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着场景一变,他变成了站在城楼之上的秦月,他在看着远处的自己带着赵素娥往鹤城去的那一幕。
    他自己从城墙上跳下去——
    由此惊醒,他感觉浑身上下都一身冷汗。
    一旁照看他的太医见他醒过来,急忙又端着一碗药过来了。
    “容大人,上回都说了背后伤口深,不能弄得裂开,你都不听话。”老太医扶着他半坐起来把药给他喝掉,“伤口没痊愈,又裂开,又劳心劳神地奔波,这不就烧起来了?小心发烧太久人就成了傻子哦!”
    容昭把那苦药汁一饮而尽,道:“只是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事情。”
    老太医把药碗接过来放到了一旁,慢悠悠道:“这世上事情哪里是做得完的?”
    容昭闭了闭眼睛,轻叹道:“只是没想到有许多事情,与我想象中并不相同——只是想到,我辜负了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颜面回头去找她。”
    “老朽不懂这些,老朽只知道大人你得好好养着,伤口再裂开,恐怕就有性命之忧了。”老太医摸着胡子说道。
    容昭苦笑了一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明白就好。”老太医说着就起了身,“大人先在这里休息,老朽就在外头,有什么事情喊一声便行了。”
    .
    容昭重新侧躺在了床榻之上,他看着眼前的陈设,目送了老太医到外间去。
    他在思考北狄与赵素娥之间的勾结,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在赵素娥面前说破,那么必须得有一个解决。
    他不可能再让北狄继续与她之间有这样的勾结,若这样放任,长此以往北边会有怎样的情势变化就难以估量。
    他可以看在赵素娥是晋国公主的份上对她过去种种暂时既往不咎,但他不能坐视北狄那样嚣张下去。
    所以这件事情其实有一个非常直接的解决方式,那就是对北狄用兵,他可以把整个北狄打得再往西北逃窜,在北狄建立都护府,把整个北方平定。
    他闭了闭眼睛,他开始思索着现在晋国的兵力和粮草。
    如若当初他把赵素娥接回来之后立刻就再对晋国用兵,那个时候是可以再接再厉一鼓作气拿下北狄的都城,但那时候太后似乎在考虑一些事情所以迟迟没有再下旨。
    发起对北狄的战争要动用的是举国之力,晋国这一年来并不算风调雨顺,太后应当是考虑到了民生,所以暂时停止了对北狄的用兵。
    现在看来,是因为太后仁慈故而有了这样的结果。
    不过仁慈不能让国家平定,只有局势平定了,百姓才可能安居乐业。
    所以刘鲧便是要死,北狄也必须诛灭。
    他因为一时的轻视和自大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现在他要想办法去弥补。
    他忽然又想起了秦月,他对秦月种种,是不是有弥补的机会?
    第48章 新的开始   佛祖保佑,等会我再去上点香……
    容昭入伍时候是从小兵开始做起的。
    原本容家势大,他并不需要如此,应可以与世家子弟一般直接到天子身边做近卫,只是那时候容家已经命在旦夕,他要选择的就只是尽快地找到办法来救一救容家。
    那时候有显而易见的可以拿到功勋的地方,那边是晋国北边边境上的战乱,位于草原上的北狄,总也不安分,总翻脸不认人,哪怕之前谈好了和约也会转头就撕毁,继续南下来骚扰。
    这其中原因有许多,但最根本的一点还是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人能带着晋国的军队来打胜仗,只有胜利才能给予所有人信心去抵抗。
    容昭便是在这样的时机之下一步一步从一个小兵走上了将军的位置,他就是能战无不胜,他也就是可以一次次把北狄打退。
    于是他能重获荣耀,容家也能再生。
    曾经他认为他对晋国没有过任何不义之举,可赵素娥这件事情却让他一时间心中有些混淆。
    他当初把赵素娥从北狄接回来真的是正确的行为吗?他算是北狄入侵南下的帮凶吗?他对晋国来说,真的算是大义之下没有半点亏欠吗?
    只是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很多事情便是不一样了。
    .
