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见女人有些反常的沉默,不觉伸手去拉住了清萱的手,轻轻摇了摇,小声地又唤了唤她。
    小正神眼巴巴的模样实在可爱可怜,清萱眼帘微颤而阖,无声叹了口气,眉眼间隐约陇上的几许微不可见的不甘与不愿尽数化作无奈,她终是抵不过小正神这般模样,只得松了口。
    不能走了太远,阿和可以在宫殿里随便玩耍,但若要出宫殿玩儿就一定要记得叫阿萱一起。
    清萱软了软声音,爱怜地垂头轻轻地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小正神的眼睛,唇中吐露的言语间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弱势的请求:阿和不要离阿萱太远好不好?阿萱会害怕的。
    清和抬眸瞧她,稍稍一呆,下意识顺从自己的心去抬起指尖摸了摸女人湿漉漉的眼睛:阿萱又哭了。
    她也有些苦恼,学着自己看到的话本子里的词语:阿萱是个大哭包。
    小软球老气横秋地长长叹了口气,摇着头凑了过去,鼓着腮帮给女人吹了吹眼睛:阿萱不哭,阿和很乖,阿和不走远。
    阿和不会离开阿萱的。
    许是刚刚吃了甜甜的糕,致使小正神此时说出的话都带上了甜味儿,听入女人的耳中,让她含着满眼的水雾止不住地弯唇。
    应是笑的弧度大了些,眼角水雾渐凝成珠,顷刻间垂落衣襟,留下点点印记。
    阿和阿和
    快快长大呀。
    莫要忘了此时的话。
    【是不是她回来了?】
    【回来了,只不知此时藏在哪里。你晓得她的性子的,她素来心狠,如今怕是在冷眼瞧着神界乱象呢。】
    【我去寻她,长明宫已重建,青帝怎可不归?!魏璃书那几个蠢货久无讯息,估计也早被她处理干净了。】
    【无事,她应未曾怀疑到你头上来的,否则】
    【否则我也就不能站在这儿了。】
    男子的声音猛然嗤笑,嘲弄着补上了藏在虚空中的人未说尽的话。
    他转了转手上戴着的扳指,沉吟片刻后忽而眯起了眸,喃喃自语:可若是她察觉到了却没能一时处决了我呢?
    男人的脸上慢慢溢出了点阴鸷的不正常兴奋着的笑意,也不知是在向谁回答:若是这样的话,那她就该是出事儿了。
    那样倨傲到了骨子里的容不下一粒石子的正神若猜到了他暗中的动作,只怕在长明宫建成之日便拿他祭了天。
    倘若倘若那人是因为一时间抽不出手来处理他、或者暂时无力来与他计较呢?
    男子越想越深,竟是失笑,陡然抬眸望向虚空,笑问虚空之中:她孤傲至此、半分真心也不托付,神界众人大多敬畏而不敢靠近。若她出了事儿,除了洪荒遗地,还有何处可去呢?
    虚空中的人像是思量了许久,半晌后才缓缓出了声:冥界,阎阴君。
    当初被青帝称作阿姐之人,千万年来唯一可近身于青帝的正神。
    除了她,还有谁呢?
    男子垂头闷笑。
    小正神今日遇到了一个奇怪且非常讨厌的人。
    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跑到外殿去玩儿,结果就撞上了这么个女人,凶神恶煞的,一看见她就沉着脸想叫人把她赶出去。
    哼。
    清和自诞生起就一直被清萱处处宠着,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当即有些生气了,抬手控制着自己的本源神力,想把这些人吓走。
    墨绿灵光浮现,果真是把女人镇住了。然而下一刻,小正神却瞧着对方的眼神愈加凶狠起来,好似要从她身上割肉一般盯着她,咬牙恨声唤道:
    青帝!
    你不在长明宫,来我冥界作何?!
    女人眸色一闪,突然抬手将周边的神侍全部退下,提着手中的长刀慢慢走向小正神。
    这眼神中满是恶意,小正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瞳孔里光亮闪闪,手中的墨绿光芒隐隐闪现。
    可下一秒,小正神一眨眼,手心中蓄势待发的神力瞬间消散,只有些慌张又害怕地转头朝着身后跑去。
    女人眼神一厉,抬起长刀便要朝着她的背脊砍去。
    尔敢!
    白发正神的呵斥声轰然响起,暴怒的可怖气息霎时对着女人压下,生生将她的骨头碾碎了大半。
    阿萱!
    小正神无措地抬头顺着声音望去,平日里欢快无忧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溢满了浓厚的水雾,在看见熟悉身影的那一刻瞬间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含着些或许连小正神都不知道的委屈和伤心,踟蹰着僵立在原地,软糯的声音里尽是压抑不住的恐惧和哭腔。
    清萱的身影一瞬出现在她的面前,慌张地抬手将小正神抱进了怀里,疼惜得红了眼睛,心中又怒又后怕,目光阴冷地扫过那边趴在地上被她剜去声带的女人,手中却不停地安慰着抚着小正神的背脊。
    怀中的孩子紧紧抓着她的衣襟,身子不住地微微发颤,就要真的缩成一小团把自己塞进她衣襟里躲起来似的,无助地哭泣唤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听得清萱心都要揪起来了。
    好半晌,小正神埋着头打着哭嗝儿,委屈巴巴地跟她告状:她她想打阿和!她还想把阿和赶出去!
