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枝叶繁茂,疏疏落落的绿荫树叶随风打在窗户上,甘涔拿着电话,还没拨,就有人先打过来了,是许嘉平。
    他得知甘涔递交了放弃留学名额的申请,学校里找不到甘涔,他急得不行,在电话里百般劝了甘涔一番,列举了一系列麻省理工在世界学府中的卓越之处,甘涔心烦意乱,有些听不进去,许嘉平的电话刚挂,连吴教授都亲自打来了。
    显然吴教授也知道了他要放弃这次留学的机会,在电话里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叫他明天上午来办公室见他。
    挂了电话,甘涔才从被窝里探出一个脑袋,床头柜上摆的是早上起来时蒋泊锋给他熬的甜粥和煮好的鸡蛋。
    他这两天已经不再绝食,自从把蒋泊锋亲自煮的一碗面连着汤吃了个干干净净之后——他确实是饿的,但蒋泊锋却以为他是不想吃酒楼里的,想吃他做的。
    于是蒋泊锋就起早了一些,给他煮粥,中午和晚上都尽量赶回来,给他做饭,顺便陪着他吃。
    甘涔喝了两口,把头又埋进了枕头里,蒋泊锋一直都是这样对他好的,从前军训,想法子让他免于训练也好,现在为了他妥协不去美国也是,只要他的身体出现了一点点的损伤,蒋泊锋总是会妥协的…,会为他办的,会答应他的…无论是什么事。
    蒋泊锋总是这样对他的,默默为他想着、做着,也不说。
    可他呢?
    他心里知道,便轻而易举的拿捏了这一点,肆无忌惮的要挟着,居然…用跳楼去威胁这么爱他的蒋泊锋。
    甘涔翻了个身,颓丧地望着天花板,他的小脸全拧巴在了一起,连头发也揉得的乱糟糟的,他揪的自己都疼了,才拿枕头捂在脸上,想着把自己捂死了算了!
    他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去做过那些坏事之后,才去后悔…
    其实他也知道,留学这件事,蒋泊锋是为他好的,他再傻再蠢,靠着超前十年的眼光也看得出来,在如今这个新旧交替最激烈的年代,被公派出国深造是多么大的殊荣,更何况那可不是什么野鸡大学,那可是在麻省理工!被誉为世界理工大学之最!去了,就远远不是后来那些砸钱买来镀金的便宜学位能比拟的。
    想想吴教授肩膀上可怕的军衔,或许因为这次留学,他还能去到他两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圈子里去…
    甘涔叹了口气,双手掩面,发愁和拉扯在这一刻在心里达到了顶峰,说句没良心的话,科研这条路他走不走还真无所谓,许嘉平、吴教授说得再多,劝他再多,哪怕是骂他,在他心里的分量也抵不上蒋泊锋对他说一个字的…
    可现在,他心里一切的委屈,一切的不想走不想离开的抵触,又好像都抵不上蒋泊锋在阳台上看他的那个眼神…
    甘涔的心狠狠得疼了…
    他的眼睛涩起来,鼻尖也跟着发酸,他思绪混乱,想起了许多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事,交叉在一起,奢华的吊灯,吊灯下悲恸的男人,之后是年轻版的蒋泊锋,对他说,好好考个大学…
    其实想想,又什么可闹的呢…
    这辈子,要是蒋泊锋要,自己连性命都可以给他,那么让他去留学,也不需要什么别的理由吧?只要蒋泊锋想…,他就是去了,又有何妨呢?
    去了美国,待上三年…
    三年…而已…
    他什么事都可以听蒋泊锋的,听了两辈子了,那么这次再听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蒋泊锋高兴,那么他也是高兴的吧,又什么可犟着不肯妥协的呢…
    中午蒋泊锋回来了一趟,匆匆给他下了碗面,看着他吃进去,甘涔想了一个上午,有话想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没吃那么多。
    “哥,你不吃?”
    “中午约了人吃饭,你先吃。”蒋泊锋把盘子里的酱牛肉夹又给他几片:“还是从那家黄记老店买的,你把这些吃完。”
    “哦……”甘涔点点头。
    “在家乖。”
    蒋泊锋摸了把他的头,甘涔没找到机会开口,只能看着蒋泊锋匆匆忙忙地走了。
    吃完饭他就在房间里待着,这些天蒋泊锋走之前都会把他们家的大门和后门反锁,关掉所有的火,那夜的跳楼还闹得心有余悸,也就变相着不让他出门了。
    可甘涔真的一点也不怪蒋泊锋。
    他身后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没有之前那样疼,他卧室里等着蒋泊锋回来,胡思乱想到了晚上十点多,蒋泊锋还没回来。
    甘涔下了楼,方便时刻听着门口的动静,等的久了,他又抱来一床毯子,窝在在沙发上看电视里演的射雕英雄传,什么剧情也没看进去,他等了一会,都快夜里十一点多了,蒋泊锋还没回来。
    平常蒋泊锋晚回都会至少给他打一个电话的,甘涔给徐开打电话。
    “喂…?徐开,蒋泊锋跟你在一块儿吗?”
