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淼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里头那是他亲哥,你说他要不要走?今天带着你来,你就什么都没听进去?在想什么?”
    “我……我就是没想到!”这会儿没了外人,张笃终于放开来了,“爹,那个太尉大人为什么来我们洛州?你知道原因吗?”
    “不就是为了他的亲弟弟铺路?”张淼闭上眼睛养神,不想看自己的傻儿子,“否则还能为什么?”
    “说不定是为了别人呢!”经过了在花园里面的那简单的几句对话,张笃根本不觉得容昭会是因为他弟弟所以到洛州来的,“我觉得这太尉大人可能就不是为了刺史大人来的!肯定是别的事情。”
    “那你说为了什么?”张淼嘲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难道为了一个女人?”不等张笃回答,他就接着又道,“叫你少去听那些说书先生胡扯讲故事,叫你少看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你就是不听!你说说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什么?堂堂太尉为了一个女人,从京城跑到洛州来,然后再打杀了一个纨绔,你自己想这里面说不说得通。”
    张笃被怼得哑口无言,也没办法反驳。
    他想说就以秦月那容貌,代入到这件事情里面怎么说不通呢?
    但转念一想,大概容昭也不太想让人知道他过来是因为一个女人?
    于是他悻悻闭了嘴,安静地在旁边抓了个枕头抱在怀里不说话了。
    不过就算他不说话了,张淼也没打算放过他。
    张淼道:“从明天开始,你抓紧功课,趁着太尉还在这边,我准备求他帮忙让你去国子监。”
    “啊?”想起来今天他才刚和容昭说过国子监的事情,他是真的惊讶了,“不是说我们家有名额呢,怎么现在又要请别人帮忙了?”
    “咱们家那个之前给你堂兄了你忘了吗?”张淼在傻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万事不过心,是吗!”
    张笃捂着脑袋不开心:“这我怎么会记得!我怎么可能记得!你之前说了不让我去京城的!我跟着你怎么不行了!我不要去京城!我就想留在洛州!”
    张淼气得在他脑门上用手戳了好几下:“我这就回去写信让你娘到洛州来治你!你就会气我!”
    这话听得张笃半点也不怕,他气呼呼道:“我娘来了你还想每天喝酒?我娘肯定先治你!”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偃旗息鼓都不说话了。
    .
    往夏天走,午后的阳光便有些热辣起来。
    秦月午睡起来,对着镜子摸了一下自己脑袋上那个大包,摸着是比之前小了太多,如果不是盯着看,已经不会发现了。
    把头发挽了个髻儿,她下楼往后院去烧了壶水,又翻了茶叶出来,想泡壶茶喝。
    隔着一道门她就听见后面那条街上车马来往的声音。
    这背街总是少人来,她好奇地站起来打开门看了一眼,就恰好看到容昀从那宅子里面出来,两个人还正好目光对上了。
    容昀有些尴尬地停下了脚步,在打招呼和不打招呼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她笑了笑:“你现在好些了吗?”
    秦月是没想到会看到容昀的,这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如何反应,只好也笑了笑:“已经差不多好全了。”
    顿了顿,她忽然意识到,怎么容昀也知道她的事情?容昭告诉他的?这不应当吧?
    另一边容昀只是点了点头,又道:“若是缺什么,打发个人往刺史府来说一声,我那边东西齐备。”
    秦月先应了下来,又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话只说了一半,但容昀听明白了,他笑了笑,道:“那天在徐家门口,我也在啊!说来也是惭愧,一开始我还想着若是能与徐家讲道理是最好了,不过疯狗都是没法讲道理的,还是我……大哥,当机立断把那事情给了了。”顿了顿,他叹了一声,似乎是有心事的样子,“不过也已经过去了,你人没事就行。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就只管打发人往刺史府找我就行。”
    这话听得秦月都愣了一下,但她也来不及多想,看见容昀要上马车,便与他又道别。
    关上门回到了秦芦记,她想起来那天听说是张笃救她的话语,所以那天到底是谁?其实本来是容昭吗?
    那又为什么是张笃送她回来?
    第74章 自在   我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满肚子迷惑地回到了后院里面,秦月一边用水滚过茶具,然后又取了茶叶放到茶壶中,心不在焉地把沸水倒入壶中然后倒出来,一抬头便看到芦苗打着呵欠从前面过来。
    重新把水注入壶中,她向芦苗笑了笑:“喝茶?”
