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您早就看出顾闻时不愿意跟我们合作?那您为什么还让秦沛恒三番四次的去探口气?您这么做不是自降身价吗?”黄文雪不等她说完,迫不及待的质问道。
    以她们公司的实力,无论是跟谁提合作,对对方来说都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可永安百货竟然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黄文雪还是第一回 这么憋屈。而更憋屈的是母亲竟然早料到了,还依旧将公司的面子送上去让别人踩着玩儿。
    “孩子话!”黄董事长轻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生意场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谁巴着谁的道理。你要记住,能让人紧紧抓着不放的永远都只有利益。”
    黄文雪嘴唇蠕动,一脸不服。
    黄董事长继续说道:“顾闻时一直跟秦沛恒打太极,我虽然怀疑他是有了别的打算才左右摇摆,可也不能排除他是故作姿态的可能......”说到此处,她语气略顿了一下,吩咐黄文雪道:“你即可启程去上海,跟国安百货的合同就此敲定吧。”
    “国安百货?”黄文雪有些惊讶,“您还在接触国安百货吗?”
    “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合约没有达成之前谁都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五十上下的中年女人语速匀速,运筹帷幄,褪去慈母光环,此时终于显现出了商人的精明和老道。
    “好,我这就让人去订票,下午就启程。”黄文雪简直是迫不及待。说罢,又犹豫道:“真没想到是沈记彩妆,沈青禾这个女人到底是有什么本事,一个小小的彩妆店竟然也想跟我们分平分秋色。”
    终究是不够沉稳!黄董事长听着女儿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说了这么多,就是有意在教她,可她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骄兵必败!这是黄董事长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悟出的道理,可惜黄文雪一点儿都没有学到母亲身上的沉稳和内敛。
    黄董事长虽然在心里苦闷,面上却没有再多说。独女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说多了反而会让她产生逆反心理,适得其反。
    她只问道:“你不是交代了玉琪去上海打前站么?可有什么进展没有?”
    黄文雪回道:“说是沈记彩妆店有一种面膜,售价奇高,只在熟客之间出售,其他的暂时也没有什么。”
    这些生意上的招数,不过是各显神通,算不上什么把柄。黄文雪失望之余又想起一件来,“听说沈青禾初到上海的时候,自称是本地人,可奇怪的是她似乎从未对身边的人说起过家中情况,就连她本人的身份证明都是半年前补办的。”
    黄董事长听罢,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黄文雪看了她几眼,猜不透母亲此时平静外表下的心思,只好答应着出去了。
    周霆鹤将沈青禾送到娇丽成衣店门前,道:“到了。”
    “嗯?”沈青禾正打着哈欠,闻言看向周霆鹤,见他眼神示意她看外面,于是朝前望去。
    “哦,到了?这么快?”沈青禾觉得自己就是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周霆鹤一脚油门就刹到了目的地。
    “谢谢你啊,那我走了。”她边打哈欠边推开了车门。
    两只脚刚落地,后面毫无预兆突然就驶过来了一辆自行车,她毫无准备,眼看自行车轮就要碾着她的脚面过去,沈青禾本能的朝后躲闪并伸手去推,自行车连车带人应声而倒,而沈青禾则被倒地的自行车的脚踏板勾到了小腿上,等反应过来,小腿处就是一阵刺痛。
    沈青禾今天出门穿的是连衣裙,裙摆只到膝盖处,小腿上被脚踏板勾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涌出来,染红了丝袜。
    连人带车摔倒那人本来骂骂咧咧的起身,想找罪魁祸首理论一番,但一看沈青禾这惨样儿,再一看她身后那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顿时就不敢吱声了。只敷衍的把责任推出去,说了句“会不会看路”,扶起自行车推着就跑了。
    沈青禾感觉到了钻心的疼,伸手想要去摸,被从车上下来的周霆鹤一把拦住。
    “好疼啊。”她吸着凉气。
    “我送你去医院。”周霆鹤不由分说就要抱她上车,却被沈青禾躲开。
    “你等等,我先进去一趟。待会儿再去。”
    周霆鹤皱眉,“先去医院,有什么事我替你去说。”他以为沈青禾是顾忌会和荣织云爽约。
    沈青禾却道:“只是擦破了皮,来都来了,我把账册拿给织云姐再去,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周霆鹤无法,只得由着,看她一瘸一拐的样子,想要扶着一起进去,却被再次拒绝。只好回到车上去等。
    沈青禾进去的时候,荣织云被吓了一跳。
    “妹子,你这是咋了?”
