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熔抬起头,朦胧的月光穿透出云雾照在他身上,他转头看看李景焕,有些踟蹰地问:喂,你会对我失望吗?
    为什么要失望?李景焕对上他有些失落的眼神,反问道:你这三个月过得不是挺精彩的嘛!比你的信可精彩多了。
    可是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英勇,说什么保护你们,守护边界,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
    大哥,你知道武字该怎么解释吗?李景焕笑了笑道。
    啊?李景熔完全都没有听进他的话,只能本能地摇摇头。
    止戈为武,战场上最高明的战术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知道为什么,李景焕的话让李景熔想到了叔父的话:以大局为重,皇上要的不仅仅是战争的胜利。
    我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李景熔抱着脑袋颓丧地道。
    自以为是?李景焕重复了一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认为自己是对的,这没有错。
    可是
    李景焕抬头,看着被层层的云雾掩盖住的月光,轻声道:大哥,你毕竟还年轻,还是第一次上战场,没有经验、急功近利,也是正常的,父皇不会责怪你,叔父不会责怪你,百姓和士兵们更不会责怪你,何况你也没有错啊,你只是战略和父皇不一样罢了。
    李景熔思索着他的话,却仍旧低落,但是因为我而造成的后果呢?
    大哥是那种不敢承担自己责任的人吗?
    当然不是!李景熔斩钉截铁地道。
    他仰望天空,此时空中层层的云雾已经散开了,那半轮月亮正努力地散发它温和的光芒,这光洒让李景熔的心突然豁然开朗起来,他转过身,看着李景焕笑道:没想到我们也有一起兴平气和地聊天的一天啊。
    呵。李景焕白了他一眼,这个莽夫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李景熔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见李景熔好不容易重拾了信心,李景焕也不好意思再打击他,趁势又来了一发鸡汤,大哥,我们想要变强,想要让自己走得更远,首先就要承认自己的不足。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唯有正视才能真正将事情解决。
    我们立身处世,要不断从周边人的身上获取知识和建议。就比如你和叔父这次吧,你就是不愿意听别人的建议,一昧地只相信自己,所以才会冒进的,但凡当时你多听叔父一句话,也不至于被父皇撤下来。
    你小子今天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果然是牙尖嘴利啊。
    哼,李景焕颇为自得地扬了扬头,怎么说他原来也是从事语言文字行业的,说两句心灵鸡汤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嘛,何况还是忽悠大哥这个莽夫呢。
    李景熔抬头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很晚了,我们赶快去休息吧。
    李景焕挑眉,对着他反问道:那大哥也打算去休息了?
    当然。
    那我就走了。李景焕站起身,往房间走去。李景熔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也回房休息了。
    翌日,李景焕和李景熔将侯诚的灵柩送回家后,便回宫向皇帝交旨。
    第57章
    十一月,北疆的战事暂缓,京城这边也能稍微松口气了,但是针对这次的重大的战略失误,皇帝还是要做出惩处的。
    李景熔主动上前讲述自己的失误,承认是自己鲁莽冒进不听号令,请求父皇的惩罚。皇帝看着李景熔那一脸坦然的样字,气得不行,而安郡王则是忍不住赞叹,在他的印象中,大皇子虽然为人直爽,但是却固执得很,什么时候能如此坦然了?
    尽管李景熔已经如此坦诚了,但皇帝还是以李景熔现在无任何爵位为由,没有给予任何处罚,只训斥了句学艺未精,而安郡王等人可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训政结束后,李景熔对着安郡王有些不好意思,而安郡王则是宽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欣慰地道:大皇子成熟了许多啊!
    大哥!少年清爽的声音传来,安郡王和李景熔都一齐看过去,就见一个眉目温和的少年走了过来,对安郡王恭敬地问候道:见过叔父。
    这不是老五吗?越来越有出息了啊。安郡王也不拘理,看着李景煊会心一笑,老五来找大皇子吗?我们正好也说完了,就先行一步了。
    哦,李景煊拱手笑道:叔父,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来看看大哥。
    李景熔看到李景煊,有些意外,皱了皱眉,五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李景煊温和地笑了笑,弟弟也没什么大事,这不是大哥你刚从战场上回来嘛,弟弟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哦,李景熔听他没什么事,就不打算和他在这里废话了,既然没什么正事我就先回去了。
    大哥请。李景煊一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安郡王皱着眉看着大皇子离去的背影,宽慰李景煊道:你大哥就这个脾气,你别见怪。
    李景煊摇摇头,微笑道:大哥的性格我明白的。
    这就好。安郡王看他这么通情达理,欣慰地笑了笑,李景煊温和的态度让他很有好感。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后,临别时安郡王还对李景煊邀约道:老五,有空到叔父那儿坐坐吧!