    芦苗随便拉了个小板凳坐了,毫不客气地把一壶茶都给收缴过来,道:“你喝药呢,喝什么茶?老老实实喝白水!或者喝点牛乳之类的,茶叶是想都不要想了!”
    秦月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喝药,于是只好道:“我忘了,是真没想起来。”
    “给你煮一壶牛乳,慢慢喝。”芦苗在台面上看了一眼,伸手就拿了一壶生牛乳过来,放在路子上煮,又问道,“怎么中午没睡觉?”
    “可能晚上睡够了白天就精神好。”秦月往后椅背上一靠,“就光睡觉去了,头都睡晕了,现在感觉哪里都很闲,精神又很好。”
    “那明天我们去永安寺逛逛?”芦苗看了她一眼,“明天应该有庙会,正好我们带着豆苗他们去赶热闹。”
    “算了吧,人太多了不想去,麻烦得很。”秦月现在听着这种事情就想避开了,宁可在家蹲着无聊没事做,“或者你带着他们去,你和小庾大人一起带着他们去,我就在家里。”
    芦苗想了想,便道:“那也行,我和小庾商量一下。”
    “说起来,你和小庾大人……”秦月抬眼看向了芦苗,“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芦苗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一会儿才道:“那看小庾了,他什么时候攒够了家底,什么时候来和我坦白,我就考虑考虑。”
    “……”秦月惊讶了,“你们竟然之前是没有谈过的吗?我还以为他追过来……?”
    “谈是谈过一些。”芦苗语气倒是很无所谓,“但是我现在家底比他厚,他就觉得还要再攒点钱,大概是不想让人觉得是完全靠了女人的吧?不过我又不急,无所谓啦!”一边说着她一边摆了摆手,“反正我无所谓,我一个人都习惯了。”顿了顿,她又看向了秦月,“怎么忽然问这个啦?”
    秦月笑了一声,道:“就是忽然想到了。”
    “等你好全了,我们去张公子府上道谢啊!”芦苗说道,“这事情拖着也不太行,虽然可能我们也拿不出什么谢礼,但是半点也不谢,倒是显得我们礼数太不周全,怕是要结仇。”
    秦月点了点头,无论当初在徐家动手救她的是谁,但送她回来的是张笃无疑,所以对张笃这份感谢也是应当的,只是……如果那时候去徐家动手的是容昭,她要不要去感谢呢?
    炉子上的牛乳煮开了,芦苗便把壶给拎起来放到一旁去,又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显然是个思索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在为什么事情这么为难的样子?”
    秦月回过神来,道:“就是刚才在外面碰到了刺史容大人,说了几句话,说那天去徐家救人还有容昭的一份力。”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芦苗,“那我要去感谢一下他吗?”
    这问题把芦苗都给问住了。
    若是寻常人往来,这种恩情是非谢不可的,就像对待张笃那样。
    但是容昭……以容昭和秦月的过往种种来看,这份谢意说谢也是应当,只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芦苗想了许久,才看向了秦月:“要么……也和像感谢张公子那样去谢一下?”
    秦月也没有更好的想法,只好点了点头,道:“那就一样处理,备两份礼。”
    .
    没有等到秦月全部好了去张府上拜访,第二天一早张笃便和之前一样溜达着过来吃早饭了。
    芦苗和庾易带着几个小一点的孩子去永安寺逛庙会,在店里就只有秦月和几个大点的豆花豆苗那几个。
    秦月在柜台后面坐着的时候看到张笃进来,两人四目相对,张笃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会儿食肆中还没什么客人,张笃便也没有太回避着旁人。
    “秦娘子,你现在全部好了吗?”张笃手撑在柜台上,认真地看着秦月,“若还要用什么药材,你打发人和我说一声,我给你送来。”
    “已经基本全好了。”秦月客气地道谢,“谢谢当日张公子出手相救。”
    张笃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道:“其实……其实我那天也没出什么力,就是把你送回来了,主要还是容大人……我就是跟着我爹过去,正好赶巧……”
    秦月笑了笑,道:“无论如何都是要感谢的。”
    张笃看着秦月,欲言又止了许久,最后压低了声音问道:“秦娘子,你和太尉大人是什么关系啊……太尉大人是不是因为你才到洛州来的?”
    秦月沉默了一息,倒是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了,她想了一会儿才道:“也就是故人。”
    张笃看了看店里都没人,便伸手拖了个椅子过来在柜台外面坐下了:“能不能和我讲你和太尉大人的故事?”
