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近十点——
    一辆车子飞速赶往北城近郊的村落。
    那幢洋房里还亮着灯。
    脚步声“蹬蹬”响起,那是谢武归来,“二少!”
    “人送到了。”唐仁修沉静询问。
    “是……”谢武应声,“已经送容少到香山别墅……”
    今夜北城那一座别墅里,却是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二少,这一回实在是太悬了!”谢武忍不住沉叹。
    却也想到了执行死刑当日,实则警官袁秋叶已经将尉容带往行刑地。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林蔓生被陌生男子劫走,甚至还拨来电话挑衅。
    又在当下,唐仁修立刻发话,联系上了杨冷清。
    当时,杨冷清正和尉孝礼一道前往执行地附近等待领会遗体。虽然被判死刑,可总要归还遗体。
    可是这一通电话过后去,杨冷清震惊了,却也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一直隐藏在背后的嫌疑人终于现身!
    然而,等候在雪地山坡下的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去通知警方阻止当下的枪决执法……
    尉孝礼当机立断,抢过了法警的枪支,朝着远处山坡狙击手的方向一下放枪!
    “砰——”一声响起的同时,狙击手也在行刑,却也响起了另外一声,“砰——”
    两声枪响,一前一后响彻在这片雪地,尉容却还是中枪倒地!
    可也因为尉孝礼这一枪,让狙击手受到影响而失误,子弹没有打中心脏,而是打中了胸口。只是尽管不致死,也给尉容造成了严重创伤。
    再接下来,众人一边将尉容送去医院急救,一边又全程搜捕嫌疑人的下落!
    由于不知嫌疑人这次的目的,所以杨冷清以及尉孝礼提出保密,警方也为了保证人质林蔓生的安全,暂时封锁了消息。而尉孝礼直言等找到林蔓生之后,再请警方追究他私自开枪之罪!
    不知情的众人,因为急于找寻林蔓生的下落,于是就真的以为尉容已经去世……
    “他这次能够在短时间内醒过来,一定是连走都不安宁。”唐仁修缓缓道。
    那不是玩笑,而是一场不见天日的死里逃生!
    许是要离世的人,心中还有所眷恋,心中还有不安,所以才会这样不宁,逼得自己醒过来……
    就连医生都说,这是奇迹,这样顽强的意志力简直是少有!
    尉容在醒过来后,就被送至香山别墅。
    “楚小姐因为不放心宝少爷,所以就到了医院……”谢武又是道。
    楚映言从疗养院赶往医院,终于发现了尉容尚在人世的消息……
    那座疗养院里,此刻顾敏尚在看护容柔。
    “那位kent先生实在是很权威!”谢武更是不禁赞叹。
    正因为这位权威心理医生主动通话取得联系,告知如何和病人沟通的方法,顾敏才能够循序渐进下得知了冰窖以及地通的存在。
    唐仁修却深知此人究竟是谁授意,“宋七月,莫氏大少……”
    这位kent医生,正是她的兄长,而莫氏大少虽然不曾抵达北城,却原来私下一直密切关注。
    谢武又是困惑询问,“二少,容家这边怎么这么安静?”
    “夜还长着……”唐仁修沉声一句,谢文当即确信:容家一定还有下文!
    只是瞧着窗外北风寒冷呼啸,夜色实在是深不可测,勾起那颗本就悬起的心……
    “二少,可是他又怎么就会在最后时刻出现?”谢武一直想不明白,恐怕众人亦是。
    唐仁修默了下,那样沉远道,“不想再逃的人,不是只有一个人。”
    ……
    呼——呼——
    冷风盘旋而过,破败的香山别墅里,时间却像是定格!
    这间狭窄的琴房,众人都定在原地,忘记要去出声,更忘记要去确认,众人只能看着前方那道身影。
    他是这样虚弱,最终还是站定!
    这一刻,尉容就在前方,而他的面前,是另外一道身影!
    若非众人清楚,他们是孪生兄弟,只以为这里立了一面镜子,所以才会这样相似,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一模一样的两张英俊脸庞……
    分不清楚!
    根本就分不清楚!
    众人始终都无法回神,怎么就能这样相似!
    唯一能够区分他们,也只有身上的衣物……
    周遭却是这样安静!
