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宋嫣十四岁开始,困扰他的噩梦就陆续消失了。在宋澜死了以后,那些噩梦就再也没来光顾过对方。
    与此同时,宋弘宸也突然发觉其实宋嫣跟宋澜一点都不像。
    长相上来看,宋嫣的漂亮是绝对张扬的,他若是收敛起来,会让人觉得无害跟脆弱,不由自主地就想保护他。他若是不加收敛,那份美丽跟危险交织,会变成致命的吸引,使得更多的人坠入深渊。比起他来,宋澜要逊色许多。
    行事作风上来看,宋嫣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性格使然,他天生尊贵桀骜,乖戾嚣张。而宋澜的高贵不凡都是建立在她的身份之上。
    因为知道自己是长公主,知道自己身后有父皇母后,还有当太子的弟弟能护着自己,所以宋澜不管犯下多大的错误也不会害怕。
    可她并不是不能弯下膝盖,向别人狼狈磕头的。在失去一切仰仗,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后,她也会匍匐在宋嫣的脚边,朝他磕头求饶,一遍遍地哀求对方放自己一命。
    宋弘宸对宋澜的心思在对方死了以后,也就此淡了下来。他去后宫的频率开始变得跟古往今来一切的皇帝相同,不过身体里吃了补药,早就让他力不从心。
    久了以后,宋弘宸到后宫更多的是找些妃子谈话,解解疲乏。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宋嫣的受宠程度,没人会故意在宋弘宸面前说对方坏话,找对方的不痛快。
    宋榆虽然平时看着呆呆傻傻的,可他在听说宋嫣对宋澜做的事情后,倒并没有跟常人一样害怕。
    宋嫣搬去寿昌宫那日,他还带了不少贺礼。听说宁桓从上次离宫以后就没有回来,他还安慰了宋嫣几句,说是以后有机会带他出去好好玩玩。
    二哥,外面好看的人多得是,你若是想养,便招进来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宋榆其实还想问问他上次送过来的那些书对方有没有看完,可眼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因此在寿昌宫坐了一会儿后也就回去了。
    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宁桓这段时间除了那封信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消息递进来。以往他生病回府修养,至多不会超过七日,昌寿宫上上下下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
    现在日常伺候宋嫣的除了小路子以外,就是另一个小太监,对方顶了宁桓的工作。
    小太监并不知道宁桓写来的那封信里说了什么,他只是见对方迟迟没回来,怕宋嫣生气。殿下生气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因此整日里千方百计地哄着对方。
    殿下,想来桓公子的病有些重,等他病好了,一定会回来的。
    但小太监猜错了,宁桓那日没来,第二天没来,往后都没来了。
    一开始还有宫人为宁桓说好话,渐渐的也就没有了。等听说宁父为他安排了些差事,对方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宫人们背地里都觉得宁桓这事办得不厚道,尤其是香丹跟小路子。
    他们也听说过宁父一直看不惯殿下,而今对方却跟自己的父亲和谐相处,这不是在打殿下的脸面吗?
    小路子:当初殿下就不该救对方,活脱脱一个白眼狼!
    香丹:好歹在永阳宫住了四年,再是怎么样,也应该来宫里跟殿下道个别,怎么能音讯全无?
    就说养条狗,也不至于如此。当年殿下养的那只狗还知道忠心护主呢!
    两人说着不忿极了,冬日将近,宫人们趁着天气好,将寿昌宫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
    不过在打扫到偏殿的时候,他们看到里面的东西则是有些迟疑地过来问了一声。
    当初宋嫣从永阳宫搬到寿昌宫,宁桓在偏殿里的那些东西也都一并被宫人打包带来了,还是放在偏殿。
    可如今人都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宫人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应该怎么处理。
    宁桓的东西?如今寿昌宫上下对宁桓的称呼已经从桓公子变作了宁桓,当日有宋嫣的宠爱,他们也敬对方几分,如今他自己不想要了,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全都扔了。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小路子跟香丹没想到宋嫣会突然出来,他们不想让宁桓破坏宋嫣的心情,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怎么提对方。等听到宋嫣说将宁桓的东西全都扔了后,他们觉得殿下这次是真的被宁桓伤到了。
    其实宋嫣只听见了小路子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并没有多看重宁桓,甚至在对方迟迟不回宫以后,早就将这个人忘在了脑后。
    不是谁都能叫宋嫣来挂心的,对于他来说,宁桓的存在太低了,远远不能影响到他的心情。
    宋嫣受宠,寿昌宫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各方的注视下。宫人当天将宁桓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后,没多久就传到了对方的耳里。
    宁桓其实跟小路子和香丹的想法一样,他觉得殿下还是在乎他的,不然何至于会气到要将他的东西都扔掉。
    距离他出来已经有一个月时间了,最近他跟在父亲身后学了很多东西,想要成为一个明君,在言行上需得不断约束自己,而宋嫣显然任意妄为过了头。
    现在对方尚且有皇上护着,将来怎么办?宁桓不愿意宋嫣被别人诟病。他想,自己不应该这样不辞而别,他或许应该回到殿下身边,再慢慢规劝对方。
    这样想着,宁桓趁自己的事情做完以后,就进了宫。但他没想到刚走到宫门口,就被侍卫拦了下来。一贯好使的腰牌这一刻变得不再好使。
    宁桓身上带着的是宋嫣当初给他的腰牌,见此腰牌犹如见二皇子,不管是进宫还是出宫,都来去自如。
    只是这回他却碰了个壁。
    守门的侍卫显然也是认识他的,但看着他的脸色都不太好。昌寿宫里的路公公早就来打过招呼了,除非皇上或者宫里的主子亲自传召,否则一律不准让宁桓进来。
    至于他身上带的腰牌,也要做没收处理。
    殿下不在乎这点小事,可小路子却不服气,怎么样也要好好整治对方一回。
    他要让宁桓明白,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庇护。
    宁公子,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你回去吧。
    各位大哥,麻烦你们通融一下,我只想见见殿二皇子。
    不行,说了不准进就是不准进!