    身后伤口愈合了一些之后,他便去找了丞相等人商议关于对北狄用兵的事情。
    俘虏了北狄的皇帝刘鲧,朝中关于继续用兵或者和谈的争论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容昭找到了丞相谢庆,便直言了对北狄应当趁着他们皇帝被俘虏的时机继续用兵,直到打到他们俯首称臣为止。
    谢庆是先帝时候被提拔起来的,太后摄政时候坐上了丞相的宝座,是绝对忠诚于赵丛云的人。
    但文臣武官向来交流少,尤其容昭这样一味只会打仗,便会被文臣视为莽夫,从前容昭还没做太尉时候每每回朝,都会与谢庆这些文臣因为粮草等事情大吵起来,每每都被这些文官阴阳怪气地骂得狗血淋头。
    容昭已经做好了会被谢庆冷嘲热讽的准备,但意料之外的是,谢庆却点头表示了赞同,道:“难得容太尉会有与老夫意见一致的时候,看来容太尉也有不少进步。”
    这话乍一听也算是好话,但却经不起太多琢磨,只要多想一分,便还是能听出其中嘲讽。
    谢庆看着容昭,是长辈看小辈的眼神,接着又道:“果然还是要在京中多磨炼,这样才会多想,而不是凡事都冲到老夫脸上来嚷嚷。”
    这种话在谢庆口中已经算是客气了,若是放在从前,他便是当耳旁风一样直接过去的,可大概是心境改变,他却沉默了下来,许久没有说话。
    谢庆给他倒了杯茶,又道:“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过你对我可没长辈的尊重,所以可别怪我说话难听。要我说你从小就是长得好看,脑子全是一根筋,要不是运气好又能打仗,再给你十年,容家也还是起不来,最后得靠你弟弟才行。”
    容昭直觉谢庆话中还有别的意思,于是抬头看向了他。
    而谢庆却没有继续把那些闲话说下去,只道:“不过你说得对,现在的确就是对北狄用兵的时机,要么他们愿意用黄金白银以及领土来换他们的皇帝也是可以的,大约可以两手准备。他们若是愿意拿着真金白银和大片肥沃土地来换一个皇帝也未尝不可——如若不愿意,那出兵便行了。”
    容昭回过神来,便点了点头,道:“我也这样以为。”
    “所以你已经想好了如何说服长公主吗?”谢庆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容昭,“我听说了,长公主似乎对北狄很有感情,并不太想对北狄出兵。”
    容昭沉默了一会儿,却鬼使神差一般问道:“谢大人觉得当初我把长公主从北狄接回来是正确的行为吗?”
    谢庆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接回来并非什么坏事,原本和亲也不是什么光荣值得称道的伟业。便比如老夫的女儿出嫁之后受尽折磨,难道老夫视而不见,让女儿在婆家受苦吗?那自然是要想办法接回来的。道理都是一样,这事情不算你做错。”顿了顿,他抬眼看向了容昭,又笑了一声,“长公主接回来也是好事,至少是在京中,至少是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她能做的事情想做的事情,便需要多多思量而不是如从前那样任性妄为不顾后果。”
    容昭看着谢庆,他几乎能从谢庆的话语中猜测到他们这些文臣是如何看待赵素娥。
    “不过太后不在了,有个长公主在的确也是一件好事。”谢庆慢慢说道,“再过两年圣上便要成亲,然后就是要亲政,这里面许多事情的确得有个女人来打理,从前太后在有太后主持,现在长公主在,这些琐事好歹是有个人来牵头的。否则到时候我们这些臣子在这些事情便拿捏不好分寸,说不定便有人要说三道四说臣子逾矩。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容昭默默点了头,似乎在谢庆口中——在这些文臣眼中,赵素娥无论做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考量的事情与他永远是不一样的。
    “不过老朽再托大问一句,你不是想做驸马的吧?如果你想做驸马,那老朽明日就要准备上书了。”谢庆揶揄地看了他一眼,“长公主可以招驸马,招一百个驸马都可以,但如果你要做驸马,那便不行。”
    “不、不想。”容昭摇了摇头,他对赵素娥的确是没有这方面想法的,“我从来也没想过这些。”
    “但你抛下妻子救公主这件事情,人尽皆知了。”谢庆好笑地看着他,“薄情寡义的太尉大人,这名头可不好听。”
    这话听得容昭忽然眼眶酸涩,他抬眼看向了谢庆,过了许久才道:“可做过的事情……后悔也来不及了。”
    “多往前看吧!”谢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你现在比从前还要明白些,还不算太晚。”
    .