    “不想说。”秦月一点都没犹豫地拒绝了。
    “呃……”张笃是没想到秦月会一口回绝,他趴在柜台上可怜巴巴地看她,“我昨天跟着我爹过来吃饭,才发现那天吓死人的那个人是刺史大人的哥哥,还是太尉,吓得我连饭都吃不下了,吓死我了!”
    秦月是没想到像张笃这样的人还能拉下脸面来这样扮可怜,忍不住笑了一声,道:“那和我也没关系,怎么非要知道我和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也不是非要知道,就是……好奇!”张笃见秦月笑起来,自己语气也轻快了,“以我听了八百个本子看了三千册话本的经验来推断,太尉大人肯定是因为你才到洛州来的!”
    “这不能说明别的,只能说明你看正经书太少,看闲书看了太多。”秦月笑叹了一声,又看向了张笃,“不过还是感谢你那天送我回来,以后你想吃什么,都不收你银子了,永远都不收钱。”
    张笃想了想,道:“那要不你还是给我讲故事吧,我每天能吃那么多,我怕吃着吃着你发现我吃太多就要赶我走了……”
    “只是没什么好说的。”秦月看着张笃,“既没有什么一波三折,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比不上话本故事里面那些才子佳人海誓山盟的轰轰烈烈。”
    张笃眨了眨眼睛,道:“可我觉得……太尉大人很在意你啊……”
    “你真的不是因为我之前拿你当了挡箭牌,所以现在心慌,所以想在我这里问个明白,然后来评估一下到底会不会被他收拾?”秦月好笑地看他。
    张笃脸微微涨红了,小声道:“这……其实我昨天已经和他坦白了我和你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不好意思地双手捂脸,“对不起秦娘子……我就是个胆小鬼,我昨天快被吓死了,虽然我也很想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俩之间有点什么,但是完全说不出口……”
    秦月倒是能料到这样的结果,她笑了笑,道:“也无妨,迟早是会被发现的。”
    “所以……真的不能说吗?”张笃看着秦月,“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和你讲我的事情啊!”
    “你的事情我没有兴趣,所以并不能作为交换。”秦月好笑地看着他,“一个知进退的郎君,是不会追问对方的往事的。”
    “好吧……”张笃死了心,“我以为我扮可怜可以打动你的。”
    “的确是没什么好说。”秦月说道,“如果你实在好奇,去问他也可以。”
    “我不敢。”张笃吐了吐舌头,“昨天他问了我好几个问题,都问得我茫然了,先问我念书念到什么,有没有考功名,后面又问我怎么没去京城的国子监读书,我怀疑他是不是觉得我天天过来吃早饭很碍眼,所以想让我爹把我打发到京城去!”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而且我爹真的想把我送到国子监去!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去!”
    “去国子监不是好事吗?”秦月笑着看他,“不是都说做了监生,将来科考都要一帆风顺一些?”
    “但我不想考什么功名,我就想平平淡淡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就行了。”张笃说道,“我有两个兄长,他们将来能继承家业,我最小,就快活过日子就行了,反正亏待不了我。”
    “那你将来娶妻生子都靠家里,不打算靠自己吗?”秦月好笑地问。
    张笃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我没想过。我喜欢秦娘子你,但现在我觉得我和你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所以……”他叹了口气,“下一个喜欢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想娶妻生子也太早了一些。”
    说着话,食肆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秦月随手从旁边的蒸笼里面拿了一碟子蒸饺,送到了张笃手边,道:“吃早饭吧!别想那么多了,你迟早能遇到一个你喜欢的姑娘。”
    “我喜欢漂亮的。”张笃毫不客气地接了蒸饺,认真地说道,“要非常非常漂亮的!”
    秦月道:“那去国子监说不定真的有机会碰到,毕竟天子脚下,美人也比别处多一些。”
    “是这样的吗?”张笃来了兴致,“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倒是愿意去京城看看。”顿了顿,他又摇了摇头,“不行,还是算了。进了国子监就要好好念书,到时候别说看姑娘了,恐怕天天要对着课本醉生梦死,晚上做梦都在之乎者也矣焉哉,那是个陷阱,我不能跳进去的!”
    秦月笑起来,道:“你认为那是陷阱,但多少人想去还没机会呢!”
    “那是别人的事情,和我又没关系。”张笃说道,“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也有我想过的日子,才不要听别人摆布呢!”
    最后这话倒是让秦月有些感慨起来,张笃的这份自在肆意,似乎是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张笃是因为身处张家这样的官宦人家所以有这份底气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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