    尉容望向前方,左侧是他的至亲弟弟,右侧那把椅子里,正是被绑住了手脚不能动的她。
    她一双眼睛通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蔓生痴痴望着身穿病服的他,她好似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终于敢相信,他是鲜活的,不是冰冷的……
    他还活着!
    他真的还活着!
    这一切都不是梦……
    而那支枪还对准了她的脑袋!
    尉容定睛看着他们,看着这个世上最近最近的两个人。他们兄弟,终于正大光明在此相见,终于可以面对面。在所有人面前,在她的面前,不再有任何一丝遮掩……
    这幢别墅,是儿时每年寒暑假日都会前来的地方。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们曾经温暖的家……
    不应该是这样的面貌,更不应该是这样冰冷,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全都不应该……
    依稀之间,像是回想起儿时,每一次他归来,他们总是等候在那里。欢天喜地的模样,等着他踏进这幢屋子的一瞬间,就纷纷朝他飞奔而来。
    他们在喊:哥,你回来了……
    他来不及回声,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去回应:我回来了……
    再也不能……
    回忆被冰冻了似的,尉容的视线望向林蔓生,再望向容凛,他方才开口,那久违的男声低沉缓慢响起——
    是他说了第一句话,却是那样温柔的声音,哄着孩子那般道,“阿凛,把枪放下。”
    那是他的小名,从他口中唤出,就像是儿时,也唯有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才能这样喊他:阿凛,阿凛……
    容凛有一丝恍然,他望着尉容,一瞬竟是思绪游离。
    可是下一秒,他冷眸问道,“你怕我会杀了她!”
    他说着,那把枪支愈发紧握住,枪口更是抵住林蔓生的太阳穴……
    王燕回心中一惊,紧凝皱眉。
    众人也不敢在此时出声,深怕惊扰了本就疯魔之人……
    却又胆战不已望去,林蔓生始终面不改色,平静得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这简直不可思议,这太过诡异……
    事实上,如今一幕早就诡异到让人不敢置信……
    尉容的目光落下,落在她的脸上,分明才不久,真的不久,可是那片黑暗却像是间隔了几个世纪的遥远,此刻她在昏黄烛光里,也是那样的真实……
    他薄唇轻启,低声回道,“枪口对着她,她会不舒服。”
    ……
    众人都是一愣!
    在这样紧迫的情形下,怎么就会是这样一句回答?
    像是将一切黑暗都撕扯开,硬生生韵开了一抹温暖,是他用温柔暖了周遭一切……
    更其实,他并不相信,他会真的伤害她!
    众人再瞧向林蔓生,方才发现她的平静是无惧无畏,竟也像是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这又是怎么回事……
    容凛又是一愣,他却是愤然否定那份信任,“我今天既然能够在这里,就没有什么不敢!我的双手,早就占满了鲜血,不怕再加一笔!”
    那充满血腥嗜杀的话语,让周遭沾染了猩红!
    尉容淡淡说,“你不会。”
    又是一声肯定回答,是他确实夺定,他是这样无条件的信任着他……
    “我答应过你……”容凛也似是记起,他的确有答应过他。
    那一日意大利别墅里,画室内找到了那幅女孩儿画像,容凛将画像给割碎。却被他发现,他是那样激烈的反应。自从离开容家后,他从未有过这样激烈的时刻……
    尉容也记起当日,是他对他动了手,是他掐住他的脖子,也是他让他承诺,他不会伤害她,绝对不会!
    可他根本就不会不能不舍下手,他松开手,只是对着他说:算我求你,别伤害她……
    “哥,是我食言了,我没有做到……”容凛又是呓语说。
    一切都不可挽回,早在当年就不可再挽回,他将她劫到这里,他引了所有人前来……
    “对不起……”容凛剑眉微蹙,他那样轻声说,“对不起……哥……”
    不知为何,众人在旁瞧着这险峻一幕生死一线,明明随时可能擦枪走火足矣毙命,可为什么竟会感受到悲伤……
    纵然是袁秋叶,也无法对眼前的嫌犯嫉恶如仇!
    许是因为,他那样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用一种虔诚认错的目光,就像是闹事的孩子,来到了至亲兄长面前,他是来求得一个原谅,求得一个宽恕,更求得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
    蔓生眼眶愈发泛红,她知道,他不怪他,他也知道,她没有怪他……
    ……
    那些道歉声传来,尉容一双眼眸愈发温和,温和得充满了忧伤,他又是呼喊,“阿凛……”
    可是容凛的笑容却化为静止,枪口又是再次紧紧对准了林蔓生,他冷然应声,“我知道,我要是杀了她,比让你去死还要痛苦!”
