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赛扁鹊千金方里头的几个方子,专治咳疾的。前世,徐善捉到赛扁鹊后,赛扁鹊想活,半推半就着写千金方传世“赎罪”。这辈子,能拿到赛扁鹊方子的人……不得不说,陆濯还是有些臭不要脸在身上的。
    堂堂皇子,假充崔九,他也做得出来。
    “他就是假殷勤。”徐善把药方叠好,“献什么药方药丸,也不怕不对症。”
    温氏提点她:“善善,你嫌弃的话莫要当着崔九郎的面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让人寒了心不好。我看过了,他是一个好孩子。”
    徐善:“……”就陆濯离谱!
    好孩子,还能文能武毫不柔弱——谁哦,是她熟知的那位五皇子殿下吗?
    看着温氏满意的样子,徐善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善善,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温氏看出来了。
    徐善轻叹,把匣子收好,自己抱住:“总之,娘你不要吃这个。”
    赛扁鹊两辈子都没见过温氏呢,更别提给温氏望闻问切。
    徐善至今都不知道她娘疾因何在,是否严重。这药暂且吃不得。
    -
    宫里。
    天逐渐地热了,老皇帝还歇在暖阁,没有一个人敢说不对劲的话。
    安进忠悄悄跟门口伺候的小太监说:“去茶房换一身衣裳再过来伺候。”后背湿了,让皇帝陛下看了,会龙颜震怒的。
    小太监千恩万谢地过去了。
    安进忠替他站了一会,他不太想进去。
    暖阁外间,坐了一堆死气沉沉的皇子。
    除了四皇子被骂过一顿自己不想来了,其他的皇子都来了。
    六皇子笑嘻嘻地,一个接着一个关心。
    “二哥,今日不急着去何首辅府上用膳?”
    ——平王脸拉了下来。
    “三哥,嫂嫂的肚子又大了吗?”
    ——康王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
    “老七,你的大字写得越发的好了吗?”
    ——七皇子得意地翘着脚:“是啊,越发地好了,父皇昨日才夸的我!”
    六皇子:“……”
    平王冷冷一笑:“老六,你自己不痛快,不要就四处扒拉人。老五还在里头跟父皇谈着呢,他能被宣进去,你却不能,就不能反省一下与老五差距何在吗?”
    “想不出来啊。”六皇子两腿一蹬,“我明明和他一样,都没有一个中用的外祖父。”
    “……”平王哼了一声。
    “老六,你不要钻牛角尖了。”康王微微一笑,“我当初成亲,被夏虫取笑娶了身份低微的皇子妃,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六皇子睁开眼:“虽然但是,三哥,你的王妃确实出身低微啊。”
    康王:“……”你娘!
    七皇子打了个呵欠:“五哥怎么还不出来呀?”
    里间,老皇帝正在和五皇子殿下上演父子情深。
    “老五啊,你生母可怜啊,她心性纯良出身低微,在后宫里叫那些个歹毒的妇人害了。”老皇帝啪啪拍着御案,“就挑在生产你的时候下了毒手,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陆濯跪在地上哽咽:“儿子全凭父皇做主,为生母讨回公道。”仿佛全然忘了,兰美人当初是被谁打入冷宫的。
    “起来吧。”老皇帝很满意他的识相,“朕已经督促人撬开赛扁鹊的口。说起来,他被你捉拿,你怎生不自己撬开他口?”让他说出陆濯想听的话。
    陆濯一怔,仿佛未曾想到会被这般问,他老实道:“儿子撬了一夜,没撬开啊。只好把他打包打包,天一亮就去京兆府报案了。”
    “……这点小事也要麻烦你老子我!”老皇帝无语透顶,朕字都忘了说。
    京兆尹,那是老三康王的人,老五也能自己送上门去。
    想到京兆尹急吼吼地给他呈上那假冒陆濯笔迹的信,老皇帝浑浊的龙目闪了闪。皇长孙还没生出来呢,老三就这么急了吗。
    “朕听闻,会试之时,你过去贡院了。”
    “是啊,”陆濯道,“儿子还观摩考官给诸位士子验身了,很有一些收获。”
    “你收获了什么,一只香囊?”老皇帝嫌弃地看着他。
    “岂止。”陆濯大公无私道,“儿子发现了一位文武双全的士子,他出身清河崔氏,家中与西域有香料、布匹、珠宝生意,常年有车队在西北一带往来,而这位行九的崔家郎君,自小就随车队走过西北,熟知风俗人情,甚至会西域之语。”
    “……就那个与徐家女两情相悦的崔九?”老皇帝歪了歪嘴。
    “没有的事,全然是无稽之谈!徐家女对儿子一往情深,崔九那就是一厢情愿。”陆濯慷慨激昂,苍白的面容上都是大义凛然,“外举不避仇,父皇为西北操心,儿子也想为父皇出一份力。”
