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圣诞老人被胡须白发包裹的脸紧紧黏在女孩的额头,他那双苍老生满褶皱的双手灵活游走在娇滑肉体敞开的缝隙中,完全没有哀颓模样。
    他本该为无人辅佐他实现丰功伟业而丧气,可现在却被女孩迷住了心窍。
    郑阿常和军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共同盯着电脑屏幕传达的画面。
    “真没想到他还有这闲情逸致,”郑阿常摸着嘴唇感叹,“好歹剃剃胡子染头发,看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家姑娘哪里受得了?”
    “说不定从头到尾都受得了。”军刺回答。
    郑阿常撇过头,两眼放光,“嫉妒了?”
    军刺摇头,否认郑阿常这一猜想。老实说他根本没有感觉。
    屏幕上的女孩就是他十几天前从街上捡的那个。后来用了点儿不光彩的手段,她果然承认了自己是圣诞老人派来的美人计女主角。
    当初圣诞老人跟内政部长不欢而散后,并没有彻底离开,毕竟是吃了几十年黑手党血水的牲口,怎么能没有几分心机。在军刺处理掉马特里离开之后,圣诞老人就派人悄悄跟上了他,甚至让他最年轻的情妇找机会色诱,查清楚军刺到底拿到了什么。
    郑阿常感谢上帝创造出这头老畜生,当然也感谢了他的父母。
    多么好的背锅羊。
    随后A国多方媒体发布报道《谋杀警察案——凶手何人?》,文章内容暗锋隐现,杀机四伏,指鹿为马,难得糊涂,绵里藏针,刀光剑影。就差一句“凶手就是你——圣诞老人!”。
    真是鬼扯。所有人都鬼扯。
    “你用了什么方法让她言听计从?”郑阿常侧头。
    “裸照和视频。”简短的回答,一切昭然若揭。
    郑阿常嗤笑,“没用,她该找机会弄死你然后毁掉这些。”
    “我威胁她‘这些是设置密码的定时上传’。”军刺提醒。
    “那当然是严刑拷打威逼利诱迫你就范咯。”
    “并不是谁都像你。”沈辰适时推门而入,就上一句话给出回答。
    “……你已经是忘了什么叫‘敲门’。”郑阿常撇头不满,“我这要是在进行原始活动,你进来不是占便宜?”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敲门浪费时间。”沈辰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怀里抱着自己的平板,推到郑阿常眼底,“我不介意3P。”
    “滚你妈的!”郑阿常恶狠狠啐了一口,扯过平板举到眼前。
    桌上电脑屏幕——女孩衣衫半退,大腿汗珠微湿,凝脂沾露,胸口起伏弹性十足。
    ——《恶意倾销?阴谋!》
    “这件事你昨天已经告诉我了。”看完整篇报道,郑阿常面露不满。
    她从来对这种重复性浪费时间的废事深恶痛绝。像这种昨天明明报告过,今天还要复习一遍的犯蠢实在是无法容忍。
    “点击‘阅读全文’。”沈辰提醒。
    郑阿常低头一看——还真是。
    她点下阅读全文。
    电脑屏幕中,肉体交缠,原始运动,令人作呕。
    “你体检没有?”郑阿常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啊?”沈辰心一慌,立马开始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恢复了放荡恣纵的生活。
    应该没有吧……他还在守丧期。
    “不是问你。”郑阿常眼都没抬。
    军刺老老实实回答,“检查过了,没问题。”
    沈辰茫然望了望两人,然后凭着他过人的智慧脑补了一部裹脚布般长的都市浮沉大型爱情连续剧。嘿嘿笑得猥琐。
    ——A国正式向国际法庭提起诉讼,起诉恶意竞争,利用低廉劳动力,压价倾销商品,挤压生存环境。王想明旗下产业首当其冲,本人尚未就此作出回应。
    “哦,”郑阿常点了点头。
    电脑屏幕中,一切收锣罢鼓。真没想到,圣诞老人看起来强硬,本质上也就是几分钟的活力。
    “这女孩叫什么?”郑阿常问军刺。
    军刺正低头聚精会神看新闻稿,猛然被提问还有些反应不及,蒙了一阵摇头老实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郑阿常诧异。颇难以置信。
    “她只说圣诞老人叫她阿凡达。”军刺想了想,还是把这个不靠谱的信息透露出来。
    “之后让她来见我。”郑阿常对军刺说。
    郑阿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同样,小姑娘站在对面一脸警惕,目光时不时投向站在墙根的军刺。
    这就是圣诞老人的小情人,被军刺“捡”到的女孩了。
    “你叫什么?”郑阿常又问了一次。
    女孩明显不耐烦,任谁五分钟被问一次名字问了半个小时,都会不耐烦。“阿凡达。”
    “你们把小老头儿怎么了?”郑阿常扭头问。
    她那天就只免费欣赏了一项物理运动,并没有就圣诞老人的下场问题展开讨论,所以该怎么办要怎么办,目前为止都是军刺一手操作。
    “新型的SB250,我已经安排阿凡达给他注射了。”军刺等郑阿常收起手机,慢慢说明自己的打算,“这种新型毒品戒不掉,而且会慢慢腐蚀大脑神经。我跟沈辰商量过,觉得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嫁祸,加深部下们跟那些人的对立。圣诞老人早就应该去除,这种时候,用来作为引战的助推器,不会给我们造成多大损失,再合适不过。”
    郑阿常猛地扭头正视军刺,满脸难以置信。
    她冲军刺勾了勾手指,站起来,“你过来。”
    军刺不明所以,听话走近。
    郑阿常一脚踹上军刺腹部,毫不留情,军刺没有防备,受到重击瞬间踉跄后退。
    阿凡达惊叫一声,冲上来扶住他,再也没有了掩饰,虎视眈眈瞪着郑阿常。
    “你做什么!”