    “杀了她,你一定会恨我!”容凛冰冷的眼眸里,是破碎的光芒,“哥,你会恨我……”
    他是这样纠缠,缠绕在那份痛苦里,猛地又是质问,“可是哥,你难道都忘了!是谁害我们成这样,是谁让我们变成这样!”
    “是王家——!”容凛直至后方的王燕回,他更是道,“你竟然还要和她在一起!她是王氏千金!她是王之杭的亲生女儿!”
    他不断在质问,“是你先违背了誓言,是你不守承诺,是你答应的事没有办到!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话!”
    尉容却更清楚记起,记起别墅被熊熊烈火焚烧之后,是他们在夜色冷月下,举起了双手发誓,“这一辈子,我不结婚也不会要孩子。”
    可他贪心了,他没有办到,他先违背了誓言,尉容眼中满是悲凉,“是我太自私……”
    蔓生不忍去回忆过往,她闭上了眼睛。
    他自私的想要得到阳光得到幸福,可这难道真得有错么,又哪里有错……
    人群里是岑欢忍不住呼喊,她更是慌忙追问,“容少爷!凛少爷!为什么要这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容凛的视线掠过尉容,又是对上后方那仇人之子,刹那间回神继续最初的话题,“王燕回,你今天也别想逃!”
    王燕回上前一步,他站了出来,却连一丝要逃走的意思也无……
    这一举动瞧得楚映言惊心,而他已经放话,“我要知道真相!”
    “好!当着我哥的面,我就让你死个瞑目!”于尉容面前,容凛揭开当年,众人全都仔细聆听。
    蔓生也在默然听着,是容凛冰冷的男声响起,“当年这里,这座香山别墅,前后一共死了八条命!”
    在场所有人,却都知道这八条命,究竟都是谁——
    那是容镇乔以及容熠父子,还有律师何岳成,女助理关欣。
    以及李程睿,和家教老师翁学良,更有韩怀江。
    更有最后一人却是……
    容凛开始细数这笔血债,“有五个人本来就该死!还有四个人,却是被害死!”
    众人都凝眸以对,蔓生更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听着他道出那三个被害死之人,“第一个——李程睿!”
    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年!
    “第二个——韩怀江!”他道出第二人,那是容柔的父亲!
    容凛继续往下道,“第三个人——容柔!”
    众人皆知,此刻容柔还在疗养院中痛苦辗转,陷入精神失常中。她目睹了惨案,她封闭了数十年,那是生不如死!
    “还有最后一个人……”容凛的声音微微一窒。
    蔓生再次睁开眼睛,她望向尉容,他眼底的悲伤再也无法掩饰,容凛在旁道出,“这最后一个人,她是我的母亲!是我们的母亲——!”
    “她是放火自焚……”王镜楼不禁申辩。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如果不是因为王之杭,如果不是因为我和我哥,你以为她会自焚——!”容凛猛然质问,带着无止尽的悲凉。
    尉容沉眸不言,他没有否认,他没有反驳,他承认了那事实。
    那是母亲留在他记忆里最后一幕,是她不断对他说:容容,有妈妈在,有妈妈在……
    蔓生心中悲戚:他们的妈妈,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才甘愿死去!
    又在众人震撼震惊中,容凛冷声道,“不错!当年这座别墅,犯下命案的凶手就在这里——!”
    而他分明是在指自己,更是在指尉容!
    ……
    那简直如同坐上过山车一般,眼看着抵达最高处,猛地一下往下坠落!
    是一种接近于死亡的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压迫压抑到一个极点……
    一切都是那样混乱不堪,就像是冷冬夜里最深沉的天空,混沌到伸手不见五指,混乱到思绪都全部打结!
    蔓生眼前变得模糊了,她无法去想象,那是太过惨烈的结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尉孝礼终于喊了起来,他厉声大喊,“怎么会是这样!二哥,你还不完完全全说个清楚!”
    难道,难道说当年那起凶杀案,真的是他和容凛犯下!
    不敢相信,他不能相信!