    “你分明是想让朕为你出一口气!”老皇帝喝道,“西北西北,朕看你才适合到西北去,吹吹朔风醒醒脑子。”
    “不要啊。”陆濯柔弱道,“儿子身子受不住,儿子这身子骨好像有着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遗毒。”
    老皇帝沉默地抿了一口安神茶。
    西北确实要放人了,原本陆濯跟文官打成一片的时候,他想把陆濯封到西北去。可如今看着陆濯这个傻样,皇帝陛下不想说话。他的这些儿子们,掐指一算,各个狼子野心,都没好的啊。
    如果不在西北封王,他还想在西北设个都护府。
    统领西域,威慑北戎,沟通来往,归拢人心。
    但都护府不是想立就能立的,需得好些人力,先去西北扎根数年。
    崔九因为搅合到徐善和陆濯这对冤家之间,老皇帝不得不分出点心神关心,是以,他对这个清河崔氏的九郎君,还是有几分知晓的。他知道陆濯方才没有夸大,也知道崔九确实适合去西北做牛做马。
    既然考中进士的人,除了留一些在翰林院,其他的都是被分到各个地方当县官。
    那么,当一当西北的县官,又有什么不可呢。
    第31章 分离
    未放榜时,为了避嫌,崔九没有登徐府门。
    好不容易到了放榜之日,已然入夏,主考大人徐正卿换上轻薄官袍,抖抖袍角,老神在在下朝了。
    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那个崔九,不,如今该叫新科探花郎了,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崔九针砭时弊、言辞锋利,他的答卷在考官间争议很大。徐正卿没多说话,他有一些私心的,对崔九过分挑剔的私心。于是,这份卷子,在徐正卿这个主考的建议下,呈到了御前,好坏由皇上定夺。
    老皇帝觉得很好。
    他正需要在西北插上一把寒光凛凛的锋刀。
    又因崔九过于貌美,是一位风流郎君,老皇帝越发满意,理所当然地指他为探花。
    今日之景,恰如昔日。
    方才上朝的时候,老皇帝和蔼可亲,夸徐正卿事办的好,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在左右前后的目光中,徐翰林恭恭敬敬地出列,老实巴交地开口——
    他向皇帝陛下请赐御医,给他的夫人诊疾。
    他一语出,满堂不解。
    就这??
    老皇帝都不好意思欺负老实人了,没把徐正卿的女儿指婚给新科探花郎,让他们夫唱妇随同往西北。
    徐正卿不晓得自己不经意间做成的事,他作着揖,在下朝后一众同僚或真心或假意的恭喜中全身而退,他急着带御医回去给自家夫人看咳疾呢。
    就在这时,他看到安进忠也出来了,手上还捧着明黄的圣旨。
    “安总管,这是……?”徐正卿停下步子,他心里有些咯噔。
    “哦,这个呀。”安进忠笑了笑,“咱家要去给新科探花郎宣旨呢,他呀,有好前程。”
    说着,安进忠看了一眼西北的方向。
    西北——
    徐正卿伴驾多日,多于皇帝陛下的心腹之患、所思所想,自然是有几分清楚的。
    他眼睛一闭,缓缓地往后倒下。
    一旁的老御医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徐大人,究竟是您夫人身子不好,还是您不好?”
    徐正卿无力地摆了摆手。
    西北啊,那地儿比清河远多了,善善若是远嫁过去可怎么办哟。
    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徐正卿回了府,一眼看到陪在温氏身边的徐善。
    他有些磕巴:“善善,今日怎地没出去瞧热闹?”
    “当然是爹和娘最重要。”徐善含笑,“再说了,他日自有人登府,我去瞧了做什么。”
    希望不要登府了,登了他也是不会应允的。
    翰林大人避开了这事,他问道:“大郎呢?”
    “大哥忙着钻研那块金石呢。”徐善按了按额角,“自打二哥送与他,他就茶饭不思了,非得把上面刻着的古字推敲出来。”
    这钻牛角尖的劲始终都在,不过往金石上使,总比因为考不成会试当不了进士天天自怨自艾好。
    徐正卿也就随徐羡去了,“二郎也不在。”
    “二哥啊,他出去看热闹了呀。”徐善道。
    徐正卿:“……”
    真是一个心大的儿子啊。
    他长吁短叹,静候老御医给温氏诊断。老御医摇头晃脑,诊了半天,然后捏着笔,对着纸,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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