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医院保安打人的事, 有监控作证,小张的举动属于正当防卫,经警察调解后, 小张向颜廷樾道了歉,这件事就结束了。
    颜廷樾和何萍没有在医院待很久, 警察调解后他就带着何萍开车离开了。
    直到那辆黑色的车子转过拐角,一去不返,颜未才彻底放松下来,双腿有点脱力, 斜斜靠在颜初身上缓和过度紧张的情绪。
    好了,你们不要担心。送走颜廷樾夫妇的秦聿文回头看见颜未陡然放松的样子笑了笑, 又望向颜未身旁的颜初,但这样一来,颜同学就需要姐姐这边多加照顾了。
    毕竟颜未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学生,如果不是有颜姐姐在, 颜廷樾和何萍要求带颜未回家, 就算是警察也没法拒绝。
    颜初轻拍颜未的肩,而后弯腰朝秦聿文鞠了一躬:真的非常感谢。
    如果不是秦聿文帮忙,她们不知道要和父母对抗到什么时候,即便现在颜廷樾也没有真正认可她们,至少他这一次退让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要想让父母一下子接受,态度转变,本来也不可能。
    颜小姐客气了,我只是做了一件分内之事。秦聿文笑容温和,任务完成,我们也该回队里,如果还有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颜未也点头道谢:谢谢秦姐姐。
    领队将警车停到医院门口,放下车窗招呼秦聿文:小秦,归队!
    你们回去吧。秦聿文朝姐妹俩挥挥手,转身上车。
    薛玉在病房提心吊胆等了许久,眼看太阳都快下山,姐妹俩终于回来了。
    你们还好吧?薛玉站起来迎接她们,下意识看了眼她们身后,确认没有人跟来才松了口气。
    已经没事了,薛阿姨,我们爸妈回去了。颜未说着,拿出新买的晚餐,依次把餐盒分给薛玉和颜初,他们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那就好。薛玉叹息一声,似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只摇了摇头,将未尽的感慨咽下去。
    颜未和颜初家里的事,她作为一个外人,是没什么发言权的。
    秋天的脚步近了,黑夜降临的时间越来越早,这会儿窗外天空已是灰蒙蒙的,夜色吞没了最后一点夕阳,紧接着,病房里的灯便被点亮。
    吃过晚饭,颜初还要回学校写报告,薛玉收了几件衣服拿去洗,颜未例行抱着手机在江幼怡床边给她念新闻。
    一切都和平时一样,看上去并无不同,但颜未念着念着,不知不觉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说的那些话和未在人前宣泄过的情绪,忽然间悲从中来,没忍住,趴在江幼怡身边哭出声。
    她陷在情绪中难以自拔,感觉到一只手放在自己头上,轻轻抚了抚,她还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说:我没事的,薛阿姨。
    随即,便听见一道细而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认错人了。
    颜未猛地愣住,脑子里懵了两秒,眼泪都来不及擦,抬头向病床上看。
    江幼怡歪着脑袋,眼睑将乌黑的瞳仁遮了一半,藏起一点晶莹的光。
    她微弯嘴角,朝颜未抿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啊
    颜未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哗啦啦往眼眶外滚,怎么都止不住,随便抹了两把,抹不干净,干脆放弃,趴到江幼怡身上嚎啕大哭。
    江幼怡被她压得有点喘不上气了,但她没开口,没打绷带的右手抚着颜未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
    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薛玉在门口顿住脚步,手里端的的水盆没拿稳,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这响动惊醒了痛哭流涕的颜未,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用力抱着江幼怡不撒手,后者脸上的神情,既柔和,又有一点无奈。
    颜未用力吸了吸鼻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着对薛玉说:幼怡,醒了。
    薛玉从恍惚中回神,顾不得满地水渍和摔破的水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想抓江幼怡的手,又怕弄疼她手腕上的伤口,只得扶住床边,嘴唇抖抖索索地吐出几个字:好,醒了就好。
    话刚说完,她的
    眼圈倏然红了,颜未见她双腿打颤,赶忙站起来扶住她的肩,让她缓缓坐在床边。
    这一幕幕尽收眼底,江幼怡黑亮的眼瞳沉下去。
    她眉梢微敛,愧疚地说:对不起
    醒了,醒了就好。薛玉重复着这一句,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叫医生,让医生来看看。
    颜未这时也才想起来,连忙伸手按响护士铃。
    几分钟后,周医生与护士一同走进病房,看见江幼怡醒过来,他脸上也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周医生简单问了江幼怡几个问题,江幼怡一一回答后,他又记录了一遍仪表上的数据,这才说:醒了就没事了,再观察两天,没有别问题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颜未和薛玉喜形于色,一直向周医生道谢,周医生摆摆手,走前还叮嘱江幼怡刚醒过来不能暴饮暴食,先少食多餐用点容易消化的流食,以免引起肠胃不适。
    我去买点粥。颜未起身,哽咽地拂去眼角湿润,拿起床尾的外套往门外走。
    薛玉红着眼站起来叫住她:我去吧,未未你就在这儿陪幼怡说会儿话,你们年轻人比较有话题聊。
    颜未回头,看见她眼底将落未落的泪水,心头触动,明白过来薛玉是不想在江幼怡面前哭出来。
    待薛玉出去后,颜未走回江幼怡身边坐下。
    她的情绪还没平复,眼睛也红红的,但她忍住了没再哭,伸手轻轻拨开江幼怡额前挡住眼睛的头发,小声抱怨:你睡了好久,头发都长长了,是该起来修一修。
    我躺多久了?江幼怡问。
    五天。颜未说,明天就是中秋了。
    江幼怡望着她,半晌没说话。
    颜未吸了吸鼻子,长出一口气似的笑起来:这下好了,还赶得及吃月饼,你是不是算好的?