    “你他妈给我滚过来。”郑阿常对阿凡达看都不看,冷冰冰命令军刺。
    军刺挥开阿凡达,又一次向郑阿常走近。
    说实话,郑阿常那一脚用了蛮力,疼得很。军刺感觉五脏六腑都换了位置,但他的愚忠告诉他,郑阿常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第一,”她摸了摸右手手背,“你当着一个外人干脆利落地说出自己的打算,你真以为这个姑娘就信得过?”
    “得到了就是自己人了是吧?”郑阿常指着阿凡达冷笑,“万一她身上有窃听器监控器,圣诞老人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而且她说已经注射了,你就信?”
    军刺愕然,无话可说,他的确没有想这一茬。
    他内心深信阿凡达受到威胁,一定会听话。
    “第二,你们给圣诞老人注射毒品,还以为是什么高招?你真的以为他们会乖乖的听你的鬼话吗?圣诞老人刚刚跟内政部长谈了合作,对方转头就搞他,你当那些流氓是脑残,你当那些人也是脑残吗?”
    “圣诞老人已经表明了合作意图,他对对方来说就有价值,可以控制,等弄死了我就可以代替我成为真正的走狗,你会弄死这么一条狗吗?”
    “第三,我的确把他边缘化,但不代表他真的无法反戈一击。你们现在给我搞这些事,应该不是在帮我,是想搞死我吧?”郑阿常拽着军刺的衣领又踢了一脚。
    这次军刺晃了晃,站稳了,没后退。
    “还有,”郑阿常,“你和沈辰商量过,他怎么没有反对?”
    军刺嗫喏不言,实在是不敢回答。
    “哑巴了?”
    ……
    “沈辰当时没有反对……”军刺回答,他回忆了一下沈辰听到他的计划时的评价,重复给郑阿常听,“他说‘你这个计划实在是出人意料’。”
    ……
    这什么鬼玩意儿?
    郑阿常有些懵。
    Surprised?
    她雄赳赳气昂昂拉开办公室的门一声狂吼,“沈辰滚进来!”
    沈辰滚进来了。
    “你这个计划出人意料?”郑阿常嘭关上门,转过身就阴狠狠。
    阿凡达看起来对这种情形很不习惯,不由地退了几步,退到军刺身后。
    “你在说什么?”沈辰很摸不着头脑,看起来是把这句话忘了个干净。
    郑阿常一声冷笑,又冲军刺抬抬下巴,“让他跟你说。”
    沈辰面向军刺一头雾水,军刺只好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重复一遍。
    ……
    重复结束。
    沈辰,目瞪口呆,惊诧不已,脸色发白。失声,“你真这么干了?”
    在场所有人齐齐一滞——
    “你不是……”军刺意欲诘问。
    “我不是什么?”沈辰语气飘忽,大概临近抓狂,“我那是讽刺啊,你没听出我揶揄的意味吗?”
    “你什么时候用了讽刺?”
    “我用了‘surprise’啊!通常表明令人吃惊的事物,不用于惊喜。”沈辰急急解释,“我当时就是随口感叹,可没有一点支持的想法!”说到最后还竖起三根手指向郑阿常表忠心。
    郑阿常诧异之余喃喃轻语,“你听谁说‘surprise’不用于惊喜的?”