    “容少爷……”岑欢也是呼喊,众人都齐齐望向了尉容。
    他虚弱的身影,就在前方,正对着容凛以及林蔓生,可是那样寂寞那样萧瑟……
    尉容深沉眸底一凝,他似就要开口,却被容凛打断,他抢先道,“是王之杭!这一切起因都是源于王之杭!”
    王镜楼愕然,王燕回更觉直击心底,那实在太过可怖!
    当着众人的面,容凛将往事所有一切原原本本彻底道出,“是王之杭联手了容镇乔!他们两个狼狈为奸,拿我和我哥来威胁我们的母亲!他们的意图早就摆在明面上,就是要母亲手上的容氏股份!并且以我和我哥两个人为棋子,还想要获得尉家的权位——!”
    “大伯……”王镜楼不禁唤了一声,他深知王父一向对于尉氏保利野心勃勃,可是怎会这样用尽手段?
    “不可能!”王镜楼喊了起来,“绝对不可能是这样!”
    偏偏,纵然他喊着不可能,可心里边却也开始迟疑,因为此刻,王镜楼想到了这些年来的一切。王父为了夺权,将儿女的婚姻都不惜算计上了。王子衿的死,不正是那场商业联姻下的恶果……
    “就是王之杭——!”容凛却是那样夺定道,“是我亲耳听见!”
    蔓生耳畔嗡嗡作响,她只能看着前方的他,而他的面容愈显苍白,白到犹如一张被寒冷冰水浸透的纸张,这样单薄这样惨淡……
    “那年我十二岁,容镇乔来到香山别墅,他来找我们的母亲!凑巧的是,翁学良也到了别墅,原本约好了时间,翁学良要去向母亲汇报这段时间学习的近况!”记忆从未抹去,所以一旦揭开,容凛就难以停止。
    他凝眸道,“就是在这里,就在这座琴房!容镇乔威逼她,被我和翁学良凑巧听见!他们争执不休,因为母亲她不肯答应!”
    “她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她求容镇乔放过他们,也求他不要和王之杭联手,不要去做那样的事情!”他永远都记得,母亲那样卑微的乞求着:五哥,求你了!不要这样做,你这样做,让容容和阿凛以后要怎么办?
    可是容镇乔却道:都是因为尉家,你们母子才会分离,才会那样受苦!我是为了你们!现在王之杭肯帮忙,你还有什么犹豫?你只有一条路,到了时间就交出股份!
    母亲怎么也不肯听从照办,容镇乔彻底恼怒:你可以不答应!但是尉容和容凛两个孩子,你怕是休想再见到了!你该知道尉家的手段,也知道他们的家族规矩,容家也是一样,不会改变!你私自隐瞒,偷藏一个孩子在身边,就已经是不能原谅的罪!
    十二岁那年,他们又懂什么?
    丝毫没有权利,也丝毫没有能力,只能受人摆布……
    而他们正是拿准了母亲的软肋,是不愿和孩子分开的软肋,更是不想让孩子牵扯家族纷争,不愿让父亲左右为难,更不愿尉家大乱!
    所以,所以选择只有唯一一个!
    ……
    “被权力地位蒙了眼睛的人,只有一颗卑劣的狼子野心,又怎么会顾及该与不该?”容凛笑了,“所以母亲她最后还是妥协了!因为她不想要发生变故,她同意交出股份,只求容镇乔和王之杭不要拿我和我哥作要挟!”
    “容镇乔当时答应了!他力保王之杭也会答应!”说到此处,容凛却像是恨极了,“可是,他们竟然让容熠故意引.诱我吸.毒!起先是在烟里掺杂大.麻,后来是注.射!”
    “……”众人全都哑然。
    他们早就知道命案起因是涉.毒,但不想是这样的经过,更猜不到这样可怕的事!
    蔓生一下也是惨白了脸庞,那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到底是经受了什么,经受了什么……
    “他们不仅是对我,竟然还对……”容凛已经是切齿,难以诉说下去。
    尉容幽幽接声道,“他们对李程睿也出手了。”
    众人只觉这实在太过惨无人道!
    李程睿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少年,即便是受了痛苦折磨,也开不了口!
    那两个人,一个是他的至亲弟弟,一个虽非血亲却也是兄弟,可他们居然全都惨遭毒手!
