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服用了五石散,他就会进入幻境——
    那时候白素梅还活着,笑着在他身边伺候,更是弹琴跳舞给他一个人看。可等药效逐渐散去后,梦境里的美人就变成了腐烂的尸首和枯骨,她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为什么要杀了自己?她还说,她很后悔带他回白家。
    刚开始清醒过来的时候,白睢心里是丝毫不害怕白素梅的质问。
    可周围太黑了——
    周围一点光亮都没有。
    他的心态随着这些黑暗逐渐崩溃,在梦境里也时时常大吼大叫,连服用了五石散后美好的幻境,也成了最恐怖的存在。
    他不知道这重复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个时候洞口外的人开始说话了,似乎想给他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生生死死和愧疚,每一刻每一分都在折磨白睢。
    他最后终于知道了自己错了,可是却没有人听见这句对不起了。
    ……
    彼时,钟明玉和完颜启明终于到了京城内。
    钟明玉并没有急着去见外祖父,而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又亲手用了粉盖住了身上的伤口后,才准备去见人。
    可是再好的胭脂和粉,都遮挡不住她的憔悴。
    她瞧见镜子里的自己,想要哭,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眼泪了。
    “不用担心。”完颜启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看着钟明玉的眼神带着几分安慰,“老爷子是聪明人,他知道你受苦了!”
    “其实只要你回来,他便很开心了。”
    “他唯一的心愿,是你活着。”
    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钟明玉侧着身子看着眼前的人,“真的吗?”
    “可是……我很害怕。”
    她失去太多的东西,不愿意再看这世上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在看到她身上的伤痕的时候落泪。
    “真的。”完颜启明叹气,他自己推着轮椅超前滑行了几步,“若你害怕,我陪你走一趟吧!”
    钟明玉知道,这个人救她和此刻愿意陪她,都是为了利益。
    但是,他对此也不隐瞒。
    她问,他就说。
    似乎为了利益帮她,并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一样。
    完颜启明说的直接,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钟明玉心间上的朱砂似乎在这一刻淡了一些……
    京城每一条到钟府的道路,钟明玉不敢说自己全部都清楚,可她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自母亲去世后,父亲和外祖父从不会用所谓的规矩约束她。
    她想去哪里,从没有人敢阻拦。
    钟明玉想,若她当时口出狂言的说要继承钟家所有的家产和生意,外祖父也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反而是会夸她有志气。
    钟明玉沉默了许久,才挑起车帘瞧着外面,喃喃自语,“我回来了。”
    她回来了,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第304章 钟家?她没什么留恋了
    从阳泉回京城的路上,她和完颜启明一直坐在一个马车内。
    完颜启明不喜欢言语,总是会捧着书瞧的认真。
    他身子比常人单薄,腿疼的时候时常需要喝药。
    起初,钟明玉对男子有太多的防备,看到男人的时候,就会有诸多不好的回忆。
    所以在路上即使再匆忙,完颜启明也会找到妇人给她上药、伺候她更衣等等。
    他什么都不说,却像是担任起了父亲和兄长的角色,不动声色的照顾她。
    和他在一起不过半个月,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闻着中药的气味。
    淡淡的药香,能掩盖住血腥和腐烂的气息——
    钟明玉想,若完颜启明的身子并没有残疾,娶妻生子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做他的女儿,会比谁都幸福吧。
    驾着马车的人似乎比钟明玉更了解京城每一条巷子通往哪里,他们走过的地方,压根没有见到一个人。
    若不是马车外的景色熟悉,钟明玉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回到了京城里,还是依旧在那座暗无天日的山洞内。
    马车踩到青石铺成的地面上,发出‘嘚——嘚——’的声音。
    “公子,到了。”马车停下后,外面的人压低了声音,“属下去巷口守着,不会让人进来的。”
    “好!”完颜启明放下手中的书,抬起手取下一侧挂着的防风灯,递到了钟明玉的手里。
    他说,“既然活着回来了,就去做你想做的事。”
    “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想清楚,当初曾说过什么,这一路自己又是怎么回来的!”
    钟明玉惊的抬起头,本来苍白的脸更是铁青。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还是有轻生的念头?
    她想的很明白,她要亲眼看一看爷爷,再亲手杀了高若虚这个伪君子,最后再看着景瑟成亲,这世上她就没有更多的牵挂了。
    没有牵挂,她就想去见母亲。
    “你——”钟明玉本想开口问,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可话到了嘴边,她却是沉默了。
    她回答,“嗯。”
    钟明玉抬起手,从完颜启明的手里接过防风灯。
    这一盏的灯的做工并不精致,但是却是完颜启明亲手制成,灯笼上面还用笔勾勒出凤凰的样子。
    画工出神入化,而凤凰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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