    侍卫不通人情,任由宁桓说破了嘴,也没有将他放进去。
    自这天过后,宁桓就发现他想要再见一次宋嫣,无论如何也不行了。
    他更是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和宋嫣之间的差距,从前他在永阳宫里,还能天天见到对方,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可以轻易得到宋嫣宠爱的错觉。可现在只要宋嫣稍微收回去,将来就算他继承了宁家,跟对方也没有任何可能。
    在又一次企图进宫失败后,宁桓自嘲一笑。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有点感觉,殿下之所以会纵着他,不过是拿他当做消遣,跟养小猫小狗是一个道理。猫儿狗儿哄了主人开心,就会得到主人的喜欢,若是有一天猫儿狗儿不听话了,自然就会被主人厌倦。
    是他得寸进尺,想要得到殿下更多的感情。
    宁桓一直不敢戳破这点,因为不拆穿还有想象空间,他最开始试探宋嫣,想要跟对方保持距离,也是存了赌一把的心态。万一呢,万一殿下没把他当小猫小狗,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位置是属于他的呢。
    而一旦拆穿了,宁桓就什么想象空间都没了。
    可他最后还是知道了,在殿下那里,是没有什么万一的。
    进了冬日,宋嫣又过了一次生辰,这一年宋弘宸为他大办了一次,全国各地有封号的皇亲国戚都赶到京都庆贺宋嫣生辰。
    这几乎是在朝全天下的人发出了一个讯号,可能明天这个时候,二皇子就已经成为太子了。
    但没人知道,私底下宋嫣跟宋弘宸之间的关系却微妙了起来。十几年的成长,足够宋嫣脱离宋弘宸的手掌,自成一方天地。
    以往他再出格,在宋弘宸面前也都还保持着三分乖性,可现在他对宋弘宸的态度跟别人没有了区别。
    宋嫣是宋弘宸亲手养大的虎,现在这只虎长到强壮的时候,需要将快要倒下的病虎咬死,用对方来充当自己的养料,才能成为新一代的丛林之王。
    宋弘宸意识到了这点,纵容久了,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对宋嫣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父子亲情。或许有拳拳父爱,或许也有对当年那件事的愧疚。
    宋嫣当初有一句话没说错,他永远都会是宋弘宸最宠爱的那个皇子。
    宋弘宸已经老了,他将所有的帝王之术都交给了宋嫣,他相信对方会当好这个皇帝。
    因此生辰过后,宋弘宸没有选择打压宋嫣,而是依旧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另一边,在冬日过后,所有人也都知道宁桓从宋嫣的宫里出来了。他是主动离宫的,传了些时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他在永阳宫里犯了错,被宋嫣赶了出来。
    宁桓调查了一番,就发现这个谣言是张锦潜传出来的。对方当初被他重打了一顿,后来又跟随父母亲自到宁府道歉,他那时还在永阳宫里,等下次回家才听父亲说起这件事。
    宁桓不忿,跑去质问张锦潜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对方却说他就是在嘴硬,哪有人那么傻,放着宋嫣这条大腿不抱,还眼巴巴地跑了出来。
    你胡说!分明分明是我自愿出宫的。
    他的解释让张锦潜听了更想笑了。
    果然是个拎不清的,我若是你,就算是死皮赖脸,也要待在二皇子身边。哼,你等着吧,且看没有二皇子护着,你们宁家会怎么样。
    以往宁父在背地里骂宋嫣,因为他的儿子得二皇子看重,所以也没怎么。可现在宁桓失去了宋嫣的庇护,冲他口无遮拦这一点,就足够宁家喝一壶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讲小狗来历,然后正文应该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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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6章 回到原点(8)
    现实当中,宋嫣在看到宋弘宸从自己的灵堂离开后,灵魂又被一股风吹了开来。
    他知道宋弘宸快死了,江公公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即使他死了,也不会告诉宋弘宸对方的身体中了毒。不仅如此,江公公可能还要加重剂量,否则宋弘宸若是发现了,他一定会被五马分尸。
    宋嫣对宋弘宸没有什么感情,爱没有,恨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他只爱自己。
    后期之所以造反,也并不是想要报复宋弘宸,纯粹是因为他什么都有了。无聊之下,就想将宋弘宸从那个位置上扯下来,这毕竟算得上是一件有挑战性的事情。
    谁知道就在他成功的前一刻,意外更早到来。马车翻转,他的身体被埋在下面,整个人都倒在血泊中。
