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个爱美的,把这在场的两个神仙一般的人物都要过一遍,公主替渔阳抱抱这缠人精吧,她若是不顺意,待会儿哭闹起来可就不好哄了。”渔阳有些无奈。
    桓哥儿自小便是她看着长大的,柔嘉倒也不排斥孩子,起身欲将人接过来,可她尚未站起来,皇帝却亲自起了身将孩子递了过去。
    两人递着孩子的时候,萧凛在背着人的一面指尖不经意掠过了她的手面,柔嘉连忙打掉了他的手,抱着孩子坐下。
    她是有照顾孩子的经验的,不同于萧凛的生硬,她抱的有模有样。
    那孩子一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开心地冲着她的脸颊也重重地亲了一口。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响亮。
    就好像他当众亲了她一样。
    柔嘉一愣,随即低下了头,脸颊浮上了一层红晕。
    “这孩子可真是——”渔阳失笑,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连忙安慰柔嘉道,“你别介意,她还不懂事。”
    柔嘉点了点头,避开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紧接着渔阳又冲着那孩子数落了一番,那孩子一扁嘴,眼看着就要大哭,柔嘉不想因着这点小事闹得大家不愉快,连忙抱着孩子站起来哄了哄:“我带她去湖边看看莲花吧。”
    渔阳见她不介意,这才松了口气:“你不嫌麻烦就好。”
    龙舟赛已经开始了,柔嘉想趁机找找舅舅,万一他真的来了,也好通风报信,因此故意走的远了些,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僻静的水湾,抱着孩子站在石桥上一边远眺,一边一一给她指着水中的东西。
    “这是睡莲……这是金鱼……”
    她一一指着,那孩子也顺着她的手指懵懵懂懂地看着,当看到一条红色的金鱼时拍着手高兴地手舞足蹈。
    她舞的太活泼,柔嘉抱的有些吃力,正欲将人放下时,一退后却踩到了一双脚,她立即后退,待看清了来人来人连忙捂住了孩子的眼,一脸诧异:“你怎么来了?”
    “吵得头疼。”萧凛上前,捏了捏那孩子肉嘟嘟的脸颊,不经意问了一句,“怎么走的这么远?”
    “是这孩子想来。”柔嘉扯了谎,抱着她站远了些。
    小丫头能听懂一点话,拧着眉毛咿咿呀呀地跟她说话。
    柔嘉有些心虚,拍了拍她的背向水中指去:“看,那里有金鱼。”
    小丫头格外好哄,瞬间便被吸引了注意。
    萧凛倒也没戳穿,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玩闹。
    他看着她哄孩子的样子不由得出神,他从前看到萧桓的时候想要个男孩,现下看到这孩子,又觉得生个女儿也不错,最好是像她,长睫毛,小嘴巴,声音糯糯的,格外招人喜欢。
    小孩子毕竟精力有限,玩了一会儿眼睛便要睁不开了,下意识地拱过去扯她的领口。
    柔嘉突然被抓了一下,轻轻啊了一声,险些抱不住,还是萧凛托了一把,将孩子接了过去。
    “怎么了?”他看着她背身揉着胸口的样子问了一句。
    “她大约是饿了,把我当成奶娘了。”柔嘉小声地解释,脸颊微微有些热。
    萧凛瞥了一眼她的饱满,轻咳了一声:“难怪。”
    柔嘉连忙捂住领口,背过身抱怨了一句,“你们姓萧的这是什么毛病,一个两个都喜欢这样。”
    他更是,每次推也推不开。
    怀里的孩子大约是真饿了,皱着鼻子眼看就要哭,萧凛生怕她哭,直着手臂把人递了过去:“她饿了。”
    “饿了找我有什么用……”
    她又没生育过,柔嘉有些无奈,但那孩子一脸泫然欲泣,不得已,她还是将人接了过来。
    正欲哄一哄的时候,远处的秋明湖上忽然吵做一团。
    “翻船了,龙舟翻了!”
    一个太监细声尖叫着,声音格外刺耳,不多时,湖面上原本整整齐齐的龙舟你撞我,我撞你,顿时乱做一团。
    萧凛眼神忽变,朝着那秋明湖看了一眼,匆匆丢下一句:“朕过去看看,你跟着来。”
    好好的龙舟怎么会突然出事?
