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盛景玚:……还好,不是不讲理的。
    出了隧道,张朝闻便催促他们继续往前,下意识抬脚走在最前头的两名军人突然顿住脚,面色骇然。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停住了。
    他胆战心惊地伸出手,碰了碰凝固在半空中的菱形水滴,手指微微湿润,而密密麻麻的雨线瞬间被擦掉了一块,他的手仿佛成了汽车雨刷。
    邓清文也怔了怔,脑中浮现出那个年轻人刚才说的话,她定定神:“先离开。”
    张朝闻赞赏地瞥了她一眼:“别发呆,都跟上。”
    空气安静得吓人,只有纷乱急切的脚步声。
    盛景玚坠在队伍最后,向真一伸出手,真一嘴角翘了翘,将手放在他掌心,小两口谁也没吭声,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的大半张脸被姜黄色的围巾挡着,加之有意收敛气息,以至于其他人意识到多了一个人却又默契地遗忘了她的存在。
    等走出十多米,身后便传来“轰——”地一声,巨大的树木随着泥土滑落,带起一阵凉风扑向大伙背后,那种随时到来的危险感简直令人汗毛直立。
    饶是见多识广,信奉科学的邓清文也感到一阵后怕。
    耳畔是浑浊奔腾的河流重新传来“啪”地巨响声,凝滞的雨帘慢慢变得密集。
    右下方咆哮着的洪水裹挟着泥沙碎石,重重拍打在河岸,每一下好似不是拍在巨石上,而是拍在大家脆弱不堪的心脏上。
    邓清文用力抹掉脑门上的水,郑重万分地给张朝闻鞠了一躬:“大师,今天你……”
    张朝闻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随意摆摆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小事一桩,当不得大师。”
    邓清文神色凛然。
    大师这个称呼被人听见了就是祸头,她赧然点头:“是我大意了,不过于您是小事,于我们性命攸关,于国却是天大的功劳,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邓清文一生专心科研,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更不会说似是而非的场面话,心里怎样想,嘴上便怎样说。
    幸好张朝闻本就不是俗人,看出她的性格也不含糊:“确实有件难事,或许你们能帮上忙。”
    随后将牙牙的身世说了。
    “七年前的腊月我在遂城龙河沟捡到她,当时小孩儿浑身青紫,命悬一线,我便测了一卦,卦象……模糊,只能隐约看出家中有恶,索性养了她,前阵子忽有所感,想替我那小孙女寻一寻她的生父生母。”
    若非有人刻意切断了孙女跟父母之间的血脉关联,他早把人找着了。
    邓清文沉思片刻,应了。
    “放心,会找到的。”
    张朝闻淡淡点头,人老了心肠总是软了许多。
    换做年轻时嫉恶如仇,不喜欢身边的人忤逆的他,并不会考虑小孩子那些敏感的心思,他认定孩子家族不是好玩意儿就根本不会主动找麻烦。
    如今牙牙对父母始终抱着期待,他不得不转换思路,让孩子亲眼瞧瞧,去碰一碰壁。
    不论结果如何,都能解除小孩儿的心结。
    这边谈妥,盛景玚却没心思再关注他们,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掌下渐渐升温的肌肤。
    媳妇儿的身体,从出现心跳后便没什么大的变化,不管搂多久她都是冰冷的,但这会儿却奇异的有了体温。
    真一冲他狡黠笑笑,圆润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撒娇地轻轻挠了挠他掌心,盛景玚惊喜地瞪大眼。
    对上她调皮带泪的笑,他鼻子忽然堵得慌,顾忌旁边的人,他绷紧下颚,克制含蓄地张张嘴:回头说。
    雨哗哗下,顷刻间由密集的雨丝转为瓢泼大雨。
    不仅雨势走急,能见度也在慢慢降低。
    这条路虽在两个重点城市之间,但此时的修路工程尚没有统一的标准,能让两辆车并行已算修得不错,中途调头却不成。
    这下就麻烦了,所有人被困在车里,哪都不能去。
    盛景玚这辆车还好,人少,宽敞。
    后面三辆就不行了,本就是人挤人蹲坐着,大雨还搅得人心浮气躁,起初只是一个人发几句牢骚话,没过多久便引发一车人抱怨,车队领头人见状,担心闹出问题,便顶着蓑衣过来找盛景玚商议。
    打算每辆车挪两三个人到这边。
    盛景玚几乎没有思考便答应了。
    引得真一诧异不已。
    趁张朝闻等人进了车厢,没法看清驾驶室的情况,小小地撩起围巾看了他好几眼。
    她目光强烈到盛景玚没法忽视,一脸无奈扭过头,长指轻戳她脑门:“你这表情怎么回事啊。”看稀奇似的。
    真一被他戳得往后躲了躲,捂着一点痕迹都没有的额头,“哎哟”一声,小模样娇气得很。
    嚷嚷道:“哼,突然这么好说话,我当然要看看你是不是在隧道里被人夺舍了呀。”
    盛景玚作势又要敲她:“都是乡亲,救一个是救,救一堆也是救。”
    现在所有人都被困在半道上,缺水缺粮,若是后面的车队再乱起来,肯定会波及到他们身上。
    他倒不觉得自己这一行人处理不了可能出现的乱局,可有些麻烦能免则免,谁活着都不容易,有时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真一愣了愣,收起脸上的嬉笑:“等入了夜我就——”
    盛景玚食指抵在她唇上:“有危险就不要说出口,那时间停滞的术法……我看不能再用了。”
    张朝闻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好似轻而易举,盛景玚却注意到他陡然苍白干裂的嘴唇。
    显然,这种堪称逆天的术法并非没有代价。
    真一也想起这茬,有些纠结地摸了摸珠子,呢喃道:“要是子系统没被我毁掉就好了。”
    如果她当初别那么急躁,骗久点,多薅点羊毛就好了,张朝闻送她这么大份功德,也不至于送不出一份等价的回礼。
    这么大的人情,怎么还呢?
