上妻子去北边做生意。
    一行人从临安水路出发,在汴京王府停留了两日。
    这天王舒珩入宫面圣后,决定带姜莺出门逛逛。与临安相比,汴京更加繁华。进入十月汴京天就转凉了,北边的幽州只会更加严寒。
    以姜莺娇弱的身子,王舒珩这趟本不打算带她同行,但姜怀远如果真在幽州那就不一样了。如此只得带人买更多御寒的衣物,雪披,鹿靴头帛,姜莺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王舒珩带姜莺在大街上走着,一辆华贵马车临街而过。马车四面皆用绸缎包裹,有女子掀开车帘张望。姜莺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女子的脸。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被雷击中,脑海中蓦然蹦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她怎么觉得马车上的女子她认识?
    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姜莺向前跑了几步,可惜马车速度太快,转眼消失在长街尽头。
    王舒珩吓了一跳,追上她:“好端端的怎么了?方才像中邪似的,甩开我就跑了。”
    “没没什么。”
    姜莺虽然嘴上说没什么,但明显有事,小鸠也看出来。方才马车上的女子是段菲菲,小鸠心里犯嘀咕:莫非二姑娘想起什么来了?
    当然,这话小鸠没告诉沅阳王。
    这段小插曲很快揭过,临安鲜少落雪,听闻幽州大雪漫天,姜莺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晚间二人回府用膳,王舒珩几次欲张口说姜怀远的事情,却不知怎么开口。
    还是姜莺发现他的反常,问:“夫君为什么不高兴?”
    罢了,还是以后再说。
    王舒珩摇头,“无事,就是累了。”
    少女亲近地凑过来,“那我亲亲夫君就不累了。”
    说罢在他侧脸印上浅浅一吻。有一瞬间,王舒珩很想问姜莺,若有朝一日发现这一切是假的会怎么做?只要他想,自是有千百种法子把人留在身边,但都敌不过姜莺一句心甘情愿。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王舒珩平生还是头一次遭遇。他总觉得,遇上姜莺以后,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购置好行李他们没在汴京多留,接下来的路都是旱路。这趟出门带的贴身丫鬟不多,只有小鸠一个。越往北走,天渐渐变得严寒。出汴京十日,天空就开始飘雪了。
    姜莺一开始还觉得新鲜,但那股劲过去也是极其疲惫,没心思琢磨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了。
    一路舟车劳顿,这日天渐渐暗下,他们到达一处客栈,瞧姜莺实在太累趴在马车上睡着了,王舒珩只得把她抱下车。
    客栈掌柜热情的招呼他们:“客官里面请,几位从哪里来?”
    这里已经快到幽州的地界,天气严寒北风呼啸,掌柜说话声幽州口音很浓。王舒珩笑答:“临安。”
    幽州人天生就爱聊天,无论是谁都能聊上几句。“临安好,富庶之地。不像我们这地方常年冰天雪地冻的人不想出屋,客官来我们幽州做甚?”
    “做生意。”
    掌柜的一听惊奇,“你们也是来做生意的?”
    天南海北,客栈这种地方最容易打探消息,王舒珩笑:“怎么?还有别人也来这儿做生意吗?”
    “客官有所不知,几个月前咱们幽州生意往来还不频繁,这不自从商会建立起来,皮革,马匹生意就渐渐红火了。这都多亏幽王请的那位财神爷,据说可会做生意了,他在的地方就没有贫瘠的。”
    听闻财神爷,除了沉睡的姜莺,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姜怀远在临安时,不就被人称作财神爷吗?
    “那位财神爷在何处?我们去哪里能见?”
    掌柜道:“这可就说不准了,生意人嘛到处跑,我也没见过呢。”
    这时候,一直缩在王舒珩怀中的姜莺闷哼一声醒了。自从出了汴京,她身上就裹着六七层衣物,这会屋里热脸上红扑扑的,她揉着眼睛问:“夫君,我们到哪里了?”
    不等王舒珩开口,那掌柜就道:“哎哟,好生标致的小娘子。江南水土可真会养人,嫩生生的。”
    掌柜热情地对着姜莺一同夸赞,甚至因为姜莺长得好,晚膳还多送了几只粘豆包。姜莺第一次吃这东西,红豆馅儿,甜甜的糯糯的,她一口气吃下三个。
    不过贪嘴的报应很快就来了。夜里躺在床上,姜莺觉得肚子撑的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睡不着,王舒珩也别想睡,只得问:“怎么了?”
    “夫君,肚子难受。”姜莺觉得吃撑了,想到外面走走,可是外面刮风下雪能走到哪里,“不然夫君给我按按小肚子?”
    王舒珩嗯了声,只得把手放到她的小肚子上,不轻不重按压。隔着衣物,少女温热的体温传来,她身上总有一种令人安静的力量,幽香阵阵,王舒珩不知不觉有了困意。
    被按了一会小肚子,姜莺渐渐舒服了,才说:“夫君,最近我好像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了。”
    王舒珩一惊,酝酿许久的睡意全无,“你想起什么了?”
    “很零碎的片段,看到很多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断断续续的接不上。每次我想要回忆的再多一些,头就疼了。”姜莺很苦恼,好像自从出了临安,每晚闭眼脑海中就一闪而过某些画面,潜意识告诉她,那些事情以前发生过。
    “我是不是快好了?”
    算起来,徐太医治疗许久了。姜莺能想起些片段也不惊奇,若治疗这么久还没一点效果,王舒珩才要怀疑徐太医到底是不是庸医。
    黑暗中,王舒珩神色晦暗不明,“应该吧。”他抚着姜莺额头,“若有一天想起来,定要告诉我。”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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