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说时候闻越都显得格外沉寂,他的确是完全没有料到孔缉远会突然如此打乱他的节奏,于是风暴更加地剧烈,就连漩涡都陡然变得格外危险。
    直到此时。
    孔缉远还是那副乖软的眉眼,嗓音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听来更是显得又轻又糯。可偏偏他又与以往任何一次刻意卖乖的时候不同,他的眼底除了自己的倒影,还蕴着点似是燎原般的火星。
    所以他竟然是明白的!
    不知道多久过去,闻越突然几不可闻地笑了声。
    骤然间,像是所有的冰冻消融,缓慢黏着的气氛全然消散,他甚至不可抑制地自喉中溢出笑声,就连眼角眉梢,都陡然添了几分愉悦。
    是。他同样注视着孔缉远的眼睛,认真答道。
    他发现孔缉远不但明白,甚至还早就有所准备!这就像是个巨大的礼物,在他以为还要花费许久的功夫,竭力设计才能得到的东西,现在却蓦然奔他怀中而来!
    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好似一颗在悬崖边漂浮不定的心倏地安定,就连心情都骤然明快。
    孔缉远不自觉微微晃神。
    虽然这句话是孔缉远自己说的但是仔细想想,他以前还真没觉得自己有哪天居然会在这种世界里面安家,他总觉得自己漂浮无依,即便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孔扬灵和郁温雅的善意,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办法真正的在这里落脚。
    可闻越不同。
    于是随后,他的笑意也不自觉慢慢浮现了出来。
    房子距离闻家和孔家的距离都不算特别地远,但是特别安静,孔缉远自己买好以后都从来没有过来住过,此时带着闻越转了两圈,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挑眉问道:要不你今天晚上就搬过来?
    嗯。闻越噙着淡淡的笑意放下手机,已经在搬了。
    孔缉远:?
    他万万没有想到闻越的效率居然会如此之高。
    所以这个房子就买得合理!他早就应该和闻越拥有个自己的家了!
    然而舒夜阑舒夜阑就觉得异常的魔幻。他知道今天舅舅和舅妈两个人今天在外面忙,于是也就并没有过多在意,可谁知道自己只是开个会的功夫,就发现闻越的另外一位助理匆忙离开公司,说是要去给闻越搬家。
    搬家?!
    不是,闻越不是说要把小舅妈带回家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没带回来就算了,怎么还有把自己都给往外搬的啊!
    舒夜阑当时那个气啊,气得后面的会都开不下去,急冲冲地就赶了过来。
    结果正正好,孔缉远和闻越正站在前面的院子里面商量着要种什么,孔缉远觉得种花就挺好的,一年四季的品种都种上,到时候每个月都有花可以看。
    闻越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微微点头,转头就安排了下去。孔缉远垫着脚过去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他发消息,眉眼弯弯地,随后也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闻越便低头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他。
    舒夜阑:
    妈的,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过来!
    舒夜阑满脸麻木地将他们要的东西全部搬运到了门口,在他们的无视中来来回回了那么多趟,最终还是用力地摔门上车,靠着猛打方向盘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所以我才说,你嫉妒啊。
    就在这时,脑海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那道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舒夜阑用力一踩刹车,急急地停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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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第 58 章
    换做是任何一个谁, 在自己的脑海里面突然响起声音的时候,恐怕都会下意识地惊慌与害怕。
    舒夜阑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是如此。
    那天正好是曾祖母过世的时候,舒夜阑匆匆忙忙地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在于曾祖母见最后一面的时候还在想, 这位老人处心积虑了一辈子, 白白让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 但是走的时候又得到了什么呢?还不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舒夜阑有的时候又特别理解闻越的随心所欲,他的舅舅总是将什么事情都看得格外透彻, 活着的时候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东西, 从来就不会囿于财富或者权势, 更没有任何人能够困得住他。
    但是他自己呢?
    舒夜阑知道自己没有闻越那样的随性,也不可能拥有他那般随性的本事,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这个家庭安康, 闻嘉采的病有一天真的能够找到医治的办法,他们相依为命的几个家人, 再也不要有谁离开了。
    可就在这时, 他的脑子里面突然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舒夜阑愣住,猛地回头。
    四周静悄悄地, 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人, 那声音转瞬即逝, 就像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一直到他当天晚上回到家里,这个声音再度响起来的时候,舒夜阑蓦地定在原地, 觉得这应该并非自己的幻觉,而可能是自己出了什么精神疾病。
    因为那个声线与自己的,竟是一模一样, 甚至还带着点白天时听到的那种讽刺意味,嘲道:真的是白日做梦。
    你的舅舅压根就不属于你,明明是你陪伴了他这么多年,但是就从孔缉远出现以后,他还不是说走就走?还有闻嘉采,他有多么的没心没肺你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希望他活着他不知道?但是他自己有努力过吗?他甚至就连自己死的时候是什么场景都想好了!
