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未有觉察的打趣他, “当初不是还躲到渝州去剿流寇, 现在不了?”
    他就喜欢看裴知衍吃瘪的样子,笑嘻嘻道:“是你在这座桥上扔了玉佩吧?”
    裴知衍总算有了反应,斜眼看他, 冷声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沈清辞不服气嗤了声,好歹收了声。
    “笃,笃——”
    叩门声响起,高义在门外低声道:“世子爷。”
    裴知衍道:“进。”
    高义推门进来:“禀世子,沈大人,梁大人在外求见。”
    裴知衍抬眼看去,梁应安守规矩的站在门外,仅能看见一角衣袍,他淡声道:“还不快请。”
    高义退开一步,梁应安跨步进来,拱手向二人道:“下官见过二位大人。”
    “梁大人无需多礼。”裴知衍请他落座。
    梁应安笑着道:“下官一直想登门拜访裴大人,只是近来抽不出身。”
    裴知衍微笑道:“你我如今也是同僚,实在不必客气。”
    梁应安摆手道:“若非令夫人当初的搭救之恩,下官恐怕难有今日。”
    沈清辞来了兴致,“还有这回事呢?”
    裴知衍唇角轻压了一下,笑容也浅了下来,“当初已经说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梁应安却自顾和沈清辞讲起了在平青县发生的事,面上还带着些那时候的无能为力,“当时多亏了有裴大人与夫人。”
    他感激地看向裴知衍,“夫人的兄长还曾借下官看了您早年参加会考时所作的文章,令下官受益匪浅。”
    裴知衍指尖滑过茶盏的瓷壁,淡道:“你与季宴交好?”
    “算是相见恨晚。”梁应安道:“下官起初还不知道季兄与夫人是兄妹,也是偶然去到季府遇见才知晓的。”
    裴知衍不动声色的审视着他,温雅的面容下藏着锋利,季央没有与他提起过在季家遇见梁应安的事,算上登高楼那次,他们见过得次数竟然还不少。
    梁应安侃侃而谈,对裴知衍的崇敬之情都写在了脸上,“就是说句裴大人与夫人是下官的贵人也不为过,沈大人您说下官说得可对?”
    沈清辞含着口茶点头,咽下后才道:“还真是那么回事,可惜这里也没有酒,不然你可得敬一杯。”
    梁应安赶忙为自己斟了盏茶,“那下官就以茶代酒。”
    他举着茶盏,见裴知衍没有动作,自己仰头饮下。
    “我既受了梁大人这杯茶,日后这事就无需再提了。”裴知衍笑笑,清雅的目光看不出一点端倪。
    他委实不喜欢旁的男子与季央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但凡识趣的都会顺着裴知衍的意思应下,梁应安却像个愣头青一般认准裴知衍对自己有恩,还是非报不可的那种。
    他正色道:“对裴大人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下官却是要长长久久记在心里的,不若今夜下官就在府中设宴,裴大人与令夫人一定要赏脸前来。”
    他说着朝沈清辞拱了拱手,“沈大人不妨也同来。”
    沈清辞笑着拒绝,“我又不是你的恩人,就不去了。”
    梁应安看向裴知衍:“那大人的意思?”
    裴知衍微笑道:“梁大人如此甚情,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梁应安见他应下,神色一松,一脸的喜色,“那下官这就回去准备。”说完便起身告辞。
    待人走后,沈清辞才道:“这个状元郎有意思啊,虽然缺了点圆滑,但是胜在耿直。”
    裴知衍问:“耿直么?”
    沈清辞一脸当然的表情:“可不就是耿直,也就是初入官场,还能如此讲情谊,既然你对他有这恩情在,说不定日后也能为你所用。”
    沈清辞也看不出问题,那就说明确实是他心中的疑心病在作祟,才会对一切都猜忌。
    裴知衍抬手压了压额头,起身道:“我先走。”
    沈清辞也没指望他能待多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
    裴知衍并没有告诉季央梁应安相邀一事,独自去的梁府。
    梁应安亲自出来迎接,未见到季央,他奇怪地问道:“裴大人,怎么不见令夫人同来?”
    裴知衍笑道:“她不喜出门。”
    梁应安点点头,“原来如此,大人里面请。”
    梁应安的双亲也都接来了京城,得知定北侯世子来府上,诚惶诚恐的来见礼,梁父恭敬道:“世子爷快请上座。”
    裴知衍笑得和煦,“梁老爷,老夫人不必多礼,我只是来府上吃个便饭。”
    让裴知衍见过了两人,梁应安才道:“爹,您身子不好,先回屋些歇着吧,我让人把药给您送过去。”
    梁老夫人掺扶着梁老爷离开,裴知衍道:“令堂身体可要紧?”