    有了谢庆的支持,很快朝中便上下一致认同了要对北狄出兵的事情。
    这样形势下,赵素娥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想法,她甚至感觉到了几分惶恐,因为她忽然发现容昭变得有些无法猜测起来。
    .
    人的变化会很突然,或许是因为某一件事情,或者是因为某一个契机,便能脱胎换骨一样从头到尾变得彻底。
    .
    洛州。
    秦月的眼睛已经基本好了起来,她认真地听着大夫说了还是要注意少用眼睛的话语,认真点头。
    旁边的芦苗也跟着点头,道:“那就不能做针线这种费眼睛的活计了,是不是?做点别的都是可以的吧?”
    大夫笑了笑,道:“也还是少劳累,这位娘子还是体虚,得认真养一养。太重的活计就别做了,想做,就做点轻省的。”
    “明白明白!”芦苗大力点头,“就是要好好休息,少费眼睛,然后适当活动,对不对?要给我们开副方子来养一养身体吗?有药膳可以吃吗?”
    大夫都听得笑起来,便挥笔写了方子交给她们,道:“还是食补为主,药有三分毒,不如食补好。”
    芦苗接了这方子看过,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了一旁的秦月,道,“再过段时间肯定就全部好全了,佛祖保佑,等会我再去上点香。”
    秦月笑起来,道:“你不怕佛祖怪你功利?”
    “那怕什么,佛祖能记住我最好,让我赶紧发财,那样我就能找十个八个小白脸来逗我开心。”芦苗毫不害羞地说着,然后又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大夫道了谢,接着扶着秦月站起来往外走,“我们今天先去吃顿好的,然后明天就去永安寺,我已经找好了活计,咱们俩一起,就是帮忙寺里面带带小和尚什么,然后我们一边带小和尚,一边可以想想做点别的什么。”
    秦月跟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笑:“带小和尚是什么活?”
    “哈哈哈就是和慈幼庄什么的一样的。”芦苗随口解释,“永安寺这种大的寺庙,很多人养不起小孩生下来就丢在寺庙门口了,那也得人照顾啊,这活就是带孩子。我的老本行了。”
    秦月忽然想起来与自己有缘无分的那个孩子,脚步顿了顿,见芦苗回头看她,才跟了上去,道:“那我没做过,会不会给你拖后腿?”
    “没什么难的。”芦苗爽朗笑道,“就是饿了给吃,尿了拉了给换,哭了就哄,等长大了会走路了会说话了,就更简单了。”顿了顿,她又问道,“说起来你会做什么吗?除了做针线以外?”
    “会下厨做饭。”秦月想了想这样回答,“以前我能做一桌菜,不过有几年没做了。”
    “厉害了!我都不太行,我的手艺差不多就是吃不死人,要是让我做席那就不行。”芦苗一边笑一边说,“等我们有钱了,搞个小吃摊子赚点钱,我看过了,这边人来人往,很适合做这些的。等我们小摊子赚钱,还能开个大食肆呢!”
    秦月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倒是向往起来了,笑道:“真的有那天就好了。”
    第49章 食肆   今年我们食肆要红红火火发发发!……
    时光荏苒,转眼两年。
    大雪飘飞伴随着鞭炮声响,除旧迎新,又是崭新的年月。
    初晨的微光从窗户外透进来,秦月在床上翻了个身,揉了下眼睛还是坐了起来。
    把晚上就烘在炕上的衣服伸手抓过来抖了两下,趁着还没有变冷,赶紧穿在了身上。
    洛州的冬天和京城相比是更难过一些的,洛州潮湿许多,每每下雪之前都有大半天在绵绵不断的阴雨中度过,等到雨水把一切都湿透了,才会迎来姗姗来迟的大雪茫茫。
    如此一来,便会让人感觉要寒冷太多。
    秦月穿戴整齐了,然后对着镜子随手挽了头发,也没有描眉涂粉,只取了面脂在脸上涂了两层,以免等会出门被风吹得脸皮皲裂。
    全部打理完毕之后拉开门,两旁还是静悄悄的,楼下有劈柴倒水的声音,她快走了两步伸着头往下看了看,便见着已经有人在后院里面忙活起来了。
    秦月下了楼,朝着后面笑了一声:“快来,领红包了!”
    话音刚落,便从后院冲进来了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把秦月团团围住。
    “谢谢月姐姐!月姐姐越来越漂亮!”
    “月姐姐新年发财!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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