    蔓生几乎听不下去,容凛又是冷笑着道出那一年的他们,又是多少年岁,“我十六岁,李程睿十五岁!”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最叛逆的时候……
    从一开始只是兴起抽烟,由于剂量过小,不曾真正发现,到后来实质涉.毒,那根本就成了一种慢性毒.药,让人无法再脱身!
    而他那么拼命的想要戒掉,甚至是瞒着母亲,不让母亲发现,努力想要恢复到从前,偏偏也不能够!
    “直到十八岁那一年,我杀了他们!彻底的杀了所有人——!”容凛扬起唇,那样恶狠狠道,是痛是恨,更是那么多年来积累的怒怨。
    过山车终于极速下降,蔓生感觉一阵晕眩,晕眩里她又听见另一道男声响起……
    那是尉容的声音,“还有我——!”
    却是突然,众人明白了,全都明白过来!
    他们的母亲容咏慈是真的为了保护他们而葬身火海,因为尉容和容凛当年也在这幢别墅里!
    也正是他们犯下了命案,才让他们的母亲,毁了一切证据,揽下一切恶行……
    她给予了他们生命,可又为了他们而葬身火海!
    这样深刻的母爱,这样惨烈的结局,撞击着所有人的心灵!
    自母亲死后,他们又要如何去治愈伤痕?又要如何去幸存独活?即便他们活了下来,可是却也永远禁锢了一道枷锁,任是这个世界上再灵验的药石,也无法治愈伤痕……
    那更是一辈子的阴影,是一生一世都不能摆脱的阴影,是对母亲一辈子的愧疚!
    自十八岁那年之后,他们不过是活在世上的躯壳而已……
    人非人,鬼非鬼。
    ……
    众人全都没了任何言语,只因为实在太过凄惨!
    早在当年,那些少年都经历了什么,身为母亲的容咏慈都经历了什么……
    余安安捂住了脸庞,因为太过害怕。
    那每一个人,那一张张脸庞,无一例外全都是空洞惶惶!
    蔓生的眼前却像是浮现起那些画面,全都是容母在乞求的画面!
    “如果是为了股份,那为什么不早些就交出来!”杨冷清方才回过神来,是他第一个出声。
    他的质疑,也是众人的心声:容咏慈在逼迫的情况下,已经同意交出股份。那应该不会再发生后续一切才对,可偏偏为什么迟迟没有转授?
    此刻,尉容动了动唇低声道,“容氏的股份,承袭给女儿一方的时候,要到其子女十八岁那年才可以分配定夺。并且,子女必须要跟随母姓。”
    “……”众人也是瞬间醒悟,北城容氏对于家族股份的掌管可以说是绝对分明!
    “等到子女签字放弃股份,才能转授给家族族人。”尉容又道出不为人知的容氏族规。
    众人却才明白,容咏慈苦苦等候的,是十八岁那一年他们成人之日!
    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逼迫之人,要顽固等候到十八岁那一年!
    一切的开始都在十八岁,一切的结束也在十八岁!
    “因为怕事情生变,所以那几年里他们就对阿凛和程睿下手……”尉容低沉的声音,忽而紧凝冷厉,亦是切齿起来。
    那是他不甘,是他不愿,是他恨不得将那些人千刀万剐,可罪人早就不在人世……
    “可是……”楚映言颤了声道,“为什么会发生命案!又怎么会……怎么会杀了他们……”
    几乎不敢言说“杀人”两个字,楚映言连身体都发颤!
    容凛的双眼愈发冰冷,却像是陷入于一场血腥风暴之中,他整个人也开始冷厉,“那天在别墅里……”
    “阿凛!”尉容喊了他一声,容凛望向他道,“哥,就让我彻底说个清楚!”
    那恐怕是这么多年逃匿躲闪的日子里,他最渴望做的事情,所以他那样决绝坚持,尉容收了声。
    可是蔓生却只觉得痛苦,那是漩涡,能够将人深深卷入……
    寒冷冬夜里,众人都在这间破败琴房里,那盏烛火不知不觉中燃了半截!
    就在明灭不清的烛光里,是容凛的声音再度响起,诉说那场血腥命案,“那天在别墅里,我的毒.瘾发作了,李程睿在那时候还只是抽了大.麻香烟,可他开始产生幻觉……”
    “容熠到了别墅里,他拿了毒.品到我面前,让我不要忍耐,告诉我只要打一支就能解决痛苦!我忍着,我拼命的忍着,我忍住了,可是李程睿上去要了大麻.烟!”
