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两人往学校外面走,江续问:“回家吗?”
    常七看了眼江续:“去商场逛逛吧,天冷了,给你买几件衣服。”
    江续摇头:“不用,我衣服够穿。”
    常七笑了笑,扫了眼周围的人,揽上江续的肩,快速凑到江续耳边:“穿男朋友给你买的衣服,不好吗?”
    江续的眼眸动了动,把书抱在怀里,低着头矜持道:“那……去吧。”
    工作日商场里的人不算多,两人直接上了四楼的男士专区,江续现在穿衣服一般都是黑白灰,常七便按照这个色系多买了几件衣服。
    “这家店的大衣不错,进去看看。”常七进去后把导购打发走,和江续在一排排衣服前走过,转头问,“喜欢哪件?”
    江续指了指灰色那件,常七朝导购招了招手,导购笑容满面地过来把那那件衣服取了下来,朝江续递过去:“您眼光真好,这款很多人都喜欢,这个颜色的这已经是最后一件了。”
    江续拿着衣服的顿了顿,指向黑色那件:“黑色的还有几件?”
    “黑色的还有两件。”
    “那我试试黑色的。”江续把衣服递回去,瞄了常医生一眼,趁导购取衣服,把常医生往旁边拽了拽,“你也买一件吧?”
    常七挑了挑眉,侧头看向江续,在被遮挡住的角落里,悄悄地在江续泛红的耳尖上捏了捏:“行,咱们偷偷穿情侣装。”
    出去时,两人穿着同一款黑色大衣,二人身形相似,右边的人只比左边的人矮少半个头。两人步调缓慢,衣袖时不时蹭到一起,在隐晦中,高调秀恩爱。
    从商场出来,两人又去超市买了点菜,回到家,常七便开始炖汤,江续在旁边洗晚上做饭需要的菜。
    饭好后,江续掀开盖子正要给两人盛汤,视线在看到汤时突然顿住了,江续的脸色不由地发白。
    常七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见江续坐在桌上发呆,在他头上摸了摸:“怎么了?”
    “没事。”江续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是在外面逛久了,有点累。”
    “那吃完赶紧休息。”常七给他盛上汤,“你平时学习累了,多喝点汤。”
    江续拿着勺子盯着汤看了好一会儿才喝进嘴里,常七见他喝得好像有些艰难,忍不住问:“不喜欢这个汤?”
    江续习惯性地摇摇头,半途又停住,看着汤好像在看什么刺眼的东西:“不喜欢。”
    常七愣了下,意外于江续居然挑食了,不过他很快接受下来,将江续的汤拿到一边,柔声道:“那就不喝了,明天我换别的汤试试。”
    “你是打算每天给我做汤了吗?”江续低着头,突然把勺子扔到桌子上,“觉得我有病你就直说,有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常七被江续突然的动作惊了惊,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他面色平和地把江续搂进怀里,在他背上安抚地捋了捋:“我什么时候说你有病了?这汤只是对身体好,我以前不是也给你做过吗?”
