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前。
    放榜这样的大事,不止考生,满长安的人都爱凑这个热闹。
    尤其是那些等着榜下捉婿的人,拖家带口前来,都想得到第一手消息。
    还有那些以此开赌局下了赌注的人,更是摩拳擦掌等着数银子了!
    一连数日,满长安都翘首以盼,今日终于放榜。
    因此贡院门口人山人海,看榜的人乌压压的,仿佛见不到尽头。
    当然,除了邱沉的大名为人所知,还有一个人也是万众瞩目。
    那就是与晋亭齐名的长安双杰之一,魏子修。
    虽然成为驸马之后,魏子修已经鲜少在人前露面,但众所周知他也参加了此次春闱,因此受的关注度并不比邱沉差。
    许多人的赌注都压在了魏子修身上。
    所以他一现身,立即有人发现并大吼一声,“魏驸马来啦!”
    无数人呼啦啦朝这边看过来,并自动给魏子修让出一条路。
    魏子修仍是从前那副温润儒雅谦谦君子的模样,但他目光中却时不时闪过一丝无法遮掩的烦躁不耐。
    虽然胡明一直在调制温玉散的解药,但收效甚微。
    只能让魏子修先断了温玉散,但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吉时,贡院中门打开,金榜在炮竹声中,万众期待下,有人高声道:“张榜!”
    随后,礼部一位学官领着一众人鱼贯走出。
    嘈杂之声消失了一瞬,紧接着变成了更加急促兴奋的议论声!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放榜的位置。
    众人屏住呼吸,双目发直。
    金榜一出,榜上有名者,从此鱼跃龙门,青云直上。
    而名落孙山者,十年寒窗苦读都成空。
    第一张榜率先贴出。
    数十个名字赫然在列。
    会试共录取一百八十名,一甲三人,即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
    二甲若干人,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赐同进士出身。
    先贴出的榜单往往是排名靠后的。
    越往前,名次越高。
    前方人头攒动,无数人伸长了脖子往前面张望,在里面疯狂寻找自己的名字。
    饶是邱沉大家子弟风范,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方才还在抱怨人群拥挤的连常也一下子住了嘴,直勾勾的盯着那榜单。
    终于,人群中爆发出一个喜极而泣的声音:“我中了!我,我中了!”
    这哽咽的声音足以说明他的激动。
    虽然排名靠后,只是区区三甲同进士出身,但对于一些人来说,已经是翻身了。
    将来得到授官,最差也是一县之长。
    “我也中了……”
    “我中了!”
    激动的难以遏制的声音,一个又一个起伏而出。
    许多人抱头痛哭,有的发出狂笑。
    不过,更多的人是手心发汗,面色紧绷,牢牢盯住了第二张榜单。
    一张张榜放出来,耳畔,总会有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而那些榜上暂时无名的,更显焦虑。
    终于,在贴出第三章榜单时,连常眼神一颤,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但他脸上并无喜色。
    这同进士出身对某些人来说已经满足,但对他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喜事。
    这个“同”字,其实就是“不同”的意思,着实令人尴尬。
    同进士,也可以说是进士的后备人选,比进士低但又高于举人。
    因此,稍稍有些自尊心的,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不能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
    无数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连常的身上。
    同榜的贡生,有不少人认得他。
    平时连常在人前都是衣冠楚楚,风流倜傥的模样。
    可现在,却是失魂落魄,一脸愤懑。
    邱沉和穆连景显然也看到了连常的名字,见他如此神色,不由对视一眼,不知该恭喜还是该安慰。
    不过很快第四张榜就张贴出来,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周遭有人狂喜道:“我也中了,我也中了。”
    中了二甲的人比方才那些傍上有名的子弟更加激动,人群中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可更多人是面如死灰,滔滔大哭。
    第五张榜,依旧是二甲,但仍旧没有穆连景的名字。
    还剩最后一张榜。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许多榜上无名之人,已经心灰意冷了。
    毕竟第一张榜只有三个名字。
    已经是希望渺茫。
    最后一张榜,旋即张贴出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名,穆连景。
    第二名,殷弘。
    第三名,邱沉。
    一下子,人群爆发出惊叫声。
    洛阳第一公子的名头甚为响亮,邱沉的大名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二名也不让人意外,殷铁嘴当年也是进士出身,他的长子能考中榜眼,着实不算什么稀罕事。
    令人不可置信的事第一名的穆连景。
    许多人满脸错愕,见了鬼似的看着这榜单。
    一些知道穆连景的,正在给身边的人讲述他的家境出身。
    只是这么一讲,众人更是惊奇连连。
    而一旁的连常看到这几个字的这一刻,脸色豁然一变。
    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榜首的位置。
    显然完全没有设想过这个结果。
    他楞楞的站在榜下。
    如魔怔了一般,连目光都呆滞了。
    他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一遍又一遍的揉着自己的眼睛。
    但那第一名的位置上,赫然还是穆连景的名字。
    怎么可能!