    难道——
    用……五宝续命丹?
    真一咬着下唇,眸色变来变去,当初忽悠了那子系统也只弄来两粒五宝续命丹,当回礼肯定够了,但……
    罢了,如果没有张朝闻,她或许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功德树点亮,做人做鬼都不能忘恩负义,一颗五宝续命丹而已,她给得起。
    “喏,你一会儿给张朝闻,就说……是咱们给他的谢礼。”
    盛景玚看她纠结不舍,还得做出大方模样,登时笑出声:“舍不得?抠门鬼~~~”
    “你懂什么,这是世上仅有的两颗中的一颗,祁珍都没有的好东西。”真一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右手捧着心窝子,生无可恋道:“拿走拿走,我就不欠这份因果了。”
    原是打趣,听到因果两字盛景玚也认真起来。
    “真送啊,要不换别的?”
    “……就送它了。”
    盛景玚接过瓶子,揣在胸前口袋,说了自己对隧道里几人身份的猜测,见真一不感兴趣,也就没多说,转而问起她脸上的鬼纹。
    真一:“需要找一个安静且安全的地方完成转化,我担心路上不太平,现在算是强行卡在临门一脚,等回到东川前再转化吧。”
    她不知道转化后具体会是什么情况,现在拥有的能力会不会消失,还能否驱动阎君给的力量……
    未知令她感到彷徨。
    梦寐以求的结果瞬间转换成了压力。
    “他说的天眼,我想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要不要——”
    “不用强求,世上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别人做得,我当然也做得,能学两手也好,学不了也罢,日子不照样过吗?就算我最后依然是个普通人,照样让你过好日子。”
    “噗!”真一被他的自信逗笑了。
    “不信?”
    她眨眨眼:“信!怎么不信,我听邵兵讲玄门收徒门槛很高的,很讲究天分。咱们明明在别处有才华,当然要在擅长的事上努力,何况阳间鬼那么少,还有个特管局在,你要是扎进这一行肯定养不了家,对吧?”
    说完,还卖乖讨巧地冲他笑。
    盛景玚一时无语,伸手拧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另一只手曲着撑在方向盘上。
    不由得啧了一声:“是哦,不仅得养一个你,还得养咱们的孩子,神棍确实不是个赚钱的行当。”
    “……”真一脸颊充血,这么久了她终于再次感受到皮肤火辣辣是什么感觉了。
    小手扇了扇,媚眼含嗔:“哼,养媳妇孩子你很有怨言嘛~~”
    “哪会!”盛景玚笑眼看她:“你先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真一拧眉,伸手在他结实的胳膊上掐了一记,气呼呼道:“盛景玚,没看出来啊,你居然重男轻女!怎么地,我要是生闺女你就不养啦?”
    “冤枉人了不是,只要是你生的男娃女娃我都喜欢,就算生个孙猴子、猪八戒,那我也每天乐哈哈,哎哟哎哟,媳妇儿别掐了,当心手疼!”
    “哼。”
    “你看你这指甲多好看啊,圆圆润润透着粉,万一掐劈叉了多不划算……”
    “……”
    ****
    这半天没出什么乱子,车队组织人分了干粮,吃不饱,就是意思意思。
    总归往大伙儿肚子里塞了点东西。
    要不咋说劳动人民大部分时候都是淳朴善良的呢,只要没有欺压霸凌,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稳定军心,他们其实挺好说话的。
    到半夜,盛景玚放哨,真一魂魄离体偷偷当苦力挖隧道。
    没有人在旁边盯着,哪需要生门死门,更不用一铲子一铲子地挖,她直接从木珠子里引出拇指大小的黄泉之力,将它划分成千万条肉眼看不见的丝刃,精准操控它们没入塌方的山体。
    悄无声息地将巨石断木绞成碎屑,再整整齐齐堆放在隧道入口两侧。
    次日清早,暴雨微歇,运输队带着人去查看两头隧道到底能不能挖开。
    就见眼前隧道通畅无阻,塌掉的小半座山安安稳稳落在公路下方,跟暴涨的河道之间,生生将这条河往更外边挤出好几米。
    几人惊得下巴都掉了。
    “……我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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