    柔嘉想到了舅舅,也立马抬了脚步跟上去。
    她还抱着孩子,走的慢了一些,不多时,两人便拉开了长长一截。
    柔嘉急的一头是汗,正要拐弯的时候,忽然从那湖畔的水湾里看到了一个正在撑着篙,打捞水草的老奴。
    那老奴带着草帽,佝偻着腰,长长的白髯垂坠着,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柔嘉一眼扫过去,刚想移开,再听见那熟悉的咳嗽声,忽然脚步一顿。
    舅舅嗓子不好,声音有些粗粝,时不时咳嗽两声,就是这么个调子。
    柔嘉越走越慢,脸上却还是格外镇静,慢慢停了步,将手中的孩子托给了身边的侍女:“我突然发现有个贵重的玉佩被她扯掉了,这边有点乱,你先把孩子抱给渔阳郡主,我回去找找。”
    破碎的龙舟碎片已经漂到这里了,侍女连忙接过了孩子,朝着远处的水榭走去。
    待人一走,柔嘉立马提着裙子回头向水湾跑过去。
    那老翁一见她转身,也撑着舟快速划到了岸边。
    一年多不见,两人形貌都有了些变化。
    柔嘉一看清草帽下那张疲惫沧桑的脸,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舅舅!”
    江怀亦是老泪纵横,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篙,颤抖着声音应了一声,随即又警惕地环顾了一圈,朝她伸手要将人拉上来:“快,雪浓快上来,舅舅带你离开!”
    他伸出的手上满是伤疤和老茧,这一年为了逃亡一定受了很多苦。
    柔嘉瞬间哽咽,眼泪像断了线一般,可她知道这园子现在恐怕早就被皇兄包围了,于是顾不得重逢的喜悦,忍着泪连忙推着他回去:“不行,舅舅你快走,皇兄他是故意要引你来的,你赶快离开!”
    江怀一惊,可瞬间又平静了下来,仍是去拉她:“没事,这条河是活水,连通着护城河,我们只要上了船就能逃出去,那边龙舟正出了事,萧凛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你快上来。”
    柔嘉是明白皇兄的手段的,若只有舅舅一个人,也许易容乔装还有生机,可若是带上她,一定是不可能的。
    柔嘉着急摇头:“不行,舅舅你真的得赶快走,皇兄马上就会发现这里的……”
    “不用马上。”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那假山后便忽然走出了一角明黄的衣裾。
    “朕已经来了。”
    萧凛冷冷地开口,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亦或是根本就没走。
    他刚说完,四下传来了窸窣挪动的声音。
    柔嘉定睛一看,才发觉湖畔四周的灌丛已经埋伏了无数的士兵,皆手持着弓弩对准这边,瞬间头皮发麻,上船挡在了舅舅面前:“你别过来,你不能伤害我舅舅!”
    她声音满是恐慌和惊惧,一双泪眼更是看的人格外不忍。
    可萧凛积蓄了七年的仇恨已经烧的怒火上涌,似乎完全听不见她的请求,仍是一步步走了过去,神情冷傲地盯着她后面的那个老翁。
    “好久不见,江参军,这些年你睡的好吗?”
    明明说的是问候的话,可他声音却冷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一般,直直地扎进江怀心里。
    江怀已经许久未见他,一看见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目光如炬的青年,眼前又浮现起当初他身披银甲,披荆斩棘的场面。
    他沉默了片刻,摸了摸那挡在前面的人柔软的发丝,用粗粝的嗓音劝道:“乖,雪浓,这是舅舅和新皇的事,你不要插手。”
    “不行,舅舅,你不能过去。”柔嘉满眼皆是害怕,连忙拉住了他,固执地挡在他身前,“皇兄他是真的会杀了你的!”
    江怀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长叹了一声,才朝着那岸边的人看去:“萧凛,当年我的确做了一些错事,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那三千个人的性命,的确不是出自我手。”
    “不是你?”萧凛冷冷地看向他,攥着拳反问道:“在父皇面前怂恿让朕出征的人不是你?出征前借机撤换了朕的参军,由你顶替的人不是你?朕被围困,用血书请求援兵,拒不发兵眼睁睁看着这三千个人战死的人不是你?当年仗着那个女人还在的时候你敢承认,为何现在不敢了,是怕朕杀了你吗?”