    李景煊礼貌地回道:有空一定去叨扰叔父,侄儿还有事,先行一步。
    看着李景煊的背影,安郡王自言自语地说道:这老五不错,不骄不躁的。
    李景煜刚从殿内出来,就看到李景煊和安郡王站在一处,不知道说了什么。从旁边经过时还听见安郡王对李景煊的夸奖,心中顿时不忿。这个五弟还真是好样的,小小年纪竟然就知道结识叔王,心不小啊!
    战场之上,杀声震天,血流成河,一地残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李景熔一马当先,策马奋不顾身地冲向敌军,冷面银枪,一个又一个的敌兵在他的马前纷纷倒下,热血溅在了他闪着银光的铠甲上,模糊了他赤红的双眼。
    杀啊!
    突然从后方冲出来了一队人马,杀入了原本所向披靡的夏朝军队。
    不好,有埋伏!
    快撤!李景熔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然后调转马头就往回跑。
    这时,后面突然飞来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后背,鲜血顺着直流,他发出一声闷哼,身旁一直追随的将领一挥刀,暂时帮他挡住了身边敌兵和飞箭。
    大皇子,快跑!
    李景熔不敢回头,大喝了一声驾,拼命地往前跑,随后几匹战马飞驰而来,将他团团围住,隔开了他与随将。
    双拳难敌四手,在奋力拼杀了一阵后,李景熔终于力竭,眼前一黑,坠下马去。
    大皇子!!!
    什么?!皇帝把奏折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脸的不可思议,李景熔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擅自跑回战场?!他不要命了吗?!
    皇上息怒!安郡王连忙站出来拱手劝慰道:臣这就带人过去,一定把大皇子给您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哼!不听军令,他这是想造反吗?
    大皇子只是只是担心前线的战况罢了,皇上还是
    行了,别给他说好话了,皇帝摆了摆手道:你带人去前线,把这个忤逆的不孝子给朕带回来,朕要给他点教训,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肆意妄为!
    是!
    李景熔醒来的时候正在一间昏暗脏乱的牢房里,射在他身上的那支箭的箭杆已被折断了,箭头深深刺进了他的后背,白色的里衣已经染满了鲜血,血已经凝结,呈现出紫黑色。
    嘶李景熔闷哼了一声,暗自咬了咬牙,伸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血腥味霎时遍布口腔。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大桶水已经泼在了他身上,他倏地瞪大了双眼,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牙关咬紧,嘴唇也直打哆嗦。
    怎么样?盐水的滋味不好受吧?
    周围看守的士兵哄堂大笑起来,李景熔无暇顾及他们,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有血从他的嘴角流下,他的身体一阵颤抖,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来。
    即便是盐水泼在淌血的伤口上,他也一直没有发出呼痛声,不声不响的,既不求饶,也不逞英雄,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冷眼看着眼前的士兵。
    背后的伤撕心裂肺地疼,身上穿的那件染满血污的白衣几乎已成了黑衣,李景熔哆嗦着将手伸到后背摸了一下,果然已经化脓了,那脓血刺鼻难闻。
    李景熔一咬牙,将身后的衣服撕开,冷汗涔涔而下,他咬牙用力地挤着伤口,将脓血一点点挤出来,伤口化脓了,不将脓挤干净,伤口只会越来越恶化。
    看守的士兵们站在牢门口,看到这样的情景,只觉得自己也背后一痛,脸上本来嚣张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
    呆愣了一会儿后,士兵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粗暴地打开牢门,不等李景熔处理完伤口,便一边一个将他拖了出去,一路拖进了一个暗室,然后把人重重地甩在地上。
    暗室里燃着蜡烛,三面都是坚硬厚重的石墙,一面是一扇铁门,沉闷与死气就充盈在这方圆不过丈余的空间里。
    当门的地方摆着一把椅子,一个中年男人歪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不出的悠闲慵懒,他面前还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四碟小菜,还有一壶酒。
    李景熔默默地打量着这间暗室,墙壁上挂着各式刑具,原来是间刑房。
    座位上的男人用余光瞟了李景熔一眼,默默地打量着这个夏朝的皇子。他脏污的脸殷红一片,看起来红得很异常,应该是发烧了。呵,不是说武艺高强,战无不胜吗?