    江幼怡垂眸:对不起
    颜未嘴角一撇,再绷不住,扑过去抱住江幼怡,脸埋在她瘦削的的肩膀上,呜咽着说:别说对不起了,幼怡,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醒了。
    第108章
    颜未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可她就是停不下来,搂着江幼怡的脖子一直掉眼泪,把江幼怡一身病号服都弄得乱糟糟湿漉漉的。
    等她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一些, 江幼怡拍着她的后脑勺,在她耳边小声说:颜姐姐已经笑了你好一会儿了。
    颜未一惊,羞到原地爆炸, 来不及擦干泪水,赶忙松开江幼怡,顶着张花猫似的脸回头, 心里只划过一个念头:颜初好死不死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这一看,病房里空荡荡的, 哪有什么人?
    床上传来一声闷笑,然后江幼怡没忍住一阵咳,难受得眼底蓄泪,但嘴角却勾起来, 露出一点柔软的笑意。
    颜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委屈得表情都拧在一块儿, 夹着哭腔愤声呵斥:好你个江幼怡,刚醒过来就使坏!
    江幼怡没辩驳,只偏头望着她笑。
    这笑容像春日和煦的阳光,太柔和、太温暖。
    颜未心软, 鼻头泛酸。
    你好讨厌。似抱怨似嗔恼地说。
    被江幼怡这么一闹, 悲恸的情绪散了不少,颜未稍微平静一些,用力吸了吸鼻子:我去洗把脸。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
    她转过身去,身后病床上的人认真望着她的背影,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叠上一层氤氲朦胧的雾气。
    用热毛巾敷住双眼, 腾腾的热气蒸着眼睑,因恸哭过度眼角传来微微刺痛。
    片刻后,她抬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两只眼睛像核桃似的高高肿了起来,模样着实滑稽。
    前几天听闻江幼怡入院的时候也这样狼狈过,可那时她没有心思考虑这些,现在江幼怡醒了,她的心态一下就变了,连之前不怎么在意的那一小块疤,也变得异常扎眼。
    真的难看死了。颜未小声抱怨,纤细的眉毛沮丧地耷拉下来。
    可抱怨归抱怨,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接受现实,不能让江幼怡等太久,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稍微敷了一会儿眼睛,就自暴自弃地回去了。
    颜未回来的时候,江幼怡正望着窗户发呆,颜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窗旁有张小桌子,桌面上散乱地堆着几册复习资料,再往外延伸,是一望无际、深邃辽远的夜色。
    江幼怡纤细娇小的身子淹没在病床上,脸白得几近透明。
    这几日来笼罩在颜未心口的惶惶不安并未因为江幼怡醒来就消散,病床上的女孩依然像个疲惫的旅人,在这里短暂停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离去。
    颜未忍不住唤了声:幼怡。
    江幼怡闻声回头,朝颜未温温一笑。
    一缕涓涓细流淌进心里,她从飘忽不定的惶惑中抽离,踏踏实实落地,方有了真切的实感。
    江幼怡,小江同学,她就在这里,哪儿也没去,哪儿也不会去。
    病房里一大早就十分热闹,苏辞带来一车月饼礼盒,到医院就给周医生送过去,每一位参与治疗颜未和江幼怡的医护人员都拿到了谢礼,也包括昨天仗义出手的保安冯叔和小张。
    送完还剩一小包,各种口味都有,其中最多的是颜未提过的莲蓉蛋黄。
    颜初昨天回学校通宵赶完报告,今晨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赶着上午十点多,顶了一双黑眼圈来到医院,正巧遇上苏辞送完月饼回病房。
    苏姐姐这么早啊?颜初正在爬楼,站在台阶下边笑着招呼苏辞,边走边说,看见小江了吗?听未未说她醒了。
    昨天接到颜未的电话她就想中途跑回来,不过顾忌着晚上要交报告,思前想后还是打消了过来探望的念头。