    “以前和现在不一样。”江续机械地被抱住,面无表情道,“以前你没有放弃一半工作专门陪我,你突然对我这么好,都是骗我的,我现在在你心中就是个病人。”
    话刚说完,江续猛地从常七怀里挣脱出来,抬手将桌上的碗扔到地上:“我不需要这些!也不用你天天陪我,我只要像以前那样行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热汤洒了一地,江续蹲在地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一起一伏,像被扔在荒野里无家可归的小狗。
    常七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把人抱进怀里,手摩挲着江续的几寸青茬,声音不紧不慢地,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没有骗你,是因为发现自己以前对你不够好,所以想对你更好一点。汤确实是治病的,不过也不是治什么大病,就是静心安神而已,你以前不是说你不喜欢吃中药,嫌苦吗,我在汤里加了蜂蜜,本来以为你会喜欢的。”
    常七低头在江续头上亲了亲:“不过,不喜欢也没关系,以后不喝就是了。”
    洒到地上的汤还在冒着热气,江续蜷着身体没有动,只有压抑的呼吸声不时在房间里响起。
    “我是什么病?”江续埋着头问,声音平静了不少。
    “就是失眠。”
    “可是我最近睡得还行。”
    “那不是有我吗?”常七笑了笑,“要根治,除了我,还得吃点药。”
    江续思考片刻,抬起头,手指不安地在膝盖上搓了搓:“只是失眠吗?可是我有时候会很烦。”他朝旁边看了眼,“情绪好像也不太稳定,刚刚还把碗打了。”
    “因为是严重性失眠,猫睡觉被人打扰还会亮爪子呢,长时间睡眠不足,谁的心情也好不了。”
    常医生说得笃定又漫不经心,好像他的病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江续默默松了口气。他失眠,自己知道,不然也不会去开安眠药,但是后来他觉得自己脾气好像一点就着,胸口经常像窝着一团火,他跟医生简单的说了说,医生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他一听就吓住了,有一段时间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精神病。
    他自然没敢去找心理医生,但他之后十分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便发现自己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同学也没察觉他有什么问题,他松了一口气之余,却发现失眠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但比起去看心理医生,他觉得这样已经好很多了。
    “那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知道自己只是失眠以后,江续一下觉得轻松了不少。
    “你不是也没跟我说吗?身边有我这样一个「神医」你也不用,我也不好戳破你。”常七用指腹在他眼角蹭了蹭,把他睫毛上的几滴水珠擦干了,“万一你觉得没面子跟我生气,到时还得我哄。”
    “没有。”江续的眼神飘忽不定。
    “哦?不用我哄?那我现在是在干什么?”
    “……”江续抬手捂住发烫的脸,慢吞吞道,“讲道理。”
    “好吧。”常七无奈地笑了笑,“那现在可以去吃饭了?”
    常七正要把人拉起来,袖子却被江续拽住,他低头看过去,就听江续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江续抬起头来看着他,眼底有光影晃动:“如果……如果当初我没送上门,没有强迫你发生关系,你是不是不会跟我在一起?”
    第76章 我确定(正文完)
    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江续松口气之外又有点忐忑。
    他低着头,手紧紧地拽着常医生的袖子没有松手。
    半晌后,他的手被握住,江续抬起了头。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常七在地板上坐下来,悠长地叹了口气,“在庙头镇的时候,我拿你当弟弟,知道你的心思后,我一度十分头疼。当时的我觉得,你会喜欢男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如果我不出现,你可能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江续皱眉:“性向是固定的,没有你我也不会喜欢女人。”
    “也许吧。”常七笑了笑,“但你当时还要上学,你家里的重担有一半在你身上,叔叔阿姨对你的期望很高,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你自己应该知道,他们有多盼着你以后能出人头地结婚生子。我一想到你喜欢我,就觉得我的出现毁了你家一半的幸福,我当时很自责,所以一直避着你,觉得只要你见不到我,对我的感情也许会慢慢淡了,你还会回归娶妻生子的生活。”
    江续:“不可能。”
    常七点点头:“是啊,后来听你问徐愿愿,她和我是不是在谈恋爱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可是你依然没有联系我。”江续也学着常七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
    “嗯。”常七捏着江续的手指,“还是因为我拿你当弟弟,起码我当时是那么以为的。既然拿你当弟弟,自然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那肯定要断了你的心思,我又怎么可能联系你呢?”
    江续把手抽回来,偏过头不去看常七,尽管早就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但当面听到,他还是,非常难受。
    “别哭。”常七捧着江续的脸,温声地哄。
    “啪!”江续打掉常七的手,瞪着他,“我难受还不能哭了!”
    “我还没说完呢。”常七无奈地笑了笑,又去给江续擦泪,这次江续没有躲。
    江续吸了吸鼻子:“你说。”
    常七:“我那一年多虽然没有联系你,但你发给我的信息我都看了,很抱歉,我没有回。”
    江续撇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是我有去看过你,毕竟你当时要高考,我也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你的学习状态。”常七不自觉地露出骄傲的笑容,“你很厉害,一次比一次考得好。高考结束那天,看到你意气风发地从考场出来,我就知道你没问题——”
    “你考试那天你去了?”江续打断他,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去了?”
    常七挑挑眉:“你进考试前回头看了,还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那东西是咱俩的……大头贴?”
