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镇远隘口
    自盐案后,朝中太平了一些时日。叶明菲见无大事,又开始研究她的铸剑技艺。不久,她的铸造修行陷入瓶颈,于是决定转为研究金银制器,希望找找灵感。叶家铸剑本就走的奢华风,研究一下金银器,日后融入铸剑之中,也不算白费功夫。
    皇帝知晓叶明菲的新爱好,还送了她一枚令牌,许她随意出入善金局,求教善金局的巧匠。善金局为皇家御坊,不仅聚集了全大唐最顶尖的金银器制作大家,还有无数慕名而来的西域巧匠。
    如今的将作大监沙尔汗就是西域人,凭借着精湛的金银器制作技艺,一跃成为天子宠臣。叶明菲有皇帝的谕旨,又是狄仁杰的孙女,加上她本就善于交友,在善金局混得如鱼得水。将作大监沙尔汗对她颇为热情,数次指教让她获益良多。
    再说李元芳和狄如燕成亲不久,并州来信说狄大老爷病了。狄如燕认了狄仁杰为叔父,挂在大老爷膝下,虽未见过,却有父女之名。见狄仁杰忧心兄长,如燕便自告奋勇回并州伺候大老爷。
    往日狄仁杰和李元芳有公务在身,狄如燕和小清作伴倒也不觉无聊。眼下如燕去了并州,小清就显得无所事事了。叶明菲见她无聊,就与小清商议,将她手上的马场等产业交给小清打理。
    小清听说叶明菲要将名下产业过给她,吓了一跳。待叶明菲解释了接受这些产业,还要代替她继续资助几处医馆的义诊和多加平民学堂,小清才愿意接手。这个善良的姑娘一直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为父亲和姐姐曾经做过的事情赎罪。
    只是小清在家时,不愿参与卧虎庄的不法勾当,没什么经验。在狄仁杰的建议下,叶明菲拉着小清去拜访了宁县君,请了宁县君入伙。
    宁县君就是盐案中牺牲的水部郎中李瀚大人遗孀宁氏,李瀚大人的密信能够顺利交到狄仁杰手中,固然有李元芳、狄如燕的拼死相护,叶明菲及时救下宁氏,但更少不了宁氏机智保住了这份重中之重的密信。盐案收尾时,那位面憨心奸的山阳县令鲁吉英真面目被揭开,也离不开宁氏的功劳。
    盐案完结后,李瀚大人沉冤得雪,皇帝对殉职的李瀚大人进行了褒奖和追封,宁氏作为遗孀,得到了县君诰命,这是李瀚大人生前来不及为夫人请封的诰命。除了诰命,皇帝还封赏了大量金银器物。
    宁氏与李瀚相识于微末,感情甚笃,继承遗产后无心改嫁。李家并非世家大族,李瀚的兄弟老实本分,并无人与她争夺遗产。宁氏便与李家兄嫂商议,过继了一儿一女养在膝下,保亡夫李瀚不断祭祀。
    宁县君过继的两个孩子都是五六岁,家中有仆妇照顾,孩子又进学了,不必她凡事亲力亲为,就答应了入伙。她一个寡妇虽然有诰命在身,但也不好坐吃山空,若能与人做一番事业,实现了自身价值,还能有利于孩子们的前程,何乐而不为。
    宁氏少时是孤儿,嫁给李瀚之前,曾经是流浪艺人,颇有些见识。加上她和小清都颇为聪慧,又叶明菲打下的基础,又靠山,竟真将这番事业做起来了。小半年时间,就在京中盘下了一座酒楼,资助的医馆和学生都增加了。
    叶明菲知晓自己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想着这些日后也不过丢给狄府管事,日渐消亡。如今转给了宁县君和小清,两人做出这番事业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日叶明菲从善金局回府,就看到宁县君和小清坐在院中算账。
    叶明菲在两人身旁坐下,小清给她倒了茶,宁县君忽然道:“小菲,近来马场的生意极好,可是边关要起战事了?”