    男人冷笑了一声,视线落在了墙上挂着的皮鞭上。
    随行的士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取下了皮鞭,另外两个士兵则将李景熔架了起来,绑在十字木架上。
    皮鞭雨点一般落在了他的身躯上,刁钻狠辣,鞭鞭见血。
    蛮子,你们有种就杀了爷,在这里折磨我算什么本事!李景熔啐了口血水,恶狠狠地道。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嘲讽地看着他,夏朝的皇子?不过是个只会战场打仗的莽夫罢了。
    你说什么?!李景熔愤怒地挣扎起来,带着手腕和脚腕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哗的一声水声,满满一桶辣椒水尽数浇在了他身上。
    啊刺骨的疼痛让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声,他的额头和颈子都暴突出青筋来,双拳紧握。
    男人的心中漫上一股快意,什么皇子将军,不过如此,我知道,你们这些夏朝人不怕死,但是你怕不怕生不如死呢?
    没有回答,李景熔连看都没看他。
    上老虎凳!男人心中升腾起一片怒气,眼中满是阴狠毒辣之色。
    李景熔心中一凛,老虎凳那东西他也略有耳闻,是将犯人的双腿绑在凳子上,大腿固定住,往脚跟处垫砖头,一块一块的砖头垫下去,最终将人的膝盖硬生生向上拗断。
    他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他不怕死,可是他不能残了双腿。
    男人看到他害怕了,鄙夷道:还什么皇子呢,不过如此!本王还当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呢!
    李景熔抬头死死地瞪着他,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杀了你?男人眼里洋溢着残酷的笑意,似乎很是愉悦,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不不,我怎么会杀了你呢,留着你还有更大的用处呢。
    李景熔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提高了声音厉声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啧啧啧,怕了?告诉你也无妨,你这个皇子虽然是不怎么中用,不过想必在你那皇帝父亲的眼中还是有点地位的不是吗?你说要是我们在阵前把你带过去,你的那群兄弟和臣子们会怎么做?
    你敢!李景熔大喝了一声,粗重地喘息着。
    男人冷冷地道:我为什么不敢?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皇子吧,你现在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生死都任由我摆布,还在这里中气十足地威胁人?
    我父皇不会放过你们的!
    呵,那我们走着瞧吧。
    第58章
    夏朝和阿尔浑的两军在一处平原对峙着,因为战鼓还没有擂响,所以两边谁也没敢贸然动手,都在按兵不动,默默观察着局势。
    完颜宇站在万军之中,扬声喊道:夏朝的皇帝可来了?快出来看看吧,我可把你儿子也带来了!话落手一挥,旁边几名士兵立起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正吊着浑身是血的李景熔。
    皇帝并没有来。在得知李景熔被敌军俘获的时候,他愣了很久,急火攻心,病体支持不住竟然直接晕了过去。吓得太子和其他皇子们心惊肉跳,忙喊来了太医。皇帝心慌意乱,根本无法主政,裁决的大权一下子落在了李景焕的手里。
    李景焕也是忧心忡忡,生怕那个莽夫出了什么事情,准备亲自上阵前看看,但是被李景煜苦口婆心地阻止了,两人协商了很久,最终决定李景焕可以上阵,但是必须在李景煜和湛崇的陪同下,而且不能离开李景煜十尺之外。
    此时如此真切地看清了李景熔那沾满血污的面容,李景焕心神一震,眼睛微微发酸,嘴里喃喃地叫了一声大哥,双腿一夹马腹就要冲上去,却被李景煜及时拉住了。
    李景煜用眼神示意他冷静下来,然后自己越众而出,大声叫阵完颜宇,试图用激将法激他与自己单打独斗,好趁机解救李景熔。
    完颜宇却不上当,闻言哈哈大笑道:小子,在我面前玩儿这种激将法你还嫩了点!小小年纪就能担当将位,我怎么可能小看你?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话落他的士兵都纷纷夸赞他心思缜密,竟半点也不上那夏朝小子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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