    他只排进了三甲,对方却是头名!
    这怎么能!
    不可能!
    穆连景自己也是激动万分,他虽对自己有信心,却没想到自己能夺得状元之位。
    探花郎邱沉连连拱手:“恭喜穆兄!贺喜穆兄。”
    穆连景忙回礼:“同喜!邱兄同喜!”
    连常目瞪口呆的看着二人,到现在,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只考中了同进士,他心中咬牙说自己一定是失手了。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穆连景居然考中了头名!
    那可是状元啊!
    他不能相信,也无法接受!
    心痛的感觉一波波的涌上心头。
    穆连景和邱沉发现连常的异状,都过来安慰。
    但连常听着他们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觉得刺耳无比。
    赤裸裸的妒忌,令他的眼睛充了血,一甩袖子就转身挤出了人群。
    然而此时比连常更不可置信的人是魏子修!
    别说一甲,他连三甲都没挤进去!
    大名鼎鼎的英国公府小公爷,平遥公主的驸马,连区区同进士都没捞着。
    虽说他家世显赫,将来还能继承爵位,也用不着参加春闱非要取得一个名次。
    但坏就坏在魏老夫人这些年不惜下血本捧着他,将他捧的太高了!
    而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才华横溢,无人能比。
    此时,巨大的难堪犹如乌云笼罩在他头顶,让他无法呼吸!
    此时前方传来的议论声,句句都如一根刺,将他五脏六腑俱都扎了个遍。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惊疑之声:“你们有没有看见魏驸马的名字?”
    “没有。”
    “没有……”
    众人皆是摇头,也立即反应过来。
    曾经风头无两的魏小公爷居然落榜了?
    别人可能一时半会没注意到这件事,但那些下注压了魏子修会排进一顶甲的人不可能忘!
    他们可是花了大价钱,打算在这场赌注里捞一笔的。
    然而,魏子修人呢?
    别说一顶甲,就是二甲三甲都没有他的名字!
    “魏驸马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没来参加春闱?”
    “不可能!那日开考时,我也过来凑热闹,分明看见他进了贡院,我当时还想,怎么公主殿下都没来送送驸马爷?”
    “就是说,没参加春闱,这会怎么会来看榜?!”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疑虑重重。
    纷纷在人群中寻找魏子修的影子。
    怎么人前处处拔尖的小公爷魏驸马,连三甲都没中?
    人群立即转了风向,视线都从穆连景和邱沉的身上转了开来。
    二人这才有了喘息之机,匆匆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而魏子修此时已经被小厮护着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回到了马车上。
    他喉头干涩,双目赤红。
    别说三鼎甲,他就是同进士都没捞上一个。
    就连连常还捞上个同进士出身,而他连毛都没有。
    喉头一阵腥甜。
    怒极攻心之下,魏子修竟然喷出一口老血,脑子里是一团浆糊。
    他整日在公主府,心思又哪里在读书上,更何况吃多了温玉散,心浮气躁之下,哪里有比得上这些日日扎在书堆里,一心功名的子弟。
    早知道他就不该参加这次春试!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喉头滚动,仿佛身体的所有气力都已抽空,只觉得天旋地转,要昏厥过去。
    而他耳朵里,还在不断传来惊叹之声:“这位穆连景是谁,竟比邱公子还厉害,拔得头筹!”
    无数人一齐发出的声音,直冲云霄。
    宣永候府。
    云挽心直勾勾的盯着你争我抢跑进来报喜的小厮,紧张的手心发汗。
    饶是云老夫人也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进来报信儿的小厮。
    小厮们脸上喜色浓重,一看就是有好消息。
    云挽心顿时松了口气,但心也才落下一半。
    云老夫人忙问:“怎么样?中了没有?”
    “中了!中了!”
    几个小厮兴奋极了,七嘴八舌的说道:“穆公子状元及第!大喜!小的给老夫人道喜,给二姑娘道喜!”
    “状元及第?”
    云老夫人声音都有些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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