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蔺璟蹙起眉头,随即一声嗤笑,继而“咯咯”笑出声,倒似方才听到了这世上顶顶好笑的话。
    刘嫔见状,却不知蔺璟为何这般阴晴不定,见着他仿佛笑开了怀,心头又兀自原谅了方才推她那人。
    “你对外说我怀有龙裔,可我有无龙裔,你最是清楚的,那人惯是个没用的,我入宫一年连个响儿都不曾听见过,如今你我得快快行了事,也好让我的肚子有些动静才好哇。”
    刘嫔想得很好,眼下怀上蔺知舟的孩子,待日后再算准了日子熏艾早产便是,皆是,她的孩儿便是大历朝的圣上,而她,原就是个无多大志之人,只若能如此与蔺璟在后宫中缠绵悱恻,倒也算不得苦。
    想罢,刘嫔宛如一条灵蛇一般朝蔺璟匍匐而去,却还不及近身,便被倏地止了笑声的蔺璟反手一个耳光扇在地。
    混着一声似怒非笑的声音,“你也配?”
    霎时,刘嫔只觉脑中顿木不止,还不待有应,身后的蔺璟缓缓站起身,似是瞧着一条烂鱼一般望着眼下正俯身在地之人。
    “你自寻个男人罢,小心些,待怀上了我替你将人处理了。”
    闻言,刘嫔好似这才听明白了蔺璟所言究竟是何意……
    她为了他伺候了文宗,眼下又要她去自寻男人困觉……
    刘嫔心头是又酸又胀涩然不已,眸间皆是含着不肯落下的泪珠,她不明白,她付出了这样多,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
    背脊不住地颤动着,唇瓣紧抿,却如何都忍不住,喉间倒似是梗着一口血,咳不出咽不下,只锁在咽处不住地滚动着,终于,泪如泉涌一般滚落,顺着她精致的妆容流淌至脖颈,熨过她的心口。
    刘嫔匍匐在地许久一动不动,只背脊还在微微轻颤着。
    瞬然,刘嫔一声恸哭爬起身朝衣冠楚楚的蔺璟扑去,只在他身上胡乱舞着,倒似是疯魔了一般。
    蔺璟不曾想到平日里总是哭哭啼啼又软弱非常的刘嫔竟还有今日这一面,一时不及应,竟教她得了手,将他的外衫弄得纷乱。
    刘嫔终是在蔺璟内襟处寻到了那个东西,随即收了手,推开好几步置于手中一瞧,原是一个香囊,针脚拙鄙,只两颗鲜红的红豆靠在一处,瞧成色已是许多年之人的东西了,竟还让他这般痴恋日日戴着!
    蔺璟骤然瞧清刘嫔手中的东西是何时,面色蓦得一沉,阴恻非常地伸出手,张开五指,“还给我。”
    声音低沉,可旁人听来分明是让人不寒而栗之态。
    可刘嫔泪眼婆娑,这时倒又不惧了,喉间滚动似低喃似哭诉,下一个瞬间却转身朝屋内燃着的烛火那头去奔去。
    蔺璟见状,心头一紧,忙跨步跟了上去,可他如今到底伤了腿,平日里头慢慢走便也罢了,这般疾奔如何吃得消,不过三两步便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刘嫔神色愤然得望着眼前这个她心尖上之人,只稍她一松手,那个香囊便会化为灰烬,可她看着这个素来清风霁月般的男子,眼下狼狈得跪倒在地,心头竟又隐隐升了恻隐与不舍。
    那厢蔺璟忍了痛抬起头,见刘嫔已然将香囊高悬于烛火之上,只得大声呵斥!
    “你敢!你敢将它烧了!我要你的命!”