    比起他们还要小上一岁的李程睿,自制力更是无法相比,他像是一具被操控的木偶,谁给了他物资,他全都听从照办!
    “那个家伙真是该死!他竟然动手打了李程睿,让他在地上学狗爬学狗叫!”容凛一下紧握手中那支枪,如果此人还在面前,一定会一枪将其毙命,“他还对容柔出言不逊,他居然在她的主意!”
    那是同样身为少年的容熠,那样贪婪道:阿柔长得越来越好看了,迟早我会把她给睡了!
    “我揍倒他!李程睿也开始打他!”场面开始凌乱,容凛森然笑着,那是报复的快感,“我拿起桌子上的烛台,用尽所有力气砸在他的头上!他一下倒了下去,又撞在了桌脚,当场流血昏迷不醒!”
    “这个时候,翁学良也到了!”
    “母亲她也一起回到家里,因为那天翁学良陪着母亲她去了书店,要给我们买教科书!”
    “他们回来以后,就看见容熠倒在地上,他没有了呼吸,他已经死了!”
    众人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这第一人容熠是如何死亡!
    ……
    容凛继续道,“母亲要报警,可是翁学良却说,我已经成年,是十八岁的成人,犯下命案就一定要偿命!就算不偿命,以容镇乔的性子,也不会让我好过!只要进了监狱,就能派人在监狱里把我弄死,给他儿子偿命!”
    “翁学良为人师表却人面兽心,不过他这些话倒是说的不假!容镇乔的确做得出来!”
    “母亲一听就慌了,她想着要怎么办,她求翁学良给我作证,希望能够证明是误伤……”容凛充满了弑杀的眸光道,“结果他对我母亲说,希望能够成全他,让他有机会可以和她亲近!”
    刹那,蔓生瞧见尉容也握紧了拳,他在愤怒,那样的愤怒,到了冰冷彻骨的地步!
    翁学良竟然反过来威胁逼迫,他一早就觊觎容咏慈!
    “可是翁学良没有想到,容镇乔带着律师何岳成也赶了过来!容镇乔一进别墅,就看见容熠死了,他将所有责任怪罪到我和翁学良,还有李程睿的头上!翁学良对他说,是我和李程睿杀了容熠,他就想要掐死我,为他的儿子报仇!”
    那是随即而来的第二场血腥冲突,容凛险些被掐死,李程睿拼力护住他推开了容镇乔……
    “容镇乔命令翁学良拿刀将我杀死,他会让何岳成为他打成误杀!我母亲一直在哭喊,她想要去报警,但是被何岳成拦住了!”命案到了有一场关键,容凛则是望向了尉容。
    “哥……”他那样彷徨喊道,“你刚好回来了……”
    记忆早被翻起,尉容那样孱弱站在前方,的确是他赶到,是他上前,更是他……
    “是我杀了他!”尉容冷酷应声。
    “我哥夺过了翁学良手中的刀!却遭到容镇乔的毒打!就在争斗里,我哥杀了容镇乔!”容凛却是喊道,“可他是误杀!他是误杀啊!是容镇乔要连我哥也要一起杀了,为容熠报仇!那把刀在意外的情况下才捅进了容镇乔的身体里!”
    那是鲜血一下被渗出,温热的,全都落在手上……
    尉容还清楚记得那种感觉!
    “原来容镇乔是被你杀害……”袁秋叶惊察当年案件真相,望向了那道身影,却也有所质疑,“是你误杀?”
    蔓生的脑海里,不断盘旋他曾经所说:其实,我杀过人。蔓生,我杀过人。
    他真的杀过人!
    却是在自己也不想发生的情况下,在想要保护母亲和弟弟的情况下,但是他无法忘却,犯错就是犯错,有过就是有过!
    “林蔓生!”容凛突然呼喊,他的目光望向她。
    蔓生一怔,瞧见容凛朝她似请求似渴求似要得到认同,“我哥他不是故意杀人!他不是故意!他真的不是!”
    烛光下,尉容惨白的脸庞,眼眶却是猛地一红。
    他看着他们,是他在不断呼喊,是她不断应声,“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那每一声重复询问应答,都像是要将这满身罪孽救赎……
    ……
    众人只听着他们不断问答,尉容终于再次开口,却是喝止,“够了!已经够了——!”
