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衍扫了一眼过去,温曦面带羞赧,她从未见过如此出众的男子,她垂下眼道:“三姐姐那日说起要带尊夫人去诗社。”
    诗社坐落在城南,是何家的产业,匾额上提着“方寸间”三个字,季央进去才发现里头相反很大。
    陆念也是第一次来,两人跟着下人走到园中,莲池内的靠山亭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皆有。
    一个身穿靛色襴衫的俊秀郎君从亭中走出来,“陆三姑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何公子。”陆念与他寒暄了几句,为他介绍季央。
    何安时像是早有耳闻季央的名字,恭敬道:“原来这就是裴夫人,快快请进内坐。”
    季央倒也不觉得奇怪,这人既然是此地知州大人的儿子,知晓裴知衍也属正常。
    诗社无非就是玩些射覆,曲水流觞,飞花令这样的雅趣。季央其实不太擅长与那么多人相处,而且她一颗心都在裴知衍身上,哪里还提的起兴致。
    “何安兄,我听说几日前义庄尸体接连不翼而飞,可是真有此事。”
    那人压低了的声音,让一旁的几个女子皆是微微变了脸色,连心不在焉的季央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尸体不翼而飞?还有这等事?”陆念倒是没什么感觉的皱眉,“是被偷了吧。”
    那启了话头的男子又道:“谁没事偷尸体,图好玩?又不是饥荒时候,人食人还有的说。”
    “我听西街口的王半仙在那说是,有阴邪之物想借尸还魂。”
    有胆小的姑娘已经白了脸,“何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央也觉得背后汗岑岑,自己是重活一次的人,她反倒觉得未必是无稽之谈。
    何安时温声道:“此案还在查,葛兄你就不要瞎传了。”他警告的看了葛佑文一眼,后者挑眉噤了声。
    短短几句话已经让季央心里浮想联翩,她握紧自己袖下发凉的手。
    “裴大人,请这里走。”
    园中传来的声音让季央都跳都快了起来,她仓皇转头看去,由一行官员簇拥着而来的不就是裴知衍。
    第72章 吹吹
    裴知衍身形挺秀走在中央, 不似身旁皆着官服的人,他一身云母色纹暗绣衣袍,玉冠束发, 衣袂随风撩动,衣不染尘, 气度温雅,加上那张足以惑人心神的脸, 走到哪里都万分惹眼。
    两个月未见, 此刻看着咫尺之外的那人, 季央竟转身就想跑了。
    裴知衍投来视线, 赶在季央躲闪之前已经纠住了她的目光,微睁圆的眼睛晃着无措与怯怯,眸光粼粼闪烁着, 俨然是还想再躲。
    裴知衍又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他眼底的思念浓的化不开,季央心口都被攥紧了。
    陆念见季央魂都快被勾了,咬牙轻骂,“卑鄙,这都要追来。”
    何正德也注意到了靠山亭中的一行人,他看向何安时道:“安时,还不来见过裴大人。”
    裴知衍摆手道:“我过去。”
    何正德不解裴知衍的用意, 但他都这么说了,也立刻跟着过去。
    季央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知道是躲不过了, 她也没什么需要躲的,但心里就是紧张的如擂鼓一样。
    早前两人有过短暂的恩爱,但更多是不休的困缠, 伤痕累累的两个人因为对方的爱而束缚在一起,那是近乎绝望的沉沦。
    如今心结终于解了,一时之间,季央反倒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裴知衍走进亭中,何安时上前恭敬施了一礼,“见过裴大人。”
    裴知衍虚抬手道:“不必多礼。”
    厅中其余人虽不明裴知衍的身份,可见知州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也纷纷行了礼。
    裴知衍背着手看了季央片刻,才微笑道:“央央是不认得为夫了?”
    除去陆念,一众人都齐刷刷朝季央看了过去。
    何正德哪想到她就是裴知衍的妻子,难怪方才裴大人说要寻处雅致僻静的地方,他理过思绪,惶然道:“原来这位就是尊夫人,安时,你也太失礼了。”
    季央咬咬唇,不得不走上前,她目光没地方放,最后投在裴知衍受了伤的肩头,“你怎么过来了。”
    裴知衍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微弯下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央央明知故问。”
    季央耳朵烫红的同时,裴知衍已经直起了腰,脸上端的是一派从容淡然,他微笑道:“我来此是有案情与何大人商议。”
    季央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又极快的收了回手,裴知衍看在眼里,心都发了痒。
    目光环视过亭中众人,裴知衍柔声对季央道:“央央就先在此处解解闷,待我忙完就能回去了。”
    陆念上来抱住季央的手臂,丝毫不给面子,夹枪带棒道:“世子爷就不用操心了,阿央可是一日都没有闷过,每天都高兴得很,就是这会儿有些扫兴了。”
    牙尖嘴利,好在裴知衍还不至于被她给激了,他笑得让人如沐春风,“说起来确实要感谢陆小姐。”
    裴知衍不再与她多言,转身对何正德道:“何大人请吧。”
    何正德抬手请他先行,又叫来下人,吩咐道:“还不再多备些水果糕点上来,茶水也换了,去库房把青狮岩肉桂取来。”
    等裴知衍一行人离开,季央才幽弱吐出口气,捏紧了手心骂自己没用,怎么就连他的一招半式都招架不住。
    季央骗不了自己,其实她早就原谅他了,甚至于她根本就没有怪过他。
    裴知衍惦挂着季央,但也不影响他布划对应之法,向何正德交代妥当该如何做,才去接季央。