    反正医院里有颜未和薛玉看着,她这段时间忙前忙后学业怠惰了不少,再不按时交作业,恐怕影响学分,到时候还得花时间重修,不值当。
    醒了,周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好,估计明后两天就能出院了。苏辞手里提着月饼,站在楼上等她。
    最近糟糕的事态开始转变,颜廷樾夫妇暂时回了怡州,公司前两天向法院提交的诉讼申请也已备案,颜未伤势恢复良好已经出院,现在江幼怡也醒了。
    局面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苏辞的心情也比较轻松愉快。
    太好了。颜初走到苏辞身边,感叹道,她们真是挺不容易的。
    人生在世,谁过得都不容易,只是相比于她们当初,两个小朋友都太稚嫩了。
    她那时还能依靠苏辞,可颜未和江幼怡能靠的只有自己。
    正因为经历过相似的苦难,才能对此时正在经受考验的小朋友们的心情感同身受,也才愿意不计回报,不论得失,希望她们都能过得更好。
    两人并行回到病房,江妈妈坐在床边削苹果,颜未正写完一张试卷,在订正答案。
    她的成绩能一直那么拔尖,无疑得益于她极其自律的学习习惯,除了前阵子受伤住院加上江幼怡连连出事打断了她的学习进度,颜初还没有看见她什么时候真正放纵过。
    江幼怡刚醒,之前大量失血的后遗症还没退,身体机能在缓慢恢复,非常虚弱,一时半会儿养不好,暂时不能下地,就靠坐在床头看书。
    书是颜未买给她的,她偏爱的推理杂志和短篇小说。
    自从家里出事她就没再看过这些,颜未把她缺订的几册全搜罗来,堆在床头一大摞,她昏迷那几天,天天给她念。
    其实颜未在病床边说话,她是有感觉的,虽然人还在昏迷,但意识有非常朦胧短暂的清醒时刻,只是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醒过来。
    所以有时候,颜未在她身边和她小声聊天,念新闻,讲故事,甚至丧心病狂的给她讲数学题,她都有模糊的印象,尽管已经想不起来颜未具体给她讲了些什么。
    手里这一页杂志已停留了十来分钟,具体内容她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
    她的视线悬浮在印刷字迹表面,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不太能理解,脑子里空荡荡的,不想思考,也不想说话,只不时侧开目光朝身旁看一眼。
    认真学习的颜同学,把课本摊在她的病床边,手里拿着红笔,一个步骤一个步骤仔细订正。
    她的左脸颊上,有一小块色泽稍深的疤。
    病房门被人推开,江幼怡转开视线,朝来人露出笑脸:颜姐姐,苏姐姐。
    颜未听见动静也回过头,向两位姐姐打了招呼。
    小江好些了吗?颜初将从苏辞手里接过来的月饼放到床边桌子上,从里边掏出一个月饼递给江幼怡。
    江幼怡微弯着眼角,接过月饼,回答她说:已经好很多了。
    苏辞找了张凳子坐下,一只手倚着床尾的栏杆,笑道:过两天小江就出院,你们国庆节长假想好去哪儿玩么?
    离
    国庆还有一周,那时江幼怡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即便不能远行,到附近郊区散散心也不错。
    颜未近来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考虑这些,江幼怡和薛玉也没有想法,这话显而易见是说给颜初听的。
    颜初心领神会,接过这个话题:临川古镇你们去过没有?秋天到了呀,听说临川附近山上中了很多枫树,到秋天红得像火一样。说着,她看向颜未,未未,想不想去看看?
    颜未上辈子去过临川,高考结束,她和父母闹崩之后,她曾一个人背个登山包把阜都附近的旅游景点都逛了个遍,回来就插去文科班复读。
    她去的时候是盛夏,枫叶没红,便没能见识漫山烧灼的红火。
    颜未忽然想起来,临川附近山上有座古旧的寺庙,上辈子她上山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经意走进寺庙后山门,想着来都来了,就去拜了观音,许下不切实际的心愿。
    未未?颜初发现颜未居然在出神,甩起胳膊怼了下颜未的肩,将她从恍惚的回忆中惊醒。
    啊,想去。颜未说着,转头征询江幼怡的意见,咱们一块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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