    阿阿和害怕阿萱不要阿和了吗?
    小正神没了往日的神气,哭得眼睛都红肿了些,攥着清萱的衣领不放,生怕被她丢掉一样,眸子湿漉漉地偷偷盯着清萱瞧。
    我怎么会不要阿和呢?
    清萱阖了阖眸,压下了心中的涩意,温柔地亲着小正神的眉心,对她做出了保证:阿萱绝不会扔下阿和的。
    真的嘛?
    清和小心地从她怀里探出脑袋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自然是真的!
    清萱只恨不得将平生所有会说的好话都对着怀中的孩子讲一遍,费劲千辛万苦才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哄好了,只想着将小正神带回寝殿中去守着,一时间也懒得跟那地上的人计较什么,反手给了她痛快的死法。
    她一边抱着一小团的小正神,一边柔声安抚着受惊且委屈的孩子,却是瞧不见她抱在怀中的孩子是什么样的眼神。
    小正神眨了眨眸子,瞳孔里哪有半分方才的害怕和委屈?只剩下一片属于孩子的单纯澄澈的残忍和寻到好玩儿游戏般的兴起。
    她趴在清萱的肩上,探出一双尚且溢满水雾的眼睛去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不觉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地抬起指尖抹了抹眼角。
    这就是眼泪嘛?
    果然好用。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隔壁的那本《另类饲养【快穿】》,应该是下一本要开的文。
    黑芝麻汤圆.和:想杀我?
    没恢复记忆哦,阿和从小就是个黑心团子
    感谢在20211026 00:51:14~20211027 23:3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7章 涅槃
    阿和,睡了许久了,起来吃些点心可好?
    女人垂眸看着枕在自己膝上阖目歇息的姑娘,目光在她逐渐长开的眉眼间滑至不觉轻抿着的娇嫩唇瓣上,忍不住悄然放下了手中捏着的书卷,以指尖抚过她的脸颊,流连于其上,缱绻着不舍离去,终是低低唤了一声。
    这孩子平日里无聊时除却看些书外便总喜欢躺着倚着,每每都拿她的腿当做枕头,耍赖般一言不合地闭上眼睛,一睡就是半天光阴过去。清和还有些起床气,若被突然喊醒就定会瞪着一双迷蒙含雾的眸子瞧你,又委屈又恼怒,直看得清萱后来都不舍再吵她。
    可惜放任的结果就是某个小正神顺着杆子便往上爬,整天懒洋洋地趴在她腿上,动也不愿意动一下,全然与下界那些冬眠的生物一般,一天中做过唯一的运动几乎就是从床上起身转移到了榻上继续躺着,与幼时的活泼顽皮截然不同,叫女人心下有些好笑。
    眼见着时间已至下午,清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想将这孩子叫醒动一动,总是这样睡着也不好。
    只穿着一件单薄墨绿纱裙的姑娘身上松松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此时整个人都缩在袍子里边,仅露出小半张脸颊和披散下来的白发。这会儿应是听见了清萱的低唤声,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将脸对朝了女人的腹部,身子往里缩了缩,一副要闷死在女人身上的模样,无声地拒绝了清萱的请求。
    孩子脾性。
    女人忍俊不禁,心中温软不已,眸中光亮愈柔了几许,只得无奈地给这孩子顺毛似的抚着发丝。
    然而,片刻后,那埋头在她腹部不肯动的孩子突然又闷闷地开了口,声音里沙哑得紧,带着些睡意未散的疲软:有什么点心?