    他不说的时候就不说,说起来的时候几乎是一连串、一大片,无休止地疯狂在舒夜阑的脑子里面叫嚣。舒夜阑在刚刚听到的时候浑身一震,还觉得无比的悚然与惊骇,可是越听到后面,难以置信与愤怒慢慢地冲涌上来,竟是瞬间将其他所有的情绪都淹没。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是他自己的精神问题!
    舒夜阑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在舅舅的耳濡目染下,却是非常能够看得清自己的想法,他承认在某些时候对于舅舅和闻嘉采的态度有些轻微的失落,但绝对不可能有这样偏激的想法!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竟然想要影响他的意志?
    你是谁?当他的愤怒冲涌到了极点,舒夜阑反倒是诡异地冷静了下来。
    起初那东西并没有回答。
    他就像是个突然出现的疯子,压根没有听到舒夜阑的问题似的,只管自己拼命的输出和叫嚣,仿佛要把和他有关所有黑暗的念头都给挖出来,放大,膨胀,刺激他的负面情绪不断地、猛烈的汹涌。
    于是舒夜阑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只有人类拥有正常的情绪,那必定就会有黑暗和堕落,只是这些东西有的人无法控制,而有的人消化得很好,他们用道德去约束,用劝慰去化解,最终让自己变得正直而又善良。
    然而生性敏感的人,注定会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负面情绪。
    舒夜阑就是这样,他向来想的很多,但是他自诩也消化得很好,从来就不会将特别严重的郁结留在心里。唯独这个声音就跟魔鬼一样,几乎是瞬间就要激发出他各种暴躁的情绪。
    他忍!
    舒夜阑深深吸了口气,立马就要准备去看医生。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世界是个虐文的世界吗!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喧嚣突然戛然而止,与他一模一样的那个声音恢复了最初的轻佻与嘲弄,居高临下地问道。
    放他妈的狗屁!
    舒夜阑半个字都不相信,依旧坚定不移地换鞋,给司机打电话。但是那个声音好像看出来他的指尖几不可察的颤抖,看出来他的后背几乎被汗水浸湿,于是慢条斯理地开始叙述这个世界的由来。
    他说舒夜阑才不只是什么工具人,他应该大有作为;他还说闻越和闻嘉采会离开他压根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他们的闻家的设定就是这样,诅咒缠身,血脉凋零,迟早所有人都得
    舒夜阑倏地停住脚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喉咙中冷冷挤出两个字:闭嘴。
    就只是这么会的功夫,舒夜阑觉得自己几乎是要疯了。
    他平时并没有什么倾诉的习惯,所有时间要么花在了工作的奔波劳碌上,要么就是在奔波忙碌的路上,由此他的情绪非常容易在独处得时候放得很大,而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故意激怒下,他的神经更是剧烈狂跳!
    可就在这时,闻嘉采突然回来了。
    舒夜阑才刚刚走到门口,就连车都还没有来得及上,闻嘉采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看到他的瞬间眉头挑得老高:哎呀!舒夜阑!
    蓦然间,舒夜阑再次顿住。
    这真的是再熟悉不过的语气了。
    闻嘉采见着他的时候每次都是这样,要惊喜不惊喜,要幸灾乐祸不幸灾乐祸的,总是让舒夜阑想要揍他。
    可偏偏就是这样熟悉的语气,突然就这样横冲直撞地打破了他的独处,方才所有濒临爆炸的情绪瞬间凝滞,即将喷薄的火山停在了空中,泄洪亦是不再汹涌。
    你要去哪儿呀?舒夜阑。闻嘉采大概也是在外面浪够了,现在特别地有眼力见,看着他要上车,便立马跟着钻了进来,一叠声地问道:去工作吗?要不要我陪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会连饭都还没有吃吧
    同样是叽叽喳喳没有停歇,但是闻嘉采的声音,简直比脑海中自己的那个声音悦耳清亮了不知道多少倍。
    舒夜阑就只是听着没有回答,甚至还深深地吸了口气。
    闻嘉采对他这样吸气的动作再熟悉不过了,可不就是嫌他烦了吗?但是闻嘉采是何人?他不就是个烦人精吗?于是顿时间还弯起了眉眼,特地将脑袋凑到他的面前要看他的脸,快乐地叫道:舒夜阑!舒夜阑舒夜阑!
    舒夜阑下意识要推他的手忽的顿在空中。
    他难得没有教训闻嘉采,半晌过后,轻轻地应了声:嗯。
    闻嘉采:??
    完了,闻嘉采想象中被爆锤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顿时间竟然还有些毛骨悚然,没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心说他们家舒夜阑莫不是加班加魔怔了吧!
    可事实上,舒夜阑现在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就在闻嘉采出现的刹那,自己脑子里面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那些蛊惑地、疯狂地叫嚣竟连闻嘉采一句清亮的喊声都抵不过,像是阴暗的角落骤然照到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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