    真痛啊,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到这么痛了,宋嫣不禁都有些怀念小时候那场痛苦。他在濒死的那刻被痛意刺激得精神兴奋,沾着血的脸上笑容惊悚又怪异。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找上了他。
    吹开的灵魂下一秒又重聚了起来,这一次他出现在了宁家,宁桓的房间里。宋嫣能感觉到现在的时间变成他死了几个月后了。
    宁桓一贯会将自己收拾得很好,可此刻他的的房间里却异常凌乱,门窗紧闭,隐约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宁桓是十六岁离开永阳宫的,而后便被宁父委以重任。之后一整年时间里,都没能再见到宋嫣。
    宋嫣在皇宫里的生活越来越好,但宁桓在离开了对方以后就越混越差。正如当日张锦潜说的那样,宋弘宸又怎么能容忍一个处处看不惯自己儿子的臣子。既然选定了宋嫣当继承人,宋弘宸就给对方铺好了路。
    在宁桓失去庇护以后,宁府很快也被牵连了。张锦潜知道这件事后更是好一番嘲笑。
    宋嫣倒也听说过宋弘宸要处置宁府,不过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并不在意。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宋嫣发生意外去世以后,宁桓居然做出了殉主的举动。可惜在最后关头,他又被救回来了。
    宋弘宸大概是觉得他对宋嫣存了几分真心,惩治了宁父以后也没有要他们的命。
    不过宁桓在被救回来以后整天就浑浑噩噩的,不出意外,他再次被宁父放弃了。因为觉得长子这样丢了自己的脸,宁父就将宁桓一直关在这个院子里。
    系统让宋嫣看到了宁桓这几个月来的情形,宁桓的性子里其实有很多的懦弱成分,要不然他当初被别人那么欺负,也不会不敢还手,更不会在父亲的强压下就轻易答应对方不再进宫。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又愿意为了宋嫣死。
    宿主,你不觉得惊讶吗?
    其实系统更想问宋嫣,看到宁桓为他做出的这一切感不感动。
    但宋嫣只是反问它:为什么要惊讶?
    对于二皇子来说,主子死了,仆人殉主,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这是他们的本分,又谈何感动。
    若有诚心,宁桓被救下以后,大可以再死一回,但他敢吗?他只敢在这里苟且偷生。
    以前宋嫣不知道宁桓的感情,或者说不在意,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系统又特意来问他,宋嫣终于知道宁桓喜欢他。
    但那又如何呢?他从来都不缺人喜欢。
    宁桓当初察觉到宋嫣拿他当做宠物,所以对宋嫣的感情也开始有了保留。太想要得到对方全心全意的感情,所以他开始百般试探,甚至不惜跟宋嫣拉开距离。
    然而他这样的做法除了会将宋嫣越推越远以外,什么都不可能得到。
    系统曾经觉得宁桓是宋嫣的朋友,是因为在它的检测里对方是宋嫣在皇宫多年唯一亲近过的人。事实上,宋嫣从来就没有朋友。
    宋嫣在跟系统说话的时候,坐在案前的宁桓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无神的眼里更是在瞬间就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宁桓几乎是连跌带撞地跑到了宋嫣面前。
    殿下殿殿下?
    在得知宋嫣死了的消息时,宁桓无数次的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永阳宫。如果他还陪在殿下身边,意外来临的时候自己就可以替对方挡过一劫。
    殿下再不会醒来,他永远失去殿下了。
    悔意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让他生不如死。既然如此,倒不如陪着殿下一起离开。
    这是宁桓一生中做过最大胆的决定,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还写下了遗书。
    就差一点点了,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去陪着殿下了。但在最后,他还是被救了回来。
    半空中的虚影身上穿着华贵衣袍,气质矜傲,他看着宁桓,温柔的神色里面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冷淡。不管眼前出现的是幻觉还是什么,宁桓都想抓住宋嫣。他想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对方,想要求得对方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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