    不想话音刚落,那刘嫔面色倏地一凛,随即哗然松了手。
    那香囊应声而落在了火苗之上,才刚还不过是盈盈一撮火苗忽得张牙舞爪伸出火舌朝香囊吞噬而去,一下子便将香囊整个包裹住了。
    蔺璟见状,一道喊声竟似悲鸣一般,随即爬起身,步履趔趄得朝刘嫔而去。
    刘嫔已是魂飞魄散之际,不想蔺璟却一眼都不曾瞧她,只兀自朝那灯芯里头正燃烧着的香囊伸出手拿了出来,霎时,火苗四蹿的火焰便在他手中奔涌着。
    可蔺璟好似半点都不觉烫,不住得妄图用手掌合十去将香囊上的火苗扑灭……
    终于,待他双手皆被燎了一圈的泡,那香囊身上的火才灭了,只香囊早已被烧成了一团灰,哪里还瞧得见上头的两颗红豆,蔺璟眸中似哭似泣,喉间呜咽着,似疼痛难忍,仿佛眼下之痛,胜于之前短腿之痛千万倍……
    良久,蔺璟将香囊重新掖好小心翼翼至入内襟之中收好,这才步履蹒跚地站起身,跌跌撞撞行至门畔推门而去……
    那厢刘嫔将方才蔺璟的一举一动皆看在了眼中,一时怨从心来,悲不自胜。
    眸中的泪而又缓缓涌出,只这一回,刘嫔面上心平气和之至,倒似是因为屋门大敞,外头凉风涌入,拂过她的眼眸,让她一时干涩难忍才落了泪,半点没有撕心裂肺之态。
    蟾月垂挂在院中的树梢,盈盈月光将院墙、黛瓦、门畔处皆渝了一层薄如雾潋的银白,似是笼了一层轻纱,远望着谪仙一般,近瞧着才知晓寒凉为几……
    第110章 大结局(下)
    几日后,从金陵城便有雍州梁王谋害圣上的消息渐渐一路向西传去。
    初初是道梁王屡次破厥,功高震主目中无人,又因圣上无子嗣,竟想着取而代之,故而才做下这丧心病狂之事。
    霎时,从金陵始,至黄河渡口,群情激愤,皆是咒骂唾弃李云辞,只道他小人行径,多亏了眼下刘嫔娘娘身怀龙裔,又有首辅大人蔺璟主持朝堂,待龙裔出,蔺大人自然是摄政,只道李云辞打错了如意算盘。
    只这个消息待过了黄河,竟好似转了风头,有部分百姓深谙梁王为人,断不肯信李云辞是这般以下犯上之人,当中恐有隐情。
    在这个当口,李宥与张谦只余寥寥几万人马镇守雁门,大军拔城,剩下的皆浩浩荡荡往洪都与李云辞一众汇合。
    众人只道莫非李云辞当真是要造反
    只李云辞却另竖了旄旆,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兵,一路从洪都往金陵去。
    众人皆是哗然不止,渐渐地倒传得有鼻子有眼,只道原蔺首辅竟勾结突厥,意图谋反,是梁王数次识破他的奸计,才不曾让他得手。
    亦有人说,圣上心下知晓蔺璟此人不可信,故而在金陵时想将梁王留下,正朝纲。
    可蔺璟却瞧出了端倪,假传圣旨陷害梁王,待梁王出了金陵,反手便将圣上给谋害了。
    李云辞原就深得民心,眼下是为清君侧,手中又有证据。
    至此,李云辞振臂一呼几十万人相应,一路倒不曾多花什么气力,皆是开城门将人迎入。
    金陵宫中的朝堂之上亦是乱成了一团,原庙堂之上的文官大多鉴貌辨色观风识影,眼下事态竟发展成了这样的模样,自然有人称病不肯上朝,实实则行观望之举。
    这日一大早,天还不过蒙蒙亮。
    有几个刚正不阿的大臣候在大殿,只等着蔺璟出现,要讨一则说法。
    待蔺璟一瘸一拐得上了朝,几人围拥上前,“首辅大人,眼下梁王手中的证据,只说你勾结突厥,可有其事”
    蔺璟挑了眉眼,他知晓,李云辞再得人心,只要曹侃那处不出岔子,他蔺璟便不会输。
    故而眼下朝堂上那几个酸儒这般问话,他倒没有半点惊慌的模样,只沉面轻声道。
    “你们几个眼下是要朝我兴师问罪不知可见着了那沾既的口供”
    那几人原就是文官,平日里不过是直言行谏罢了,眼下竟被问得愣了半晌,待脑子转了回来复要再问,不想蔺璟又启了唇,不慌不忙道。
    “既不曾见过,便要我给何说法莫说李云辞手中的口供是真是假,眼下沾既早死了,何人能作证”
    “更何况,倘或是真,沾既是何时被李云辞抓住的为何几月前李云辞入金陵城时咱们一点风声都不曾听见”
    “你们既疑心我,拿不出定我罪责的证据,却要我凭空拿出证明我忠心耿耿的证据,正是可笑至极”
    “李云辞分明是沾既死后,才入得金陵城,分明是他知晓沾既已死,死无对证,故而谋害圣上在先,再拿出早早做下的假口供给他举兵谋反一个借口”
    至此,蔺璟忽得沉了面,不似方才云淡风轻的模样。