    叶明菲叹了口气道:“是呀!这两年突厥国内好战贵族开始占据上风。吉利可汗虽有虎师和始毕可汗拥戴,却逐渐压不住咄陆五部了。”
    吉利可汗和始毕可汗性子偏于绵软,对此是有利有弊。利是两位可汗主和,想要坚守和平,弊是偏于绵软的性格压不住下面的好战贵族。
    不久前,突厥咄陆五部贵族不顾两国和平盟约,侵占丝绸之路上的枢纽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碎叶,鹰师和豹师骑兵疯狂劫掠各国使团、商队。因吉利可汗、始毕可汗主战,皇帝与狄仁杰便令安西都护府克制,以免开启全面战端。
    若大周主动进攻,碍于立场,主和的吉利可汗和始毕可汗也只能参战,如此正中好战贵族下怀。可大周的克制,又被突厥好战贵族当做怯战,变本加厉,开始扣关。
    大将军王孝杰陈兵十万于敦煌郡,防备突厥扣关。可因皇帝严禁大军主动出击,王孝杰只得在漫长的边境线疲于奔命的防卫。往往等边军赶到,村落就已经惨遭屠村。对于一个领兵的大将军而言,这种慢一步简直让人抓狂王孝杰懂得大局,也知朝廷这番命令是为了避免轻动刀兵,全面开战。可知道是知道,接受又是接受,为此信奉进攻才是最好防守的王大将军没少跳脚。叶明菲多次在李元芳处见到王孝杰写来发牢骚的信,信是写给李元芳,但其实是旁敲侧击,想要探一探狄仁杰的口风,到底打不打啦!
    “那这仗可会打起来?”小清关心道。
    卧虎庄归正后,发配到军中服役,小清的父亲和姐姐都在王孝杰帐下。若是开战,敦煌郡必然在一线战场,这就表示葛天霸和葛亚云父女也会上去杀敌。
    “陛下和爷爷不想打,这几年朝廷不富裕,大战一起,朝廷的财税就会吃紧。何况这样的大战,又不知多少人会妻离子散。但不打,这些好战贵族又着实让人气恼,边境的百姓太苦了。”
    “最好的法子,就是吉利可汗能够将好战贵族压下去。”宁县君道。
    “话是这么说,但吉利可汗啊——”叶明菲有些无奈,“当初若非陛下派兵相助,吉利可汗都斗不过他叔父莫度,前些年更是差点在儿子手上翻车。如今对上莫度的儿子,似乎也有些力有未逮。”
    三人正说话,就见一只鸽子咕咕叫落在了桌子上。
    叶明菲从鸽子腿上取下小竹筒,惊讶地跳了起来:“喵哥哥终于有消息了!说去西域办事,这都一年多了,还以为他自己回去,不等我了呢,竟然还在西域晃着。”
    “如今边境戒严,阿沉哥哥从西域回来怕是不好走,我去找爷爷,然后到边关接他。”
    “喵哥哥是谁?”宁县君好奇道。
    小清茫然地摇了摇头。
    叶明菲去书房,就听到李元芳和狄仁杰在说事。
    “爷爷,元芳叔叔,你们在说什么?”
    “能有什么,还不是上次的案子。”
    “哦,倒卖军械的那个案子吗?有眉目了吗?眼下边关吃紧,这么巧有人倒卖军械,倒是轻忽不得。”
    狄仁杰赞许地点了点头。正因如此,他才要对目前查到的线索加以核实,因为他们现在查到的线索都指向了武家人。可武家人资敌有什么好处,推翻皇帝?哼~武家那些匹夫废物依仗的不过是皇帝罢了,若皇帝好不了,他们只会先倒霉。
    李元芳没有细说案子的意思,转而道:“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
    “我想去敦煌郡。”
    “可是陆沉要回来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爷爷。”叶明菲嘀咕道。