    “刚摔了一跤,没事!”沈青禾大手一挥,跳到沙发跟前坐下。
    荣织元看她腿上的血有些吓人,急忙道:“我让司机过来送你去医院。”
    沈青禾拦住她,指了指外面,“周队长在外面呢,我给你送完账册就去医院。”
    “哎呀,账册什么时候不能送。”
    荣织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沈青禾已经从包里掏出账册来给她,“这是上个季度的,你看看。还有,分红!”沈青禾递给她一张银行存根,“依旧存到你交行的账户里了,这是凭证。”
    荣织云接过一看,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多?”足足五万块。
    沈青禾笑道:“店里的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轨,盈利自然多起来了。以后还会更多的。”
    荣织云这下就有些顾不上沈青禾的伤了,生意人的本能,她默默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自己在沈记彩妆也就占股两成,一个季度的分红就是五万,照此推回去,那整个店面的盈利怎么也在二十五万左右,简直是暴利啊!
    沈青禾看着她脸上满意的不能再满意的神色,又道:“账册你有空了翻翻,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找裕贞。这丫头最近进步很快,店里店外,基本上能独当一面了。”
    荣织云赞道:“是你招人的眼光好。”
    这边交代完了,荣织云才扶着沈青禾出来,这时她的腿上已经绑了一条手帕止血。周霆鹤看到人出来了,急忙下车去迎。
    荣织元将沈青禾交到他手上,嘱咐道:“周队长,青禾我可就交给你了。务必帮我好好照顾。”
    周霆鹤点头,“我带她去医院。”
    “小心点。”荣织云多嘱咐了一句。目送周霆鹤的车开走,她才转身进了店里。
    店员这时凑上来笑嘻嘻说道:“老板,我看刚才周队长可紧张沈小姐了,您说他们两个是不是有情况啊?”
    荣织云回头看了一眼店外,叹了口气,道:“看造化吧。”
    周霆鹤的表现明显是关心则乱,可沈青禾的心思她倒是有些猜不透。这姑娘独立有主见,周霆鹤有多强势上海滩谁不知道,可今天明显是没有拗过沈青禾,才让她拖着伤口进来见她。
    荣织云是过来人,知道一个姑娘家在心仪之人面前应该是什么模样,娇羞、柔弱甚至做作,这些都能说的过去,可唯独不会表现的太过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可要说沈青禾没这个心思,荣织云又有些不相信,自从相识以来,她还从没见过她跟除周霆鹤以外的其他人走的这么近过,好像男女都没有过。
    沈青禾待人总带着几分疏离感和分寸感。即使是对自己——荣织云难得的回忆过往,好像也没有真正的交心过。
    沈青禾在医院做过简单的包扎后,就被周霆鹤送回了小院。
    看着她一进屋就哈欠不断,周霆鹤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
    “跟顾闻时的新合作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熬夜写企划呢。”她边说,边单脚跳着蹦到沙发上去坐。
    “对了,药品你还要不要,要不趁着我这几天有空再给你送一批,等过几日新品上市,怕是就没有时间了。”
    周霆鹤道:“暂时先不要,南京那边对我的盯梢还没有解除,你暂时不要出现在他们眼前。”
    “好吧。”沈青禾表示一切都听他的。
    周霆鹤将药包帮她放到书桌上,抬手时忽然就看到了桌上未合上的相册,正好翻开的那一页上夹着的一张照片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女孩儿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七八岁,她坐在白色的秋千架上,身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仆人模样的女人,女人长着一张外国面孔。
    周霆鹤不由仔细看了两眼。
    “这是你吗?”
    沈青禾伸长脖子瞅了桌上的相册一眼,眼神闪烁一瞬,应道:“是啊。”
    第62章 争论 ·
    听到她的回答,周霆鹤淡然移开了目光。
    沈青禾以为他会接着往下翻,然而并没有。她微微有些失望,却也松了口气。
    “对了,你今天找我是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早上出门的时候,在弄堂口就碰到了周霆鹤,他看她一副萎靡的样子就提出要送她,沈青禾正愁没有精力去赶电车,于是欣然同意。她以为他又需要药品了,结果不是。
    周霆鹤看着她,音色如常:“前几日,有人去户籍科调了你的户籍档案。”
    沈青禾脸上笑容微敛,“谁啊?”
