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荷用一个公仔挡一下摄像头,却忘记关掉话筒,喻池仍然听见吸鼻子的声音,想笑又笑不出,情不自禁跟着吸了一下,伸了一个懒腰,调整呼吸。
    祖荷重新回到屏幕上,湿漉漉的眼神难以遮挡,认真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要赔偿的话,我来负责。”
    喻池依然不懂怎么哄停她,但隐隐感觉话题再继续,她会哭得更凶猛。
    手边刚好摆着带回来的唇膏,他拿起来给她看一下,说:“你寄的唇膏很好用。”
    “喻池!”
    “真的。”
    喻池娴熟地单手拔开盖子,旋出用掉一截的唇膏给她看。台灯光线过足,细细的膏体看不清,他顺手举起一本厚厚的《数据结构》当背景,淡绿色的封面终于把透白色的膏体烘托出来了。
    “没骗你。”
    喻池认真的劲头跟推销唇膏似的,祖荷忍俊不禁,说:“你现场涂给我看看。”
    喻池放下“数据砖头”,盖上唇膏,实在做不来这等纳西索斯的动作:“……刚才涂过,现在不干。”
    “我说干就干。”
    喻池笑:“你又知道了?”
    祖荷两手托着脸颊,笑吟吟盯着他:“我吃过,就知道。”
    喻池左胸膛狂跳不已,什么奇幻桃源,一达游戏,律师函,百万赔偿,统统搁置一边,脑袋里只有阴凉的夏日清晨,初升的暖阳,摇曳的树荫,还有草莓味的初吻。
    他下意识轻抿唇,咬住一角而松开:“有吗?”
    祖荷笑:“夏天没有,冬天应该会干。”
    话题危险而无解,谈论时心动,结束后怅惘,快乐短于苦闷,再继续下去却无法转化为牵手、拥抱、接吻这样实质的肢体接触,感情好像到达极限,昭示物极必反。
    外头喻莉华结束电话,正跟言洲交谈;时间指示11:30,美国时间刚好在以前每晚下自习时。
    “你快睡觉了吧。”
    “你要吃饭了吧。”
    同步的默契是体贴,也是对尴尬的共识。
    喻池让她一步,对方主动断开视频连接的提示打印到聊天窗口。
    *
    祖荷滚上床了,眼睛还睁着。
    咸鱼躺了一会,欠身从边桌掏出一枚“电子笔”——十八岁她问祖逸风要的生日礼物,“妈妈你挑这个应该很有经验”,她当时笑嘻嘻说。
    女儿的成人礼,祖逸风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糊弄,小玩具送了,又“买一赠一”送她一辆帕拉梅拉。
    消毒过后,祖荷按下启动按钮,将自己和玩具藏进被子里。
    她试图回想和喻池的亲昵,半年过去,画面模糊了,感觉堙没了。
    鹅绒被太轻软,没有拥抱的力度,她快乐着,也空虚着。
    之前,她都只游荡莽地,这次尝试接纳春风。
    那里曾经嗦过两根手指,吞噬异物那种扩张与收缩的微妙感攫住了她,所有感受聚焦,她渐渐忘记他人。
    十八岁的春天,她抵达clitoris的背面,再一次属于自己。
    脑袋混沌那一刻,一种失禁的愉快攫住了她。
    祖荷搁浅许久,翻到一边盯着深色的印子,沉默良久,用腕骨蹭了蹭额角:妈耶,原来她还是个龙王,会喷水的。
    她跑到走廊往客厅喊:“妙姨,帮我换一下床单,喝水打翻杯子了。”
    蒲妙海关了电视,从储物间抱了备用床单上楼,看了眼正中的印子,咕哝道:“不是尿床吧……”
    “那才不是尿!”祖荷笑着闪到一边。
    蒲妙海熟练地撤掉床单,摸了一下底下床垫,欣慰道:“还行,没透到床垫上。”
    祖荷却在盯着她的脊背,她的妙姨好像瘦了一点,一弯腰,脊梁骨像一串念珠。
    待换洗的床单撂地上,蒲妙海取过干净的那一床展开,祖荷跑到对面揪住一角,说:“我帮忙。”
    “哎哎哎——”蒲妙海叫住她,“干什么呢,你放下,我自己来。”
    祖荷说:“就铺一下床单,我又不会添乱。”
    蒲妙海也坚持:“你放下,这是我的工作。”
    “我怕你累。”
    “我这有薪水的,怎么会累。你帮我可没有,嘿嘿。”
    “好啦好啦,我不管你了!”祖荷扔下被角,盘腿坐回椅子上,把自己转了一圈。
    蒲妙海安心了,继续忙活:“这是我分内的事,你不要跟我抢;不要让我养成依赖你的习惯,懂不?”