    狄仁杰笑了笑道:“叫齐虎、潘越陪你去,顺便去探视一下孝杰。”
    “探视一下王叔叔倒是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啊!”叶明菲负手道,“王叔叔见了我第一句肯定是问爷爷好,第二句么,一定问,这仗到底打不打。”
    狄仁杰和李元芳无奈地笑了。
    “大战不可轻易开启,但若能抓住时机,局部战役可为,最好能够一次将人打怕了。”
    “这道理想必王叔叔也懂,可敦煌郡战线那么长,王叔叔麾下以步兵为主,不如突厥骑兵的机动性。他又不能将十万大军均匀的分散在边境线上,可怎么打?”想想叶明菲都为王孝杰憋屈。
    三人对视一眼,最后齐齐叹了口气。
    叶明菲是个行动派,说要去敦煌,第二日就带着齐虎潘越出发了。三人一路快马到了敦煌郡,王孝杰收信亲自到门口迎接。果然如叶明菲所料,王孝杰见面先问狄仁杰安好,然后就是发牢骚。
    叶明菲对此认真倾听了王大将军的抱怨,然后对他表示了自己同仇敌忾的立场。王大将军非常感动,这才问及叶明菲此行目的。
    “阿沉哥哥前番去西域,要回来了。我怕边境戒严不好走,就来接他一下。”
    王孝杰略一思索道:“这简单,我给你写一道手令,允你自由出入。你若能够联络到陆公子,就让他走镇远隘口。镇远隘口不便大军通行,突厥也不会在那里重兵防守,相对安全。”
    第356章 再见云姑
    谈完正事,叶明菲才问起葛天霸和葛亚云所在。她来敦煌前,小清托她带了信和东西给葛天霸、葛亚云。
    “云姑在斥候营,这会儿怕是不易得见。至于葛天霸,巧的很,眼下就负责镇远隘口。葛天霸和他那管家来了敦煌后,作战极为勇猛,我已提了他为校尉。”王孝杰是领兵之人,葛天霸的前科他不在意,他只在意葛天霸能不能打。
    眼下边关局势紧张,双方都在备战却未大规模开战。大周军被动防守,斥候营就成了军中最辛苦的存在。他们需要将人散出去,全力监控敌军动向,才能让大周军不完全陷于被动。
    云姑在铁手团就是追踪探秘的一把好手,骑射武功在军中都是佼佼者。王孝杰将云姑放在斥候营,可谓专业对口。
    至于葛天霸这边,因鹰师和豹师都向敦煌北运动,王孝杰也只得将战线向北偏移。镇远隘口非常狭窄,不利于大军行进,但位置又重要。葛天霸武功高,善于单兵和小规模作战,让他守只有两百驻军的镇远隘口亦是恰到好处。
    盐案后,葛天霸也算大彻大悟了。他本是刀头舔血的人物,打仗不惧死。卧虎庄没了,可他还有两个女儿,还有希望。若能赚得几分军功起来,不说前途如何,至少让一双女儿少受他的连累。
    因着这番心思,自边关局势紧张后,葛天霸作战就非常积极,哪里危险哪里冲。凡遇战事,皆是身先士卒,可说是悍不畏死。
    “无妨,我来的早,先见了云姑,待阿沉哥哥有回应,再去镇远隘口。”
    王孝杰知她武功高强,在狄府内仅次于李元芳,自不担心她的安全。于是拿了自己的手令和将军府令牌给她,又点了两个亲兵跟随左右,随她自由行动。敦煌戒严,没有王孝杰的手令,出行可不方便。
    眼下斥候营都散于边境,叶明菲打算去他们营地。哪怕任务再重,斥候探了消息总是要回营汇报的。
    敦煌地处西北,出城后一路前行皆是荒漠,难得看到绿色。叶明菲见两名亲兵面有倦色,先勒住了缰绳:“这附近可有什么地方适合休息?”