    小正神动了动脑袋,露出一双半睁着的眼睛来瞥了瞥她,随后翻了个身,正面躺在了女人腿上,慢吞吞地打着哈欠,有些不满地抬手扯了扯女人披在肩上的白发。
    许是才睡醒,力气小得可怜,就跟只奶猫玩儿闹似的,只痒不疼。清萱轻轻笑了下,顺着她的动作将头垂了垂方便她扯。
    阿和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女人伸手捏了捏姑娘的鼻尖:只有一点,阿和吃完点心后得出门动一动才好。
    这孩子已差不多长到了成人的模样、修为也大半恢复,但性子是愈发懒散淡然。之前整日里想着主意偷偷跑出去玩儿,如今便是清萱求着她出去走一会儿她都懒得去,全然对外边半分兴趣都提不起来的样子。
    女人心中忍不住地怀疑是自己太过溺爱的缘故,但念头一转而过,手中仍旧万般纵容。
    这百年来,长明宫重建后就一直闭宫、不见四方来客,神界里早就开始议论揣测纷纷。清萱只恐阿和如今这般性子出去后又会遭人欺辱。她已受过一遍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再不能忍受自己捧在手里宠爱养大的孩子被旁人伤害作践分毫。因此现在也一点点地教着小正神该如何掌权、如何保护自己。
    纵然是狠心无情些也好,总之不叫自己受伤便是。
    这是清萱对清和唯一的期望。
    她虽下定决心不再离开小正神半步,可世事难料、未定之数太多,必须要清和自己有能力护住自己才行。
    小正神一听见要出去走动便有些不乐意了,拖着又软又长的尾音唤清萱的名字,撑起身子来搂住了女人的脖子,就那般挂在了清萱的脖子上。
    阿萱,不想出去。
    清萱不禁弯唇亲了亲她的脸颊,故作沉思着含笑摇了摇头:阿萱才不是不想出去,阿萱想出去。
    阿和也得陪陪阿萱才行。
    清和蹙眉瞪她,好半晌后却见女人的神色半分未变,当即忍不住冷哼了声,松开指尖后还将人推了推,头也不回地就往榻下去了:不许亲不许亲,不要你抱我了。
    小正神嘀嘀咕咕的模样着实叫人怜爱,女人赶紧伸手捉住了姑娘的手腕,将人轻轻拉回了自己怀里:好阿和,都是阿萱的错。
    她边笑边叹,温柔地瞧着这孩子赌气、耍性子的小模样,心中实在爱得紧,连连哄着:但是总不出门对身子不好,阿和幼时不是很喜欢出去玩儿吗?阿萱带阿和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那是小时候,我已经长大了。
    清和不满地踢了踢女人的腿,抿着唇不情不愿地坐在她腿上跟她谈条件:我亲你一下,今日就不出去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天天想着跑出去?
    怎么样?
    清萱一愣,目光下意识地瞥过了姑娘的唇,喉中骤然一紧。
    她还没想通这孩子怎么想到的这个法子,就已经被自己的表情出卖了心思。
    清和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勾了勾唇,抬手抚上女人的脸颊,带着几许试探和奇异的情绪慢慢地学着自己从书上看来的东西吻在了清萱的唇瓣上。
    这样的吻满是青涩和笨拙,如蜻蜓点水般印在清萱的嘴唇上,却于刹那间将她原本平静如明台般的心房扰乱。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孩子,感受着她们气息间的缠绵,脑海中兀地闪过了那日祁清和与她说的话:
    【但这次你如果还未能让我动心、叫我明白什么算是所谓的爱日后你且忘了那点儿念头罢。】
    清萱心下一跳,眸中神色赫然沉了许多,在莫名的慌张中抬手轻按住了姑娘的头,反被动为主动,以身践行地教会她爱人之间究竟该如何亲吻。
    浅尝辄止满足不了阎阴君心头压抑了数百年的欲望,更深入的探知才能让她从中获得慰藉。
    清和眉心忍不住地蹙起了些,这突然起来的加重的吻让初学者有些跟不上节奏,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霎时闪出些许生理的泪花来,眼尾处的金纹亮了亮,肌肤泛了红。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腰间的手攥得极紧,脑后的指尖也阻却断绝了她所有的后路。这样不同寻常的清萱从未在她面前显露的强硬之感让清和稍有些诧异和无措,推了几次仍未推开,索性也随她去了。
    许久后,食饱餍足的女人眯着眸子松开了气息有些不稳的孩子,顿了一会儿后如被蛊惑了般伸出指尖去柔柔擦拭过清和眼尾溢出的水花,阖了阖眸,缓缓收敛起了心底那点儿躁动的情绪,只垂下头去埋在姑娘的肩窝中,低低问她:阿和讨厌阿萱这般做吗?
    讨厌?
    讨厌吗?
    清和撑着身子,微微仰头缓了缓,闻言后敛眸瞥了她一眼,思量一二,慢慢摇了摇头:不算讨厌。
    也不算喜欢。
    这便够了。
    女人闷声笑了,埋在姑娘脖子旁的眼睛中光亮明明灭灭,最终软了下来。
    年幼新生的孩子应当不知道的。
    这世上的感情只有两种,一种是讨厌,另一种就是不讨厌。
    而在不讨厌的基础中一点点演变出来的喜欢则需要更为漫长的时间。
    清萱最不缺的,恰好正是时间。
    清和最终还是被这人的软磨硬泡给弄烦了,披上外袍甩袖就往外走去,也不理会身后的人。
    她时常感觉神识中疲惫,这种疲惫从降生开始就一直存在于其中。但是随着这种倦意而生的,却是一股子强大的让她也觉心悸的力量。这东西仿佛就是她自己的,盘踞在神魂深处,早已与她的意识融为了一体。
    清萱的宫殿里里外外在她幼时就被清和逛遍,连哪个角落放着哪个品种的花,她都清楚得很,更别提各条崎岖小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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