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清薇发出声尖锐的冷笑,看着他的眼神里翻滚着浓烈、扭曲的恨意,如今魔宫里谁人不知,你是魔皇亲自请回来的贵客,是整个魔道的座上宾,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岂敢动你。
    我可是奉了魔皇陛下的命令,专程过来给你送灵草和灵石的,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还请清微师侄解惑。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跟前。
    距离的近了,满脸的恨意和妒忌越发掩饰不住,再开口时的语调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洛清微,你凭什么?!
    话音未落,洛清微已经被人牢牢拽住领口,被迫向前靠过去,看着那张跟自己异常相似的脸庞不断狰狞扭曲,毫不掩饰的疯狂和恨意展露无遗,说啊,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占据我的名字,凭什么成为芫青的徒弟,凭什么取代了我在太一仙宗的位置?!
    你原本是个被人抛弃、混迹街头的肮脏乞丐,不过是恰巧长了张与我相似的脸,凭什么就能取代我的位置!你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若非是你出现在慕芫青身边,他怎么会任由我被封印在魔道数百年,而不想办法救我。
    你知不知道封印下有多黑多冷,你知不知道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被魔气寸寸侵蚀血肉筋脉是多么的冰冷痛苦,那种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感觉究竟有多么绝望!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三百年才等到封印松动,回到太一仙宗时看到你这张脸、听着你占了我的名字的时候,有多么想杀了你!
    因暴怒和仇恨肆意鼓荡的魔气化作利刃,割破了防御阵法已经失效的衣袍,在他身上留下各种细碎的伤痕。
    血腥味越发清晰,那双泛着恨意的眼睛被刺激的血色渐浓。
    洛清微被勒住了脖子,呼吸不顺,喘着气咳嗽了两声,哑声道,师叔,你疯了么。
    清薇师叔或许不幸,但不幸的源头并不是他。
    三百多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正因为他师尊在战场上临阵突破,才有了仙道的险胜、堪堪将封魔大阵修复的能够使用。
    当时他师尊渡劫成仙尊,为此方天道不容。
    察觉到就是数十道的玄雷劈下来,自身难保,只能躲在重重禁制下试图与天道对抗,即便是没有他的存在,也不可能如同清薇师叔所说,打开封魔大阵救人。
    即便是师尊有那个实力,也不会那么做。
    一边是仙道众生,一边是关系不怎么亲密的师弟,以洛清微对他师尊的了解,他师尊这个仙尊当得虽然不怎么威严,却也并非是杀尽天下苍生,只为一人的性格。
    至于两人相似的长相和名字,并非他能控制、亦非他所愿,他因此所遭受的冷遇和磨难也不少,当初清薇师叔回太一仙宗,情况未明。
    他因误会师尊跟师叔情投意合,主动避开前往蓬莱,期间出了意外,还差点丧了命若要怨天尤人,那他才该是恨清薇师叔入骨,恨不得将其拨皮抽筋!
    至于他会出现在魔道,也根本不是他想来的。
    是呀,我早就疯了!
    拽着他的人猛地手指用力,满意的欣赏着他因为呼吸不畅涨得满脸通红,细碎的伤口处血迹和泥土混合着,狼狈不堪,都是你们逼我的!你若是好好的待在慕芫青身边,我还真拿你没办法!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现在这里,洛清微,你到底有什么本事,不过区区元婴,不仅能让慕芫青为你神魂颠倒,大开杀戒,还能让魔皇对你另眼相看,视你为座上宾,让我不远千里去太一仙宗买灵草?
    这才是清薇想不通的地方。
    他跟洛清微长相神似,天赋更是相近,慕芫青也好、墨焱也罢,分明都是他先遇见的人,偏生两人对他的态度只是平平无奇,却对洛清微另眼相看。
    慕芫青也就算了,当初他身边尚有青云在,慕芫青不愿意与他交好,他就选择跟青云联手将慕芫青的势力架空,让慕芫青知道他的厉害。
    可为何墨焱也是这样?!
    同样是以仙道修士的身份跌落魔道,在茫茫翻滚的魔道中求生存。
    凭什么他就形单影只、提心吊胆的艰苦摸索,独自忍受吞咽着魔气蚀体的痛苦和冰凉,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中摸索了三十年,才敢战战兢兢的走进地底,试探着接触当时正被封印在地底的魔道中人。
    而洛清微却是被奉为上宾,不仅有单独的宫殿居住,要什么有什么,连他都被随意差遣出去跑腿买东西!他跟墨焱认识两百余年,还不及洛清微来魔道短短几天时间!?
    这让他如何气平,如何不恨。
    他简直恨不得直接将洛清微碎尸万段,将其扔到后山的血窟里去喂魔蝎!