    祖荷停下椅子,往桌子挪近一点,撅了撅嘴道:“爱一下你都不给机会。”
    蒲妙海咯咯笑不停,不时走动检视和收整被角:“我心领了,心领啦——”
    蒲妙海抱走待清洗的床单前,斗胆回头问:“荷姐,这真不是尿啊?”
    祖荷冲她飞了一个媚眼,笑道:“那是神仙水!”
    *
    唇膏盖子开开关关许久,喻池放回原处,也决定暂时放下回忆。
    他暗暗发誓,以后若是有机会做游戏,一定要以玩家为导向,不做这种坑害玩家权益的勾当。
    趁身边没人,喻池打开一个本地生活网的二手交易板块,这里交易的东西小到衣物玩具,大到房子车子。
    他点开二手房的分类,找到荷颂嘉园相关帖子,楼盘紧邻重点高中,笋得比较厉害,但可惜的是,城市总体房价不高,跟他家同面积的二手房还没达百万;关掉页面,清理浏览器历史记录,喻池又想到车祸赔偿那张银行卡……
    干脆关机,他从书架找出翻烂的《哈利波特》,从第一部 开始,进行一年一度的重读。书签还夹在去年的位置,哈利在圣诞节早上收到隐形衣,然后晚上偷摸去找厄里斯魔镜。
    如果他也能站到镜子前,看到的应该是祖荷吧。
    也可能是百万赔偿金,喻池悲摧地抽了抽嘴角。
    英文忽然变成扭曲的蝌蚪,喻池干脆合上书,出去吃饭。
    今年雪灾,喻池所在城市受灾不严重,但也罕见地冻天冻地。春节前除了跑市场采购,还跑了律师事务所。
    律师让喻池宽心,他只是行使了消费者的正当权益。这些话像说雪灾终究过去,却没有一个切确的时间点,无疑天气才是大法官。
    雪灾听着春节的脚步离开,春节假期过去,各个事业单位恢复办理业务,法院依法驳回一达游戏有限公司的诉讼请求,指出喻池等人发表的言论系对产品质量、服务质量进行的批评、评论,没有过激和侮辱性语言,其行为不构成名誉侵权。
    喻池终于挣脱“律师函警告”的枷锁,一身轻松回到学校。
    他的校友网主页访问人数激增,空间也被人摸到,留言板夸赞和观光的回复把祖荷的记录冲到几页之后。
    网友夸喻池牛啤,是榜样,是自由之光。
    没几天后,另一系列出乎众人意料的滚雪球事件,更是将喻池送上神坛。
    bingofun作为“奇幻桃源”的发行商,从bingofun的游戏门户网下架“一达游戏”的所有游戏,并发出声明:因“一达游戏”对用户态度恶劣,bingofun已停止与其的所有合作。
    其他家门户网站也见风使舵,跟上业内大牛bingofun步伐,纷纷下架奇幻桃源。
    一达游戏可谓得不偿失,损失惨重!