    “圣上如今还在寝殿内躺着,说不得话睁不得眼你们几个可是与那李云辞一丘之貉妄图扰乱超纲”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一通诡辩,倒将那几人怼得百口莫辩。
    李云辞一路都不曾废什么兵卒,原是清君侧,谁人拦便是视同谋反。
    直到崤山之时,命大军在三十里处扎营,再不曾前进。
    崤山为曹侃镇守,地势凶险非常。
    这日晚,营帐中李宥与张谦、许琮等人商讨战局,烛火灼灼,晃动着几人的眉眼,亦将他们的身影透在厚实的营帐幕帘之上。
    几人围在沙盘前,慷慨激昂,振奋陈词,只不论想出何样的法子,若要过崤山,跟曹侃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许琮性子略急些,“总归都是要打,崤山再难攻,曹侃调兵遣将再如何高明,他究竟年岁大了,咱们也未必输他依我之见,明儿我便带一队人马去攻城城不破不回”
    “不可莽撞行事,还是听一听王爷有何妙计。”是张谦的声音。
    至此,众人才回转过身,望着只身一人坐在案前,一手卷着书册不置一词的李云辞。
    李宥上前一步,作揖顿首,又转头朝许琮张谦道,“我们已在这处扎营三日,原当是为着寻时机破崤山,可王爷分明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想来心下已然有了妙计。”
    言讫,许琮来了劲头,跨步至案前,一脸的惊喜,“王爷竟已有了妙计”
    李云辞闻言,一声轻笑,“听李宥胡诌,我无妙计,驻军在此,全然是为着等人。”
    “等谁”
    李云辞却微微沉了面,眸色略一凝重。
    他原是在等曹侃来寻他,他知晓曹侃之前入了金陵城,既如此,先头所说的“一探便知”也不知曹侃究竟探了不曾。
    若他不信,那么大战在所难免,若他信了,那他在此这些天,曹侃应当得了消息,却迟迟不曾来寻他
    倘或蔺璟用了计谋,蒙蔽了曹侃,当真信不得他,那他便只得另想法子破城。
    倒不是他如何怕了曹侃,而是他李云辞的兵马,皆是为战突厥、为战南夷,不到最后,轻易不想与曹侃的兵马短刃相接自相残杀。
    众人见李云辞默然不语,正面面相觑之际,外头忽然来人禀,只道有人寻。
    李云辞蓦得抬眉,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进。”
    至此,幕帘从外头掀开,一身穿黑色披风头戴兜帽之人入内。
    行至营帐中间,毕恭毕敬朝李云辞行跪拜大礼,“见过梁王殿下。”
    李云辞目光灼灼得望着眼前之人,许琮李宥等人不动声色地立身在李云辞桌案两旁,一手按在腰际的佩刀之上。
    只见那人行过礼便抬手卸下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面来。
    正是曹侃的军师方孟。
    见状,李云辞站起身,绕过案几,立身于方孟跟前,“方大人,可是大将军让带了话”
    “殿下料事如神,是我家将军差我来此处,将军如今正在十五里外候着殿下,有话想说与殿下,不知殿下可否”
    “不可”
    不曾想,方孟话还不曾说完,许琮已出声打断,“眼下大战在即,王爷绝不可涉险”
    一旁的张谦闻言,亦附和似得微微点了头,随即朝方孟轻作揖,“方大人,大将军既有话要说与王爷,让你带了说便是,何以要舍近求远”
    闻言,李云辞却默了默,随即摆了摆手,“你们无需多言。”
    继而朝方孟道,“既如此,我与你走一趟。”
    李宥上前一步,“王爷心意已决,让属下跟王爷一道罢。”
    李宥原还想带上一队人马,以防万一,却被李云辞拦下,至此,三人趁着夜色策马朝崤山方向去。
    待行过十五里,至一处河畔,方孟吁停了马匹,继而翻身下了马,抬手将李云辞引入内。
    见状,李云辞环视四周,视野极好,翻身下马,向方孟指引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李宥要跟,却被方孟拦了下来,李云辞遂道,“无妨,在此处等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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