    “我高中英语老师,她强调过很多遍!”沈辰瑟瑟挺起胸膛。
    “我一个A国人怎么不知道?”轮到军刺目瞪口呆,身后阿凡达也跟着点头。
    沈辰的表情顿时如遭雷劈。
    G国,原秦秦淮总裁办公室,现董小义坐镇。
    “你说秦秦淮去C国也太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夫人最近也不来公司,整天让一个清水集团的来管事儿算什么?”格子衫男写着代码嘟嘟囔囔。
    “行了吧小声点儿,”旁边的金边眼镜男低声提醒,“清水集团的现在也能把你从公司踢走。秦秦淮临走可是吩咐过,什么都听董哥的。”他扭开果粒奶优猛喝一口,电脑屏幕上赫然是淘宝网店页面,情趣内衣满屏。
    格子衫斜眼啐了他一口,“也不怕精尽人亡!”
    集团大厦门外,保安林立。
    蒋鹤神西装革履,没打领带,徘徊在门口两个小时,不停寻找进入的机会,奈何从头到尾被保安死死紧盯。
    “快中午了,你还是回去吧,董哥不会见你的。”一名保安劝得苦口婆心。他已经第六遍提醒这位曾经昂扬得意的帮派大哥,他不会见到想见的人。但果然大哥就是与众不同,这份执拗是常人所学不来的。
    蒋鹤神此时心中火山已经滋滋喷火,他既隐忍又愤恨。毕竟不远处停泊的那辆面包车里,肯定有黑衣人对他虎视眈眈,准备趁他不备,将他抓走再次软禁。
    他站在集团门口,是料定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会动手。而且……他还想见一见董小义那个叛徒。
    蒋鹤神没有听说秦秦淮去了C国的消息。实际上本市本省本国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更遑论秦秦淮根本没有去C国,这只是他放出的幌子。
    所以当蒋鹤神在软禁期间听说董小义每天都去秦氏集团后,才会火冒三丈忍不住跑来质问。他误会董小义为了利益背叛他投靠了秦秦淮。
    实际上何来背叛,本来董小义本就是秦秦淮手下的人。当年秦秦淮用董小义监视郑阿常,监视完了又用他左右蒋鹤神。
    但蒋鹤神不知道,他仍认为是董小义不顾兄弟情义耽溺权势荣华。所以心底喷薄的悲哀无处宽释,错杂交织的情绪在泥潭中挣扎又跌落。
    他拿出手机,输入了自己烂熟于心的号码。
    董小义站在办公室,透过落地窗往下看,入目是车辆川流不息。勉强可以看见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大门远处。一个人影在清一色的保安制服中略显眼。
    他的手机又响了。之前他让人收了蒋鹤神的所有通讯工具,但蒋鹤神现在手里拿的又不可能是板砖,大概是从什么人身上顺来的东西。
    董小义摁了挂断。
    笑话,第一遍没有防备,被骂了个狗血喷头,难道还要巴巴上去挨第二遍?
    几秒后,电话不死心,又响了起来。
    董小义眼疾手快又想挂断,右手大拇指却在他看见手机屏幕,将要摁上红色按钮时生生刹车。
    因为来电显示秦秦淮。
    他接起电话,毕恭毕敬,“秦先生。”
    “能解决就别婆婆妈妈。”一上来,秦秦淮就让董小义浑身过电僵硬如铁。
    “真当我看不见?”
    电话挂了。
    董小义握着手机,环视了一圈办公室。这是秦秦淮的办公室,绝不该有监控器。
    那么……
    他往楼底看去——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蒋鹤神。
    董小义选择接通。
    “我救了你!”蒋鹤神很干脆,“你却反咬一口!”
    董小义无情低望,无情回答,“成王败寇,你比我更懂。”
    “你做人总要讲恩情吧?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好像有些讽刺。董小义心想,逼得一个黑帮大哥谈良心,他也能自认有两把刷子了。
    “哥,”他轻轻回道,“你手起刀落的时候,可没讲过良心。”
    “你走吧,”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有一张去广州的车票。我放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飞鸟会继续追捕你。能不能逃,就看你自己了。”
    “你——”
    蒋鹤神噎了半晌,最后气到低笑。
    “少他妈假惺惺,你这是要放过我?”
    一个小时。即使他蒋鹤神已经失势,一个小时也有机会让他离开这里,逃过飞鸟的追杀。可他不相信董小义会这么好心,现在这么说,谁知道是打了什么算盘,说不定想着怎么利用他,陷害他。
    “我不放。”他听见董小义矢口否认。
    果然,蒋鹤神嗤笑。
    “但你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所以怎样都无所谓。”
    蒋鹤神脑中轰然炸响,战战说不出话,直到忙音在耳边响起,他还犹然被最后一句话困扰禁锢。
    无法东山再起。董小义这句话代表了什么?蒋鹤神双手攥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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