    “前面有个村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如今边境随时都会打起来,大将军令百姓回撤,村中或许没人了。”
    朝廷一直要求王孝杰克制,为了减少损失,王孝杰只能让位于边境的村落回撤,以免战线太长,无法照应,导致村庄被屠。
    “多半有人,无人也无妨,有个避风的地方停下来吃顿热饭总可以的。”
    朝廷令百姓回撤,百姓却未必会遵从,并非他们不怕死,也不仅仅是故土难离,而是没有能力撤走。到了城里,他们吃住都是问题,没有车马,村中老弱根本跑不动。哪怕知道突厥人凶残,也只能守在村里等死。战乱之中,穷苦百姓命如草芥。
    三人进了村子寂静无声:“叶小姐,看来村里人都走了。”
    “即便没有走,听到马蹄声也躲起来了。”叶明菲跳下马,“就这家吧!进去看看灶台能不能用,我们借用一下,走时给他们留下银子就是了。”
    两个亲兵自是应了,一人将锅刷了,一人准备烧柴,却发现灶下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
    亲兵蹲在灶下和灶堂里的孩子四目相对,扬声道:“小姐,这里有个孩子。”
    亲兵喊完,水缸里又钻出个女人,挥舞着锅铲要和人拼命。叶明菲一手扣住女人,好一会儿对方才冷静下来,看清楚他们不是突厥人,女人稍稍冷静了一下,但也是止不住害怕。
    叶明菲便让两个亲兵退出厨房,拿了食物和银子,请女人烹饪。女人见叶明菲一个小姑娘,总算没有那么害怕,照着叶明菲说的开火烧饭。
    饭做了一半,亲兵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小姐,有突厥小队过来了。”
    “突厥、突厥人来了。”女人听到这话,丢下铲子,搂着女儿就想躲起来。
    “屋子里空旷,往哪里躲?”叶明菲道,“且莫慌!”
    至于逃就更不用想了,突厥小股部队过来,定然是骑兵。戈壁滩上,骑马都不一定跑得过,何况百姓连马都没有。为今之计,若是人少,那就一战;若是人多,只能想办法将突厥人引走,总不能丢下村中妇孺不管。
    叶明菲年纪小,却是刀山火海中闯荡惯了,眼下也不心慌,挑眉道:“有多少人?”
    两个亲兵是王孝杰近卫,随着王孝杰战场厮杀多年,自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两人一听此言,便已领会其意:“大约五十来人,顷刻即至。”
    边境多战事,男丁折损厉害,许多村落多以老弱妇孺为主。百姓莫说马,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突厥骑兵凶残,莫说五十人的队伍,一个十人小队就足以屠尽一个村落。这些骑兵分散劫掠,只要绕开大周军,几入无人之境。
    大周军因以步卒为主,机动性远不如突厥骑兵,不敢轻易分散。守城攻城是周军所长,但这种小股骑兵作战,却是极大的短板。若非王孝杰大军压境,这些突厥人,出来劫掠,都不会集结五十人的队伍。
    “绊马索会用吗?”
    “会!”两个亲兵应了一声,忙去村头准备。
    “大婶,你们这么藏,家里是藏不住的,去将村里的人聚集起来,准备离开这里。”叶明菲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这锭金子是叶明菲给他们迁徙敦煌城的底气,若是没有一点盼头,这些百姓就算留下是死也不敢轻易离开村子。
    “这、这是什么?”
    “金子,到了敦煌城可以买很多很多食物的金子。”
    “金、金子?”女人大喜,搂着女儿,跪下磕头:“谢谢,谢谢贵人!”
    “先不忙着谢,待杀退了这波突厥人,才走得成。”叶明菲提剑出了门。
    两个亲兵都是军中好手,知道两人未必拉得住绊马索,就钉了木桩子辅助。准备好绊马索,两人就隐匿了身形,叶明菲也寻个位置藏好。
    突厥骑兵果瞬息而至,因根本没有将百姓放在眼中,这些强盗驱马而入,丝毫没有减速。突厥人的战马冲进村子,准备好的绊马索一抽,前面的骑兵便人仰马翻。因他们冲的太快,后面的人又撞了上来。
    这些人都是有经验的骑兵,除却个别闪避不及,坠马后被同伴的马踏,更多是反应极快,滚向了两边,避开了踏上来的战马。然叶明菲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好时机,提起重剑,便杀入了突厥人之中。
    重剑一抡,轻剑闪刺,让这些视大周百姓如蝼蚁,任意屠杀的强盗体悟了一回死在他们刀下百姓的感受。酣战之中,又有人冲杀而上,竟是云姑带了几个斥候上来。
    多了云姑压阵,这股骑兵一个也没能走脱。让两个轻伤的亲兵带着云姑同行的斥候打扫战场,叶明菲抽空与云姑说了会儿话。
    在这里遇到云姑,叶明菲倒是不必多走一路。将小清托她转交的信和东西交给了云姑,叶明菲打算顺便护送这里的百姓前往敦煌。天下百姓,她管不了,但到了眼皮子地下,能管的总要管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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