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皓顿了顿。
    从孟婆身上,他感受不到任何修为。
    然而,却又一种非常危险的触感。
    仿佛只要孟婆抬手,他就会死去。
    这种可能,只能说是孟婆修为超出他太多,所以他根本无法窥破出孟婆的真正实力。
    深呼吸一口,苏皓拱手抱拳,将来意表明。
    “我可以让你通过转世镜看你父母的转世,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孟婆听完后,沉默半晌道。
    苏皓一喜,当即道:“您请说。”
    霎时,一股诡异的力量涌出,钻入了苏皓体内。
    苏皓身影一滞,看了孟婆许久,最终点头。
    “这个条件,我答应了!”
    “拜托你了。”孟婆笑了笑,抬起眼看向水鬼:“你过来。”
    “我?”水鬼愣了一下,赶紧摆手拒绝。
    “我是一只水鬼,身上不停会有水珠滴下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在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水迹,如果我过去,会弄脏你的地板,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孟婆坚持唤水鬼过去。
    “好吧。”水鬼只好应声抬脚上阶,滴滴答答的水珠砸在地板上,片刻之间便将整个亭内都染上自己身上的水气。
    “满亭都是水,等下我会把它们吸干的,你放心。”
    孟婆笑着摇头:“没事,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水鬼面色有些古怪。
    他总觉得孟婆情绪有些不正常。
    不过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只得听话坐在孟婆身边。
    孟婆盛了两碗汤,将其中一碗推给水鬼,说道:“喝吧。”
    水鬼明显有些迟疑。
    这东西他可不敢瞎喝,会失去记忆的。
    孟婆低头饮了一口汤,似笑非笑:“你是不是不敢喝?你的记忆里都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东西,怎么还舍不得忘?”
    水鬼感觉有些受挫,却又无从反驳。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孟婆眯着眼睛对他道。
    水鬼兴奋不已,赶忙点头。
    “你说,我听着。”
    能让孟婆说故事的人,那可不一般,这也意味着他和孟婆会更进一步哇!
    “我留在这里熬汤的第一天,阎王就告诉我,在这里,过去不可得,现在不可得,未来不可得。意思是,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能拥有,也什么都得不到。”孟婆顿了顿,继续道。
    “其实,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是一只过路的鬼,原本他是要立刻去投胎的,可是为了我,他在这里藏了下来,可是怎么能瞒天过海呢?”
    “阎王的那句话,并不是一句忠告,而是一条铁律,我和他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强行违背,只可能是玉石俱焚。”
    “没有办法,我只能劝他去轮回,我对他说,一个轮回不过百年,他总能再回到这里,和我再见上一面,可他却惨淡地一笑,对我说,一世一世的轮回不过是一场一场的黄粱大梦,没有我,不做也罢。”
    “然后,他纵身跳进了忘川河中。”
    孟婆的目光悠悠地飘散了,仿佛彻底陷在了回忆里面。
    苏皓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复杂。
    “这就是你之前对我说,你想要忘记的事情吧?”水鬼闻言后倒是没有多想,反倒有种被绿了的感觉,气鼓鼓的问道。
    孟婆点了点头。
    “其实我很羡慕这里过往的鬼们,只要肯喝一口汤,就可以将前尘一笔勾销,哪像我,明知道在这里什么都不能拥有,什么都得不到,却还是要被执念所折磨,想忘都忘不掉。”
    水鬼看着她低头继续饮汤,忍不住道:“我不这么觉得,当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就只剩下记忆,如果忘记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在悲伤和虚无之间,我宁愿选择悲伤。”
    孟婆听完水鬼说的话,轻轻笑起来,歪着头说。
    “你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水鬼突然觉得很悲伤。
    孟婆和爱人,一个想要想记而记不得,一个想要想忘却忘不去,甚是煎熬。
    孟婆没有说话,将那碗汤碗底的渣滓一口一口地饮尽。
    这个时候,苏皓忽然发问:“之前您说鬼掉进忘川里并不会溺死,那您的爱人跳进了忘川河内怎么样了?”
    孟婆放下手中的碗。
    “那时我和他也都以为他会这样溺死,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水鬼着急的问道。
    他太想知道答案了,以至于语气都有些急促。
    孟婆笑道:“你喝一口汤我就告诉你。”
    “我喝了之后不就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吗?”
    “不会的。”孟婆弯着眼睛对水鬼笑道,鼓励似的将他的那碗汤推近了些。
    “这碗孟婆汤不会让你失去记忆。”
    “真的?”水鬼望着孟婆,见她的眸子里有些柔情,迟疑了一下子,端起汤碗凑到嘴边,吞了一大口。
    喝完后,他看着孟婆,问道:“说吧,掉进忘川河里会......诶?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
    水鬼懵懵扫望四周,眼神中一片茫然。
    那模样,似乎不记得刚才所有发生的事情了。
    “掉进忘川河里......会变成水鬼......”
    一道声音慢慢传来。
    水鬼疑惑的抬起头,只看见坐在对面的孟婆含着笑意,可眼神却无比的悲伤。
    “水鬼?你在说什么?”
    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的苏皓不由得低叹一声。
    奈何桥,奈何今生的相见,无奈来世的重逢!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
    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每个人活着的时候,都会落泪。
    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愁,因爱。
    人生在世,多苦多难,这一碗孟婆汤下去,是种释然,彻彻底底地与前世做了一个了断。
    那些爱过的人,那些无法放下的事,那些滚滚红尘中数不清的悲欢离合都只会随着孟婆汤的缓缓入喉,永远凝固于走在奈何桥上那欲言又止、充盈泪水的黯然回眸间,化做缥缈云烟,淡然散去。
    是一世匆匆的悔恨?
    是阴阳永隔的遗憾?
    还是挥刀斩袖的决别?
    这些都已然不再重要了。
    因为在饮过这孟婆汤后,一切都已淡然。
    水鬼的茫然,和孟婆的悲伤,尽在这碗孟婆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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