    “一个叫慕玉琪的女人。”
    “你还记得咱们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两个人吗?”沈青禾道:“那位慕小姐前几日也去我店里了,跟我演了好一场戏。”
    沈青禾都不用再怀疑其他就能锁定这场即将来临的风波的幕后主使。她抬头看向罪魁祸首,似模似样的叹了一声,道:“周队长,你下次请人假装你女朋友的时候记得一定提前告诉一声,你是有未婚妻的人。”
    她这次的危机多多少少是沾了他的光啊。
    周霆鹤沉默了下,难得的解释:“不是未婚妻。”
    沈青禾却并不在意。这种更新换代的过渡期,思想浪潮掀的颇高。按着旧礼,儿女亲事应当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定了那就得认。可新思潮却认为生而为人,婚姻自由、人格独立才是天理,一切违背个人意愿的旧思想都应该被抛弃。
    周霆鹤应当是后者,所以他可以推脱的理直气壮。黄文雪看着也不像是前者,但她对周霆鹤有情,娃娃亲算不算数还不是一念之间的事。
    周霆鹤忖着沈青禾的心思,不由多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亲事早在黄小姐出国之前就已经解除了。”
    这下轮到沈青禾奇怪了,“难道那位黄小姐还能信口胡说?”
    周霆鹤颇为无奈,“解除姻亲是黄小姐亲自提出来的,也经过了两家长辈的认同,只是当时顾忌着两家的声誉没有登报罢了。”
    只是黄文雪回国后似乎话口就变了,只说小时候定亲之事,绝口不提后来退亲之事。周霆鹤向来骄傲,又一向不在南京呆着,便由着她自说自话,心里压根就没当一回事。
    他一向不屑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上。
    此次难得的开口解释,见沈青禾没有再追问,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误会已经消除。转而又说道:“你如今风头正盛,引人注意是迟早的事,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比起那些三番四次的创业失败者,沈青禾这一路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因此,她只顾着意气风发朝前走,从不管这一路走来身后多了多少羡慕嫉妒恨者。可周霆鹤却看得分明,她如今算是有些家底,虽比不上那些顶级豪富之家,可就光凭她仅凭一介白身,摇身一晃忽然就富甲一方的名声,以及她那些像是凭空变出来一样的商品和神秘无可琢磨的货源,想要窥探究竟者数不胜数。
    人性使然,对于一个天生的贵族,众人看他的成功是理所当然。可要是麻雀突然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众人看他便是意难平,比起让她春风得意,将她重新拉进尘埃里则更加让人有快感。
    黄文雪、慕玉琪之流不是偶然,也不是唯一。如今想看她跌落尘埃的又何止这一家。可沈青禾似乎并未看透,她心中有了成算,再开口便是无所顾忌。
    “要什么对策?谁爱查就查呗,我清清白白做生意,又不碍着谁的事儿。”
    “清清白白?”周霆鹤终于忍不住道:“就凭你户籍档案里轻飘飘的一张身份证明?”
    这个时代的户籍虽然不想后世那样严谨,能一直追根溯源祖上好几代,但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家中父母兄弟几人,还是有所记载的。可沈青禾明显就是黑户,连现有的那张身份证明还是托周霆鹤的福,后来才补进去的,这样的档案根本就不经查。
    沈青禾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才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要说黑户,上海滩查不到来历的人还少吗?东面棚户区里有几个人又真正能说得清自己的身份来历?我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她呆在上海这么久可不是光想着挣钱,基本功课还是做过一些的。她也知道若是有人真正追究起来,她的来历首当其冲就是一个大bug,所以一直在找解决之法。她走访了上海周边好几个棚户区,发现那里除了少数的本地人,大半都是为躲避天灾人祸趟河涉水涌进来的外地人。
    这些人全国各地哪个地方的都有,有的因为半路家道中落,想到上海来讨生活,却不想来了之后发现上海连乞丐都绰绰有余,于是沦落到棚户区成了黑户,从此对祖籍绝口不提,怕给祖宗蒙羞。有的作奸犯科,万里奔波逃难来的,不敢光明正大有名有姓的生活,只能在棚户区里苟且偷生,活一天算一天。更有甚者从还不记事时就家破人亡,等磕磕绊绊长大了,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祖籍何处。
    “那我给你的进口货物通行证呢?你开门做生意这么久,上面一次进货记录都没有,这说不过去吧?”
    沈青禾反驳:“我有别的进货渠道不行啊?让你帮忙另办不过是为了双保险罢了。”
    最好是!
    试探带这份儿上,就差明说了。看她依旧嘴硬,什么也问不出来,周霆鹤只好作罢,决定静观其变。
    老实在学校呆了几天,等伤口愈合,腿稍能走动时沈青禾就迫不及待的约了荣织云出来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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