    “在呢,我们在医院呢…”甘涔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毯子滑落在地上:“怎么在医院?蒋泊锋去医院了?!他哪里受伤了?!”
    徐开一手拿着单子在药房乱糟糟的窗口前排队,一手把电话夹在耳朵根儿:“没事儿,我估计他就是最近酒场多,压力又大,胃上的老毛病犯了,开点药就行了。”
    甘涔急了:“你们在哪个医院啊,我现在去找你们吧!”
    甘涔慌慌张张去抽屉里摸车钥匙,他忘了自己还出不去。
    徐开说:“大晚上你乱跑什么,他在车里歇着呢,歇会就好了,你出来他还得担心你,我给他拿了药就回去了,你在家等他吧,你照顾好自个就成了啊,真没事儿,有我呢…不说了啊…”
    徐开挂断了电话,甘涔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想起和蒋泊锋最近闹出的种种,他毫无顾忌,做什么都凭自己所想,他不是看不到蒋泊锋已经很疲惫了,他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甘涔说不出来,他只是习惯了索取。
    他抓着电话,在没开灯的客厅里无措又无助地蹲了下去,他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攥地越来越紧,扯得痛了,他埋下去头去,也无法将眼眶里忍不住淌下的眼泪倒逼回去…
    不一会,他看到外面闪烁的车灯,甘涔匆忙擦掉了眼泪,抓着毯子躲在博古架后面,他的眼睛是红的,脸也是红的,哭的皱了,他不想让蒋泊锋看见。
    蒋泊锋进了门,甘涔悄悄探出一点,看见蒋泊锋手里还拎着一袋菜市场买回来的菜,进了厨房,紧接着,厨房的灯开了,蒋泊锋背对着他,甘涔听见哗哗的流水声,蒋泊锋将碗里的米淘洗好,拿碗泡着,接着擦手出去了,
    甘涔闪身躲回去,有那么一个瞬间,好像回到了他们上学的时候,那时就算是约会俩人也没有钱,他们很多时候都是待在蒋泊锋那个靠亲戚接济的筒子楼里,简陋的屋子狭小又拮据,到了吃饭时间,蒋泊锋便会去外面炒一盘菜,两个人分着吃。
    他们第一次做爱也是在那间小屋里,重生回来的甘涔耍了小心思,他故意让蒋泊锋射进去的东西待在身体里没洗,他装作的不懂的样子,第二天早上他果然发起了低热,从那以后,蒋泊锋从来没有忘过在事后要给他清理干净…
    甘涔睁大了通红的眼睛,坚持,赌气,好像在这一刻全部都被推倒,变得不再重要,空气的摩挲让他嗓子也跟着涨的哽咽,他和蒋泊锋之间,哪里需要分谁听谁的,谁向谁妥协呢…他就一辈子听蒋泊锋的吧,所有不能忍受的,因为是蒋泊锋,所以他可以忍受的,对吧…
    ……
    甘涔一晚上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他先是笑,又是哭,他醒了,现实的光线携带着温度暖洋洋地打在他的眼皮上,他第一时间寻向身旁,看见蒋泊锋还在熟睡,甘涔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侧了侧身,蒋泊锋将他揽的更紧了些,还没醒,甘涔想起昨晚蒋泊锋一个人吃了药睡了,他心里就难受,没一会,蒋泊锋也醒了。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胃疼了?”
    甘涔把脑袋蹭了两下,有些幽怨地问:“为什么难受不告诉我?”
    “昨天晚上回来的太晚了…”蒋泊锋说,他闭着眼睛,握住甘涔的手,放在胸膛:“再陪哥睡会儿,嗯?”
    甘涔点点头,其实他不多困,毕竟今天还有事要跟蒋泊锋说,但他还是听话地在蒋泊锋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俩人抱着又眯了一会。
    八点半的时候,蒋泊锋起来了,下床,洗漱,甘涔是陪蒋泊锋眯的,反倒是自己睡着了,他醒的时候座钟的分针都已经快走了一个圈,蒋泊锋把粥给他端上来了。
    甘涔顶着一个鸡窝头在被窝里坐起来,迷茫的很。
    蒋泊锋给他盛好了。
    甘涔迷迷糊糊地溜着碗边喝了一口:“我好像没刷牙…”
    蒋泊锋看他的眼神有些费解,大概是不知道他这一个多小时干什么去了。
    “那你不赶紧去。”
    “哦…哦!马上!”甘涔醒了神,连忙踩上拖鞋,一边刷牙一边懊恼,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忒没用了,一会万一蒋泊锋有事又要出门怎么办?