    这直接导致校友网和空间人气暴涨,喻池征得祖荷和言洲同意,把两人也圈出来:最先发现端倪的是我们的充值女王@祖荷,如果没有她,我们很难注意到这个充值陷阱;如果没有好友@言洲的倾力帮助,单靠我个人能力也不可能破解;今天的战绩属于他们两位,也同属于所有不甘被愚弄的自由玩家。
    喻池的谦谨把热度推向另一波高峰,祖荷和言洲主页热度也嗖嗖上涨。祖荷人在国外,切断网络,热度只是虚拟数据,影响不了现实;言洲乐于交际,借机拓展社交;只有喻池苦不堪言,竟有同城的网友跑到学校来蹲点,幸好他校友网里用菠萝抱枕的头像,网友不容易发现庐山真面目。
    喻池隐居几天,“朝圣”热度才渐渐散去,但依然有媒体想采访他。翻完guesty账号的私信,喻池挑了《极客时间》接受电话采访,好巧不巧就是他投稿时绑定的编辑。
    喻池聊完最初想法、事件发展各个阶段的感受,采访也将近尾声,编辑让他总结一下感想,喻池顿了一顿,沉稳地说: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发帖子之前,我先把稿子发给贵刊被拒稿,本来这份功劳有贵刊的一半,现在可惜了。”
    “……”那边尴尬卡了半晌……
    《极客时间》曾是喻池的启蒙读物,读者长大了,《极客时间》的极客精神却萎缩,变成懦弱鼠辈的代名词,如今喻池要跨过它,继续往前走,往高处走。
    第35章
    祖荷在老时间上线,进四人小群“菠萝包”刷屏庆祝奇幻桃源折戟。
    甄能君罕见地在线,她学费走助学贷款,寒假留校打工攒了钱配台式电脑,后知后觉补了奇幻桃源的来龙去脉,打了许多赞许和恭喜的话语。
    ai。:“咦,阿能打字速度变快了。”
    能:“好歹我也是学计算机的。”
    甄能君平时勤工助学,特意竞聘上图书馆公共机房的管理员,借机获得不少实操机会,熟练程度今非昔比。而且也只出现一小会,说要帮老师干活,匆匆下了线。
    喻池点进空间商城,挑几套装扮送给祖荷,相隔地球两端,只能靠虚拟的0和1传送心意。
    逛一圈发现姬柠的《漫长假期》在音乐商城上架了,顺便送给她当背景音。同时,他也有些许失望,互联网应该是飞速传递信息的世界,姬柠的《漫长假期》已经发行两年,如今才同步到网上商城,周期实在过于漫长。他开始憧憬不远未来网络成为主要发行平台,不仅游戏、音乐、书籍,甚至影视剧。
    祖荷挑了其中一套装扮换上,空间耳目一新。喻池那边还是不毛之地,原始的纯蓝色,这么一对比,好像掏空零花钱给女友买漂亮衣服的男生。
    她乐呵呵乱想着,其实也知道喻池崇尚极简主义,衣服不喜欢有大块图案或色彩鲜艳的,标志性的五分裤上多出一个装饰性的圈扣都要拆去,更别说锁口袋的布带条,那会妨碍他行动,兜帽留着两根帽绳已是极大仁慈。
    但他却不会把自己审美强加在别人身上,祖荷就爱鲜艳色,爱各种奇形怪状的花哨图案,但又不至于繁复到失去美感。
    她给他个人秀挑了一套他风格的衣服,让他在虚拟世界彻底告别一条裤衩的“寒碜”形象。
    喻池截图发给她,附送一个“大兵”表情,祖荷很快读懂潜台词:看到了,我觉得还可以。
    其实现实世界里他还是一条裤衩,刚洗澡出来,残肢只套着绷带套,腋拐搁在书桌边。刚开始集体生活那时,喻池曾担心残肢会吓到舍友,但这座象牙塔顶端的学生大多不靠勤奋突围,天赋异禀的怪人比比皆是,喻池不过是“怪”出风格的一个:除了聪明还异常自律,不仅怪,而且疯,数九寒天带着刀锋假肢去夜跑。
    “刀锋哥”的名号比喻池本名传播得更快。
    舍友们又是锤炼四年的老油条,心态成熟稳重许多,只问过他腿怎么弄的,旮旯问题一律避开。
    喻池每次洗澡出来都戴绷带套,藏起狰狞残端,跟人人都会穿裤衩才出来一样,久而久之,大家便见怪不怪了。甚至喻池同学来找他,祁文都会“倚老卖老”又肉麻兮兮提一句:“不要欺负我们刀锋弟弟啊。”
    祖荷回复:“你越来越闷骚了。”
    觉得不过瘾,她给自己也挑了一套同风格的,挺有情侣装的感觉,还把喻池留言板最新一页都刷成自己的。
    那个形容词点开喻池嘴角的笑意。但没多久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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