    “你真的去了!”江续高兴地笑起来,想到什么,又立刻绷起脸,“不是大头贴,是孔老先生的照片,我们学校的人都拜过。”
    “哦,那是我自作多情了。”常七状似遗憾道。
    江续低下头,手指在地板上在地板上胡乱地划着,片刻后,呐呐道:“是咱俩的照片。”
    常七笑着摸摸江续的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我好想总是对你说抱歉。”
    常七收回手,继续道:“看到你当时的样子,我就想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但直到我回到a市,我发现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你。”
    江续倏地抬起头。
    常七看着窗外,想着那段时间的自己,感觉有些好笑:“当时在路边摊上看到一个烤红薯都会想起你,闻到玉米的香味会想起你,大排档里的煮花生,水果摊上红石榴,擦身而过的寸头少年……”常七突然望向江续,声音低沉,像含着千斤情意,“半夜无人时,摸到身旁冰凉的床侧,我才发现,我有多喜欢你。”
    江续的暗淡的眸子霎时一动,随后像窗外渐渐亮起的一盏盏明灯,照亮了原来沉寂的夜空。
    微翘的睫毛欢快地眨动,江续的眼尾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双唇微启,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而后又突然一收,努力绷出一张高傲的脸,但没过多久,嘴角又弯了起来。
    常七微笑地坐在对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续。
    房间里早就暗下来,但没人提出要去开灯,两人似乎都很享受此刻朦胧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江续终于板正了脸,他挺直了背,扬着下巴,略有不满地问:“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我去了。”常七道。
    江续歪头:“什么时候?”
    “去年十月份的时候。”常七直直地看着江续,神色晦暗不明,江续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道嘲讽的笑声。
    “我去你学校找你,本想告诉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我当时自以为这对你可能是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跟你说,直接去了a大校门口等你。很巧,我到的时候,你正好和几个同学往外走。”
    江续突然想到什么,说话都有些结巴:“你……我……我没有看到你。”
    “你当然没看到我。”常七抬手拂上江续的脸,脸上带着笑,但这笑看得江续不由地背脊发凉。
    常七的话说得十分缓慢,配着他手上的动作,江续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学校门口那么多人,我怎么好——哭得跪下来求你。”
    常七的手在江续脸上重重地蹭过,他记得自己去找江续的时候有多高兴,听到那话时心里就有多凉。
    “不……不是那样的……”江续想起了那一天。
    那天是周六,他们宿舍惯常有周末出去吃饭的习惯,但前一天晚上,江续又想起了常医生,心浮气躁之下,即使吃了好几片安眠药都睡不着,整个人都濒临爆发的边缘。
    结果周六一早,胡艾轩就开始八卦隔壁班的某个男生一直在当舔狗的事。
    那个男生每天早上早早起来给他喜欢的女生买早餐,白天在女生身边跟前跟后地跑腿,晚上又提前给晚自习占座。打工赚了钱就给女生买衣服,买零食,可以说对那个女生无微不至全心全意,但一转眼,女生就跟另外一个男生好上了。
    但那女生需要人跑腿的时候,还会叫原来的那个男生去做,偏偏那个男生还不拒绝,胡艾轩等人大骂那个男生没出息,女生也不是好东西,一直骂到他们出去吃饭。
    路上,胡艾轩突然问他,要是他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江续当时正烦得不行,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跟那个男生有点像,憋闷之下气愤地吐出一句:“要是我的话,我就把他追到手,然后再甩了,让他哭着跪下来求我喜欢他。”
    想到自己当时的豪言壮语,江续一身冷汗。
    “我是说着玩的。”江续弱弱地为自己辩解,他真的是因为心情不好才那样说的,就是为了发泄一下,图个心里痛快,谁想到正好让常医生听见了。
    “真的是说着玩的?”常七的胳膊撑在膝盖上,凑过来认真地看着他,慢慢道,“哥哥年纪大了,有些承受不了你们这些小年轻玩的那些爱情游戏,我听到你的话后,觉得既然最后都是被甩,那不如不要开始了。”
    江续又后悔又心疼:“你可以再问问我的,你当时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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