    洛清微轻喘着气息,盯着眼前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庞看了会,突然从喉咙里哽咽出来句,真丑呀。
    抓着他的人怒道,你说什么?!洛清微,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我说你现在的样子真丑呀。
    他困难的低声重复道。
    都说嫉妒使人疯狂狰狞,这句话当真不假。
    他曾经将这位跟自己同名的师叔当成座难以逾越的山峰,每天都在咬着牙、努力的想要攀登翻阅过去。
    坚定不移,从未停歇。
    直到有一天,他回首望去。
    那座曾经在他面前投下无边阴影的山峰,早已经悄然倒塌,只剩下散落的碎石废墟、满地的荒芜。
    于是他冷淡的笑着,当然,我是魔皇请过来的贵客,你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岂敢动我,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墨焱想要杀他,在如月城就是最好的机会。
    一击必杀,何必不远千里将他带到这里,明显是留着他的姓名还有用处,他就不信在这座地宫里,魔皇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有人至他于死地!
    清微比他更明白这点,见他拿原话堵回来,脸色变了几变,用力将他扔到地上,走过来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别高兴的太早,墨焱留着你的性命有用是没错,但他也只让我不要伤及你性命,可没说不许我伤到你!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个绣有金线的储物袋,轻飘飘的在手里上下抛着玩,你不是想要这些灵草和灵植么,这些可都是我辛辛苦苦跑到太一附近去选的,不想这么轻易的给你,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你伸手让我划一刀,我就给你一株灵植或者十颗灵石,如何?
    当真是疯子!
    想必这也是派清微师叔过来的人想看到的,把他们当作戏台中的戏子,争执、打闹、厮杀,以博取看台下的看客们一乐。
    洛清微伏地冷笑,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衫,将宽大的袖子捋起来,露出半截纤细白净的小臂。
    师叔请随意。
    第71章 计划
    在那株枯死的碧铃草位置, 重新摆放了株新鲜的、生机勃勃的灵植千幻花。
    栽种千幻花的玉盆里外都雕刻着阵法,源源不断的从放置在盆内的灵石里汲取灵气,撑起小范围的、专属于它的防护阵法。
    能避免周围的魔气侵袭, 独自在花盆内茁壮成长。
    摆放在宫殿内,跟千幻花差不多的灵植还有很多,为了让这些灵植在滚滚魔气里生长,都需要用灵石支撑着防护阵, 每棵都单独放置在其合适的位置。
    每一棵, 都是他拿身上的伤换来的。
    清薇师叔恨他至极, 逮到机会能伤他自然不会放过, 当真是数着灵植和灵石的数量,一刀一刀的在他身上划下了足够的伤痕才肯罢休。
    血从伤处阵争先恐后的流出来, 很快便浸透了他身上的衣袍, 低落在地面, 星星点点如新绽的红梅。
    他安静的看着血迹滴落, 在脚边汇聚成小堆,再继续蜿蜒成线,在身侧划出嫣红诡异的线条, 眼神就跟看倒杯被不小心碰到的冷水般。
    冷淡,平静。
    疼自然是疼的,但洛清微这人,自来对疼痛的感知都不如旁人,且他心里清楚, 不论想要拿到什么东西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只要他觉得值得,那这些疼痛是能忍受的。
    尤其是他天生脸被冻坏了,即便是已经疼得想龇牙咧嘴、面容扭曲,先天条件也不允许他做出类似的表情。
    嗯, 这点倒是无形中给他增添了些许不动如山的凭仗。
    他也没想过拒绝清薇的提议,或者跟照料他的侍从、甚至像墨焱告清薇的状,还是那句话,他向来有足够的自知之明,能够认得清现实。
    事实就是他本是囚徒,并非真的贵客。
    清薇师叔能出现在这里,必定是得了那位魔皇的授意,清薇师叔对他说的做的,也都在那位允许的范围之内。
    没有人会阻止,也没有人会替他说话。
    关于这点他并没有猜错,清薇走后,那位神出鬼没的黑衣侍从便给他送来了伤药,似乎是怕他不小心死在这里。
    洛清微没拒绝。
    他也怕自己死在这地底下。
    侍从在弯腰替他上药包裹伤口的时候,用自以为隐晦的目光打量了他几次,估计是对他拿血肉换灵植和灵石的做法感到不解。
    以为他那般重视灵石,肯定是所谋甚大。
    从这件事后,他的门口便多了两个专职守门的侍从,全天候监视着他在殿内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不经意间弄出来什么幺蛾子。
    他心里也清楚,这些人警惕的不是他,是他背后站着的师尊。
    毕竟是渡劫成仙已久的仙尊,手段高深莫测,谁也不能保证他师尊不在他身上做什么记号不是,总之小心谨慎对待才是好的。
    就连那些他滴落在地的血迹,也被人迅速的清理干净了,可能是怕他拿它们施类似献祭的术法,凭空召唤出个仙尊降落到这地底来。