    他一字一句,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眼神里又满是讽刺:“父皇许诺了你们什么,把朕弄死之后,就让那个傻子登基吗?”
    “你知道?”江怀一怔,手中的长杆随着他一失神,直直地掉进了水中。
    “朕为何不知?”萧凛冷笑了一声,“父皇不是很早就开始忌惮朕了吗?只可惜他扶持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算计,生了那么多孩子没一个有用。你还算有头脑,各为其主,朕原本不屑与你计较,但无论是谁的命令,那么多人的死最直接的还是因为你的不发兵!但凡你还有点良心,有点人性,你都不该用这么条鲜血用这么多条人命去争位。你说,朕该不该杀了你?”
    他声音一提,那灌丛中的人瞬间便拉紧了弓弩,一支支黑羽箭簇,齐齐地对准了那船上的人,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将整条船都射成个窟窿。
    “你不许下令!”柔嘉死死地挡住了舅舅,颤抖着肩膀哭着回头,“舅舅,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不相信……你快点解释好不好?”
    往事瞬间被唤起,江怀心痛如绞,有口难言,他原本打算查清楚一切之后再亲自向他解释的,但眼前的孩子哭的实在太可怜,他还是开了口,声音格外干涩。
    “当年,先皇的确是承诺过若是能除掉你便让萧桓登基,我当时被利欲裹挟,的确做了不少错事,当你前去设伏的时候也的确想过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好了,但是接到求援信的那晚,我醉酒睡过去了,第二天一醒,副官才把一摞血书递给我,说是我喝醉时下令不许发兵。
    但我行军素来不喝酒,便是醉酒了,良心未泯,也不可能会下这种命令。我疑心当晚是被人设计了,但到底是你的父皇察觉了派人控制的我,亦或是旁人我尚未查清,后来我去找那副官,那副官却以死谢了罪,线索又彻底断了。最后我一醒来立即领着人去救援,但半途却被雪崩挡了去路,等我绕了路再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已经无法挽回了。回京后,先皇也认为是我做的,无奈之下,我才不得不担了个延误军机的罪责。”
    他身体大抵还是受了损,边说便咳嗽着,一段话说完,整个捂着胸口咳的几乎快背过气。
    “醉酒,设计,雪崩?”萧凛沉默听着,脑海中一闪过尸山血海顿时又双目充血,紧紧攥着拳,气极反笑,“当真会有这么多巧合么?”
    江怀亦是无奈,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你不信,便是连我,如今也查不清,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事实?”萧凛一想到当年的一切,瞬间怒火冲天,“朕看是你在为了脱罪胡说。当初白纸黑字画押写的清清楚楚,你如何还敢狡辩?来人,把他抓起来。”
    柔嘉是舅舅看着长大的,脾性也都传自于他,她绝不相信舅舅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一定是如他所说,有人刻意在陷害。
    而且他如今年纪渐长,又受了这么多伤,若是被怒气上头的皇兄抓住拷打,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更别提当年若是有人在暗害他,会不会又下什么黑手。
    她绝不能看着舅舅去送死。
    眼看着那些士兵一个个持着剑靠近,柔嘉忍着眼泪,忽地拔下一只簪子抵在了喉咙上,决绝地看向萧凛:“皇兄,你信他一次,放我舅舅去重查好不好,等他查清楚,我一定会让他回来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雪浓……”江怀无比心疼,立即去夺她的簪子。
    可柔嘉却执着地挡着他,直直地朝着皇帝跪了下来,一字一句得向他恳求:“皇兄,你放过舅舅好不好?只要你放过他,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保证不会再逃……”
    她哭的声音嘶哑,说话断断续续几乎喘不过气来,却还是强撑着向他哭求:“真的……真的不会是舅舅,他身体不好,受不了刑具,你放过他好不好?”
    萧凛每看一眼,心里便像被割了一刀。
    那金簪已经擦出了血迹,在场的侍卫皆停了步,生怕再往前走一步,公主真的会不要命刺下去。
    萧凛攥着拳,却仍是毫不留情冷斥着侍卫:“愣着干什么,上前!”
    侍卫听了令,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眼见那包围圈越来越小,快要逼近她面前,身后的水里也伸出了好几只手,抓着船沿便要爬上来。
    柔嘉心中满是恐惧,又将那簪子刺进了一分,霎时一缕血便流了下来,刺的两个人皆出了声。
    “不要!”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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