    谁还能够真正救赎?
    救赎他们两个人……
    “……”蔓生止住了声,她赤红了眼睛回望于尉容。
    他们四目相对,无声之间却是升起无数惊涛暗涌,那样清楚无人能救赎……
    “怎么能够?”容凛大喊一声,像是在寻找罪魁祸首,猛地又是望向人群之中,“王燕回!这就是你们王家造孽!王之杭是凶手!他罪该万死——!”
    王镜楼早就没了一丝反应,他早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不是他——!”王燕回却在这片纷乱里冷声喊,虽然尚未知晓整件命案,直至此刻也不过是了解到一半,可但是这些悲惨往事,都让他肯定夺定,“不是父亲!当年他没有那样做过——!”
    “死不承认——!”被容凛狠狠驳回,“临死都不肯承认,你们王家的罪刑!你不用着急,你的死期已经不久!”
    他的眸光冷酷扫过王燕回,转而落向前方的尉容,却是问向林蔓生道,“之前你和我在冰窖里,以为我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对我说了什么?”
    尉容一怔,他垂眸去瞧向她,那是鬼门关最了一遭后,他方才能够彻彻底底去瞧她……
    她的脸庞是憔悴黯淡的,却又那样安宁,仿佛因为瞧见他还在,他还安好,所以才能这般平静。可那双原本美丽清澈的眼眸,却泛着红血通红一片。她不曾安睡,她更是伤心……
    是他!
    是他又让她伤心!
    然而,她只是朝着他微笑,用那样美丽的微笑。
    他走过那样多的路,喝过那样多的酒,见过无数人的笑容,却只有她一笑,让他记了那样久……
    此刻,蔓生也回望着他,周遭突然像是没有了旁人,没有了那些打扰他们的人。那未曾诉说的最后告别,是他在执行死刑前,她未曾相告的话语,如今再次相见,她才迟迟告诉他——
    “我会照顾好小宝,更会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只有先顾到自己,才能顾好孩子。”
    “我的身体一向畏寒,冬天的时候一定会穿暖和。等到了夏天,也不再贪吃冰的。会定期去医院做身体健康,也会积极锻炼身体。我已经有了打算,去学跳舞,去学弹琴,去学很多很多从前没有来得及学,其实一直很感兴趣的事情……”
    “天气好的时候,我也会带着小宝去郊外放风筝,陪着他去写生画画。将他的奖状,全都收藏贴满整间房间。看着他平安成长,快乐每一天,看着他从少年慢慢长大,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想要陪伴一生的女孩子……”
    “我还想看着我的小孙子小孙女出生,听见他们喊我奶奶,缠着我让我给他们说故事……”
    蔓生说着,说着那些未来的规划,那本该是他离开后,她为自己努力谱写的未来。
    众人从未听过这番心声,那是未来的蓝图全都跃然于眼前,却也让人悲伤。
    她不曾哭泣,不曾流泪,旁人却已为她哭泣,余安安早就泣不成声……
    泪水盘踞了眼眶,她微笑着说,“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让自己倒下……”她拼命的忍住,可女声早已哽咽破碎,“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好好的过今后每一天……”
    “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孤独,一定不会让自己永远都是一个人,我会找一个对我好合眼缘的另一半一起生活……”
    “我一定会为了自己,开心过每一天!”
    “所以……”蔓生那样微笑着,她的眼泪凝在眼角,朝他扬起最美好的笑容。
    这个世界太虚假,这个世界太虚无,可她对他说——
    “尉容,你别担心我。”
    临了最后一刻,她都不曾责怪,没有怨言,她甚至还在惦记他,怕他死后都会担心……
    尉容发不出声音,身体灼烧的疼痛感突然加剧,胸腔里的血腥味冲击向喉咙处,是一阵晕眩腥甜……
    他整个人都晃了下,双眼直直注视着她,天地万物也似唯有了她一人!
    他不再躲闪,不再去努力克制,他只想这样肆无忌惮将她彻底映入眼底,不再只是深埋心底……
    “哥,现在你可以安心……”幽幽之中,是容凛的声音任意妄为响起,却是朝众人放肆宣布,可也更像是在苦苦请求,这已是最后一次嘱托,是他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唯一一人——
    “娶容柔为妻,照顾她一生一世,直到她临终一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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