    季央靠坐在亭中凭栏处与陆念说话,细风拂面,吹起她的发丝,衣摆被吹的轻扬似花瓣在动,纤柔绝美。
    似是被风惹了眼,季央颤睫轻眯起眼眸,挺翘的鼻尖微皱,一点唇珠莹润可人,都已经是他的妻子,尝够了他的疼爱,还一如闺中少女般娇稚。
    看到季央低垂下螓首,唇角轻抿起,露出失落的神色,裴知衍大概能猜到她是舍不得陆念。
    他缓步走上前,“央央,我们该走了。”
    陆念最先转过头去,说话也没有刚才的骄横,“都快到酉时了,你们不如明日再走。”
    裴知衍倒是不介意让陆念吃瘪,只是他舍不得看季央难过的神色。
    他看着季央微笑道:“没说今日要走,可总不能就呆在何大人这里了。”
    裴知衍弯腰握住季央乖巧搁在腿上的手,见她没有抗拒,修长的手指交缠过她的指尖相扣,带着几分缠绵难分的意味。
    季央仰起小脸看他,裴知衍看出她眼里的迟疑,笑意更深,“还能骗你不成。”
    “你说的。”季央小声道了句,跟着他起身。
    外头停着两辆马车,陆念扯过季央的手臂,对裴知衍道:“既然今天不走,阿央就先跟我回府了,府上不留外男,世子爷请自便。”
    “央央。”裴知衍低唤了两字,也不多说什么,也不松手。
    他眉目低顺下来的样子总让季央忍不住就要心软,一旁的陆念又一个劲的朝她使眼色。
    两难之下,想到之后就要分别,季央对裴知衍道:“那我就跟念念先回去。”
    她稍稍用力抽手,裴知衍好像忽然没了力道,闷哼一声松开了她,掌心压了压受伤的肩头,虚弱一笑道:“那好吧。”
    季央见他吃痛拧着眉,担忧道:“你伤还没有好?”
    裴知衍摇摇头,“央央不必担心。”
    他越是如此说,季央就越是放心不下。
    在旁的陆念恨不得戳了自己的眼,卑鄙!
    她不乐意的自己上了马车,“就勉为其难让你住一夜。”
    裴知衍笑着拒绝,“不劳烦陆小姐,府上规矩不好坏,我自有住处。”
    陆念竟反被自己的话给堵死了,一口上不上下不下的。不想看季央为难,也知道她定然放心不下裴知衍,道:“行了行了,就我是多余的。”
    “念念。”季央颦眉唤她。
    陆念收拾了情绪,笑笑道:“放心,我可能没那么小气。”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裴知衍,随后才放下布帘吩咐马车启行。
    等她行出一段,季央才跟着裴知衍上了马车。
    马车内逼仄,裴知衍也不说话,眸色深眷的凝着她,他的目光太过痴缠,季央被他看的好像□□没有遮掩一般,她侧着脸,轻声道:“可我随行的东西还在温府。”
    裴知衍唔了一声:“已经让人送去我那里了。”
    季央脑子转的飞快,“你是装的!”
    连东西都拿走了,方才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让她跟陆念走。
    “是不是装的,央央自己看看就是了。”裴知衍说着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要她坐近些。
    季央迟迟没有动作,他又道:“真的很疼。”
    季央犹豫再三,咬着唇坐过去,还没等落定,裴知衍已经扶着她的腰,用力一带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趁着小姑娘动怒前,软声道:“疼也想抱着你。”他叹出一口气,低缓的声音极为熨烫,“央央,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季央脑子里一片昏沉,想推开他的手只能无力滑落。
    “央央也说些什么给我听。”裴知衍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摩挲,“我想听你说。”
    季央快速的颤动羽睫,半晌才呐呐道:“你跟何大人查的,是不是义庄尸体不翼而飞的案子。”
    裴知衍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虽不指望能听到小姑娘说多么动人的话,可怎么也不该是跟他提案子吧?
    季央牢牢记着陆念告诫自己的话,不能那么轻易就顺了他。
    她偏头看向裴知衍,一脸的求知好问,“我听方才诗社的人说,什么借尸还魂,玄乎的紧,真是这样?”
    裴知衍沉默许久才轻声笑出来,“哪有什么借尸还魂,胡传的罢了。”他调息自己翻涌的杂念,慢慢解释道:“那些尸首是南直隶一带河域的河盗,这些河盗分为三个帮派,多年以前江湖上流传着一个传言,有一张藏有惊世宝藏的地图分散在这三个帮派手里,以刺青的形式纹在历任长老身上。”
    见季央听的入了神,裴知衍悄悄垂首轻吻在她的发顶,唇畔漾出一个满足的笑,接着道:“这一次剿杀的河盗中就有一个帮派的长老。”
    季央追问道:“那藏宝图。”
    “当然也是假的。”裴知衍笑笑,“河盗存在已不止百年,这其实还是高祖皇帝为了牵制三方势力所以捏造的罢了。”
    季央接着他的话道:“所以这是个圈套,之前尸体丢失都是假的,只要有人中计前来,就能追踪到河盗的踪迹,也能挑拨三方势力,这就是所谓的文伐。”
    裴知衍笑道:“央央好聪明。”
    季央眨眼凝着他,“那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江宁?”
    清早还在温府,转眼能接触到案子,还排布的清清楚楚,说他是刚到,她可不信。
    裴知衍轻扬的凤眸垂了下来,“央央,你就心疼心疼我,我是早些日子就来了,可只是想离你近一些,也始终都没有来打搅你,我还不够乖吗?”
    乖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他也真是好意思,季央张张嘴一个字没说出来,别过头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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