    洛清微坐在椅子上,撑着侧脸盯着门口站着的侍卫出神。
    暗道知道防备倒是不错,可是他们也应该清楚,仙尊之所以是仙尊,那是实打实的渡了劫、成了仙的,并非只是个称号。
    仙尊若是想来,单这些侍从是根本防不住的。
    可即便如此,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若有人在他附近开了灵视,就能发现他整个人笼罩着层淡淡的、红黑交杂的气息里,是周围的魔气混杂攀附着他的伤口,混合出来的颜色。
    也是魔气蚀体,逐渐开始魔化的征兆。
    地底宫殿并不合适灵植生长,即便是有灵石和防护罩撑着,送过来的数十盆灵植还是枯死了七盆,空出来玉盆他也没补栽其他的灵植,就那么随意的摞在放置花草的角落里。
    洛清微表现得有些伤心。
    每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给活着的灵植浇完水后,闲得无聊时就盯着那几个空盆看,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打算。
    看得黑衣侍从满头雾水,只觉得云里雾里。
    转头便将这件事上报给了墨焱,魔皇陛下正坐镇魔宫运筹帷幄,看着魔道中人跟仙道打得如火如荼,并不打算将太多心思放到的洛清微身上。
    他有足够的自信魔宫的位置不会暴露,即便是仙尊本人也可能穿透滚滚魔气,探查到那座地底宫殿的存在。
    闻言只是随意道,我看他不过是故弄玄虚,就想引得你心慌意乱露出破绽好寻找机会,你大可不必太过在意他的行为。
    侍从尚有些犹豫,但洛清微毕竟是仙尊徒弟,您不觉得他被抓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顺利了么?即便是我们趁他们未多加防范将他抓到魔宫来,可自从他被送进地底宫殿,就没有任何试图逃走的行为。
    他不可能不知道魔气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怎么可能乖乖的任由魔气吞噬他体内的灵力,就连清薇那般挑衅伤害他,他都似乎不生气不动怒,看起来完全无动于衷,我总觉得他这个状态有哪里不对。
    墨焱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在他看来,洛清微并非是不想做什么,而是因为被限制了行动,有心无力,只能乖乖的待在那座为他打造的专属牢笼里。
    整个仙道能与他一战的,只有仙尊本人。
    洛清微即便是仙尊的徒弟,如今也不过是个只有元婴修为的小修士,他虽然打算拿洛清微来限制仙尊的行动,但实际上却压根没将人放在心上过。
    区区一个元婴,他捏死对方就跟捏死只蚂蚁。
    就算是只长得好看些,身份特殊些的蚂蚁,那有终究是只蚂蚁而已,谁会将路边蝼蚁的行踪放在眼里呢。
    不过他对这位从小照顾他的侍从始终是不同的。
    见人始终为这件事忧虑,略思索了下,既然他闲得无聊,独居无趣,你不如让戚绵绵去见见他,想必两人对于那位小仙君是有些共同话题聊的。
    戚绵绵到地宫的时候,洛清微正在给白玉竹浇水,这株高约半尺、形如白玉的灵植是所有送过来的灵植里长势最好的。
    生机勃勃,灵气十足。
    她站在门口好一会,洛清微才察觉到她的存在,略有些惊讶,绵绵?倒也不难猜到她的来意,进来吧,请坐。
    戚绵绵进了门,盯着他手腕处带着血迹的绷带,秀眉微蹙,你受伤了?
    这话多少有些明知故问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受了伤,本就偏白脸上几乎看不到丝毫血色,苍白如纸。
    不仅如此,连身形都单薄的纸片似的。
    他在这里过得并不好,戚绵绵心有戚戚,有些难受,他毕竟是云云的父亲,在魔道受到的折磨越多,她跟云云之间的间隙就会越大,迟早会扩大到再也无法修复的那天。
    没事儿,都是小伤。之前的衣服破损严重,换了侍从给他准备的衣物,袖子有些窄,遮不住缠绕着层层绷带的小臂。
    洛清微也不在意,任由裹着伤口的绷带显露无疑,拿帕子将洒落在白玉竹旁边的水迹仔细擦干,才转头跟她说话,你最近有没有见到云云,他还好么?
    小姑娘的表情有些僵硬,轻轻垂下的眉眼里写着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声音也不复清亮,他不愿意见我。
    洛清微点头表示理解,难得语气温和,如今仙魔混战,死伤无数,都恨不得将对方赶尽杀绝,你们不再见面是对的,他有仙尊护着,即便是被发现也没什么大碍,你却不同,墨焱恐怕是不会护着你的。
    自古以来,立场不同的恋情能成功的太少。
    且他们已经不是立场不同,而是完全相反的阵营了,双方相互厮杀、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可以想见这份感情有多前途渺茫。
    戚绵绵略怔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你
    其实并非是因为这样,是她骗了他,云云平生最恨别人骗他利用他,若她单是隐瞒身份,云云还不至于太过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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