    他火速地洗了一把脸,几大口把桌子上的粥和鸡蛋吃了,又在蒋泊锋的目光下,不得不塞进去两个肉包子,甘涔走神,一个噎住,憋得脖子通红,要咳咳不出来的。
    “咳——!咳!”
    “你吃这么急做什么?”蒋泊锋也顾不上说他了,赶忙拍着他的背,拿碗去给他接,甘涔呕了好几次,才把噎住的几口包子吐了出来,顺过了气。
    “你现在老让我吃这么多!长不长肉又不是我说的算!”甘涔噎地难受,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嗓子眼还疼。
    蒋泊锋不跟他争辩,他已经吃完了,从衣柜里拿了条领带打着。
    甘涔一瞧:“哥,你今天有重要活动啊?”
    蒋泊锋说:“嗯,要去政府开会,最后一次了。”
    “哦。”甘涔擦了擦嘴,内心愈发紧张,又有点纠结,想着蒋泊锋这几天又忙着他不去留学的事宜,要是现在和蒋泊锋说他又改主意了,到底是好事,还是会凶多吉少啊…
    “哥…,那你们几点的会啊,我想跟你说个事来着…”眼看蒋泊锋都穿上外套了,甘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九点半,不急,怎么了?”
    甘涔欲言又止,用手挠着头,眼神乱瞟,就是不敢往他这里看。
    蒋泊锋眉心一跳:“你说,什么事?”
    甘涔吞吞吐吐的:“那个…,哥,我想说…,我想通了,我答应你,准备去美国留学了…”
    没人说话。
    甘涔的头往下埋地更低了一些:“…我知道…,我现在给你说,你可能杀了我的心都有了…但我知道错了..,我准备听你的…去…”
    甘涔越说越小声,房间里还是没人说话。
    甘涔硬着头皮,感觉头顶上蒋泊锋的视线都能把他给盯穿了了,甘涔颤抖着心,悄咪地抬起一点头,就见蒋泊锋正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漆黑的眼底是异常的静,恐怖的静!但却让人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一场可怕风暴就凝聚在后面,甘涔寒毛直竖!
    “不是!哥,我真的反省了!认真反省!我去…,我去还不行!”
    甘涔莫名其妙地心肝胆都在颤了,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往后退了好几步。
    “哥…?你怎么了?你别这样…”
    蒋泊锋走近了一步,一字一句地问他:“你想做什么?”
    “啊?什么想做什么?”
    甘涔听不懂了,他只觉得此刻的蒋泊锋比他那天晚上跳楼的蒋泊锋还要可怕,怎么形容来着?如果说他跳楼那天是一个发火会揍他屁股的蒋泊锋,那么面前这个,甘涔觉得他要是答不对这个问题,那么蒋泊锋就会随时变身成一头獠牙森白的野兽,把他从上到下撕个粉碎!
    “我…,我没想干什么啊!我是真的在反省!蒋泊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之前是我太任性了,你就当我不识好歹行不行…,你这么看着我,我害怕啊…”
    甘涔撞着床尾,才发现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哥…!”
    蒋泊锋甩手扔掉了车钥匙,在茶几上当啷一声砸出重响,甘涔吓破了胆,直接窜到了床上:“蒋泊锋!你你你,你要干嘛啊!”
    这下不止一步,蒋泊锋大步而来,直接拽住了甘涔,他攥住甘涔的腰,眼神漆黑浓沉,让人生畏,蒋泊锋挤出一字一句,语调里甚至都有些森然地咬牙切齿了。
    “甘涔,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甘涔实在是不知道蒋泊锋为什么问这个,天爷!他被蒋泊锋此刻凶恶的气势吓的简直快要尖叫了:“我真的没想干什么呀!蒋泊锋,你干嘛突然这么气势汹汹的呀!我是真心答应去留学了,也不怪你不要我了,好好好…,你不是不要我,之前是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我真心认错也不行啦?你怎么这么霸道?!”
    甘涔反反复复对蒋泊锋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当然简略了一些,但他是真心想通了,是真的决定去留学了,三年他也答应了,就差指天发誓了!
    蒋泊锋认真地听了一会,看着甘涔的眼睛,似乎在心底拿着某种异常严谨的尺度,探究着他话里究竟有几分的可信度。
    甘涔不知道蒋泊锋在发什么疯,他叫痛:“你干嘛呀,我好好跟你认错,你都捏疼我了!”
    蒋泊锋松开了一些手。
    他盯着甘涔:“你确定你是真心想通了,答应去留学?不是在闹脾气?等我走了,你就给我一声不吭收拾行李,去到我再也找不到你的地方去?”
    甘涔揉着手腕子,叫:“怎么会呀!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好吧…,我是干过,但你都那样修理我了,我就是猪脑子也干不出来第二次这样的蠢事吧!”
    蒋泊锋看着他,甘涔一下子就有些气短,他做的蠢事的确干的不少,而且就现在的记录来看,确实是反反复复的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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