    梁应安叹息道:“人上了年纪,加之也是老毛病了。”
    裴知衍点点头。
    梁应安心中快意的想,就算他此刻将自己就是叶青玄的事告诉裴知衍,他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可他不能那么轻松的就让他知道,他总要让裴知衍尝尝被背叛,被欺骗的滋味。才不枉费他布这一场局。
    梁应安命下人上菜,顺便解释道:“怕招待不周,下官特意去问过季兄您与夫人的口味。”
    这一桌子上摆的都是季央爱吃的菜,甚至还有一碟子月糕,裴知衍面上不见变化,淡笑道:“你有心了。”
    梁应安举杯向他敬酒,裴知衍意思的喝了两杯就扣下了杯子,用过饭也不多留,客套几句便起身告辞。
    梁应安送他到门口,看着马车走远,勾唇笑得阴恻。
    四月里的风吹到身上已经带了些暖意,裴知衍负手沿着抄手游廊往萧篁阁走去。
    然而季央并不在屋内,问过下人才知道她去了藏书阁。
    裴知衍又去到临湖的二层小楼,方一上到楼上,入眼看到的就是一副让人心猿意马的景象,黄昏跳动的烛光下,小姑娘正趴伏在玉屏后的软榻上看书,一手托着粉腮,一手翻动书页,如墨绸的长发皆拢在一侧,柔顺的垂下。
    纤薄的背脊上,两片蝴蝶骨优雅好看,脊骨下沉起伏,小腿翘起,水红色的裙裾滑落堆叠在膝弯处,一双玉□□叠在一起,顽皮的磨擦。
    裴知衍这么看着就已经乱了神魂。
    他默不作声的抬手解开领口边的盘襟扣,才解了一颗就不耐烦起来,迈步走上前。
    木板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季央以为裴知衍不会那么早回来,听到动静还只当是萤枝。
    故而冷不丁的被一双手掌握住脚时,季央惊的连眼睫都颤动了起来。
    她快速转过头,对上的是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季央才松神,又看到他半解的领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脸瞬间烧红。
    “吓到了?”
    裴知衍笑的极具欺骗性,眼角眉梢都是温柔,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一点安抚的意味,专心挑火。
    看到他解下腰上的宫绦,季央终于忍不住缩脚,裴知衍顺从的放开她,在软榻上坐下,“怎么见着我就躲?”
    季央哪里不知道他又在使坏,咬唇坐到他怀里,轻声道:“回屋好不好。”
    哪有人一回来就这般的。
    “不好。”裴知衍声音清清冷冷,让季央听在耳中忍不住的发颤。
    裴知衍将人带到窗子前,从身后抱着她,声音如同蛊惑,“央央看这莲池里的荷叶都快冒尖了。”
    藏书阁一面临湖,望下去就是一大片池水,除此再无其他,而此刻天色已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裴知衍温柔吻着她的耳垂,用低哑撩人的声音,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我们别浪费了这一番美景。”
    混沌之间,裴知衍几乎快要脱口而出,让季央永远不要出府的话。
    不要再出现在任何人的口中,今日听梁应安一再的提起,他都受不了。
    可他知道不能如此,他只能自己压着,按下这不该有的念头。
    ……
    娇娇糯糯的小姑娘躺在怀里,裴知衍怕她着凉,用衣袍裹紧了她,自己只着了中衣。
    疏解过后,那不断吞噬着理智的偏执念头被压了下去,他抚着季央的发,神色宠溺含笑,“这便累了?”
    指腹拭过她微带着潮意的眼底,裴知衍心里起了歪心思,好像许久没弄哭她了,他知道小姑娘没看起来那么娇,且能受着。
    季央还不知道这人正想着什么,一点不防备将脸埋入他怀里,看她眼皮都快搭在一起的可怜模样,裴知衍终是忍耐了下来。
    *
    殿试摘得一甲的三人由圣上当即委任入翰林院,分别任修撰和编修。
    其余二甲三甲再经选拔,季宴则被选入翰林院庶吉士。
    季央担心他还是从前那样吊儿郎当的样子,虽然心里知道他不至于那般没分寸,可想思考想去,还是放心不下,只是她如今想见季宴一面都不容易,便只能央着裴知衍去告诫他一番。
    裴知衍记着季央的交待,下值后去了一趟弘文院。
    季宴得知他的来意,一时哭笑不得,“你跟阿央说,让她且安心。”
    就因为他没进一甲的事,小丫头可算给了他好脸子瞧,他哪还敢不勤勉刻苦。
    “我这五六日来可都没跨出过庶常馆一步。”季宴辛酸道:“除了教席也就见过你一人。”
    裴知衍笑着摇头,一步之差,原本他这路能好走许多,“这三年你总要熬的。”他说完顿了顿,“你说你这些日子再没见过旁人了?”
    季宴道:“可不是。”
    裴知衍慢慢摩挲着指节,问道:“梁应安可有来找过你?”
    季宴不解他为何有如此一问,摇头道:“没有,殿试之后就没碰见过了。”
    裴知衍收了面上的笑,心已经沉了下去。
    既然没有碰见过,他是如何知道季央喜欢吃什么,还有那盘子月糕,他一个刚到京城没多久的人,想必不是寻不到那家铺子的。
    这么明显的破绽,究竟是他故意露给自己看的,还是真的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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