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牵扯到正经单位,否则在承远,人们之间有关钱的往来仍然不习惯用文书的形式留下凭证。
    如果有人借出钱的时候流露出让对方写个凭证的意思,不但雪中送炭的情分没有了,还会被指责为小气、凉薄,连亲人或朋友都不信任。
    但今天向宾这事是必须要留下凭证的,这个恶人只好由不在承远生活的小茜来做。
    原来以为完全没了指望的钱,现在能收回来几万,李主任和孙局已经顾不得纠结信任和凉薄的问题,两个人同时说:“应该的应该的,咱商量一下这凭证咋写?”
    因为李主任和孙局都是集了二十万,但小茜今天只会给每个人八万,而且这钱本就不应该是向宾来出,所以不能写成是向宾归还李主任和孙局集资款的欠款,这个凭证确实不好写。
    一群人翻来覆去论证了快一个小时,最后决定:两人在盖着建筑公司公章的集资款收据上写上“今收到归还集资款人民币八万元整”的字样和姓名、日期,然后在金额和名字上摁手印。
    然后,两个人又每人各写一张“八万元人民币系向宾个人所出、如果有一天建筑公司恢复正常归还集资款时,李主任和孙局要在收到集资款的三天内归还向宾五万块钱”的纸条,并签字摁手印。
    把纸张和笔放在李主任和孙局面前,一字一句看着人写并指导着让人摁手印的,都是小茜。
    这两人离开的时候都是满面笑容,甚至还过去安慰了向宾几句,让他安心养病,集资又不是杀人放火,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下来陆续来的几个人,重复了这一过程,等到把这几个“重要”债主都处理完的时候,一天时间也过去了。
    最后剩下五万块钱,小茜全给了向宾,向宾又把这最后一笔钱全给了梁珊。
    贾大发刚开始让集资的时候,向宾很看好集资的前景,可他们的消息放出去半个多月,都没有收到一份集资款,贾大发有点急,一直催向宾想办法。
    向宾并不擅长推销这类的事情,所以他一筹莫展。并不是没有人来问,相反,问的人很多,可看到前面没有一个人交钱,问的人也就只是问问就走了。
    梁珊是地毯厂的下岗职工,单位破产,她们两年多没发过工资,一群老职工闹,政府从中调停,一个私人企业买下了他们原来的厂子,而她们这些职工,根据工龄可以一次性拿到一笔补偿金。
    梁珊一万八千块钱买断了工龄,然后她和丈夫一起在车站附近摆了个卖煎饼的小摊子。
    梁珊是个很健谈的大姐,向宾有时候忙了顾不上吃饭,就会来她摊子上买煎饼,一来二去也算熟识。
    当时一筹莫展的向宾,知道她手里有买断工龄的钱后,硬着头皮去找人,给她算了一笔账。
    第二天,梁珊就过来交了一万五。
    梁珊说,她是冲向宾才敢交的,因为她觉得向宾是个特别实在的人,不会干坑蒙拐骗那些事,所以她放心。
    都说万事开头难,集资也是如此,第二个来交钱的人,向宾让他看了梁珊的收据存根,那人将信将疑,怀疑是向宾自己给自己当托儿。
    向宾跑去叫了正在卖煎饼的梁珊,梁珊帮他做成了第二笔。
    之后,梁珊拿到第一笔利息,她现身说法,发动和自己一样买断工龄的好姐妹都来集资。
    其后的一段时间,她又在向宾那里陆陆续续交了六万——她的同事们还是不放心,怕被骗,梁珊就以自己的名义给姐妹们打了条,用她的名字集资。
    梁珊每次拿到向宾给她开的收据时都会说:“我可是看你是好人才交的,你可不敢骗我,你要是卷着钱跑了,你姐我就没法活了。”
    向宾当时说:“放心,只要我在一天,你的钱一分也少不了。”
    确定贾大发是真的卷钱跑了后,向宾就跟向东说过,他就是去偷去抢,也得把梁珊的七万五千块钱还上。
    小茜了解了个中缘由,又给了向宾两万五,让她一次性把梁珊的钱都还上。
    她和向宾一起见的梁珊,数月之间,这个乐观善良的女人从一百三十多斤瘦到了九十多斤,可她最终却只收了向宾六万块钱。
    她说:“你都这样了还能想着还我钱,就冲这,我再信你一回。今儿这钱,我把我姐妹的那些还上一分都不留,剩下的,等你发了财再给我吧。”
    向宾答应了,给梁珊换了一张只有他签名而没有公章的欠条。
    小茜走的前一天,苗艳丽终于现身,时近五月,她包了个严严实实的头巾,生怕叫周围人认出来似的,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只对向宾道:“我是来跟你离婚的。”
    两人去了民政局,领了一张离婚证出来,苗艳丽没要孩子,向宾也没提那两万多块钱的存折。
    送小茜去火车站的那天,向宾仰头望天:“折腾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四哥什么都没有了……”
    小茜紧紧的抱了抱他:“四哥,你好好的,过了这四个月,我接你去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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