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姚有些不相信地看她。
    不过正如柳盈月所言,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金吾卫便整整齐齐地从高台上下来。
    柳梦姚见被她说中,反倒欲言又止。
    下高台之后,其他人各自散开,柳凡远远见着两个妹妹,便朝他们走来。
    而他身前一人却率先停住了脚步。
    那人剑眉星目,笑容中带着痞气,远见一个戴着纱帽的姑娘抬起头向他望来。
    他自知道这一副装扮是谁,但难得见一人对自己如此注视,不禁打趣道:“在等爷呢?”
    那姑娘微微愣神,而后纱帽偏了一分,顿住了。
    这人挑了一下眉。
    “不必害羞,对爷有倾慕之情是理所应当。”
    柳盈月一时讶然,否认道:“不是,在等兄长。”
    “倒也不必拿你兄长作挡箭牌……”他冷哼道。
    却听身后有人咳了一声,但见身后柳凡面带歉意越过他,介绍道,“少将军,这是舍妹。”
    那姑娘也朝他微微颔首,声音温温软软,“见过少将军。”
    他有印象,在太后寿宴上,因献曲惹得太后思及往事。当时殿中见她不觉得如何,反而她戴着面纱时,极想让人折下纱帽,一窥真容。
    少将军懒洋洋道:“人都戴着纱帽,算什么见过了?”
    “少将军。”戴着帷帽的姑娘对他的打趣不见恼怒,语气平静,“太子殿下恐怕有事找您。”
    少将军当她是找一个挡箭牌,正中他下怀。正要就此作文章,身旁柳凡朝他身后一指。
    少将军不耐烦地看去,只见高台上,一张淡然的脸俯视着他。
    裴阙站在高处,身量笔直,气势冷峻。
    少将军不悦地冷笑,不情愿地朝裴阙作了一礼。
    又回身朝柳盈月走近,低手轻拢了一下她身边的纱,那白纱被风一吹退避他的手指。他语气调笑道,“那下次再见。”
    柳凡心中一惊,但见很快少将军快步朝太子殿下走去,他到嘴边的话也停住。柳氏三人朝高台处拜了一下,转身离开。
    *
    马车上,柳凡若有所思地倚靠在车厢门边,柳梦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烂桃花啊……”
    柳盈月将帷帽递给流云,又疑惑地看向她。
    柳梦姚面上挂着笑,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京城有两位大爷不好惹,第一,太子殿下。第二,便是刚刚那位少将军。”
    “巧不巧,都叫你给碰上。”
    柳凡眉心皱起,止她:“梦姚。”
    柳盈月低着头捏着袖口,不言语了。
    “呃……我是说,你运气不好。”柳梦姚伸手扯了一下柳盈月的袖子,试图打破她的沉默,而后道:“少将军是那种碰见谁都要戏耍几次的,仗着会些功夫,惯会欺负人。”
    她撒娇似的,“你下次见他小心些。”
    “嗯。”柳盈月朝她眉眼一弯,轻轻地笑了一下。
    但柳盈月说的不错。她出门时,原不想碰见裴阙,更不想碰见这些人,却不知怎么总避不掉。
    “我以后可以少出些门。”她轻轻道。
    柳梦姚却不服气,“凭什么要少出门啊?”
    “遭人议论。”
    前世,嫁给裴阙后,她并非一开始便不爱出门。
    某次上街后,不知怎的被人暴露行踪,她的马车在城内被围得水泄不通,靠着金乌卫巡街才得脱身。
    后来听闻京中有人撰文写她,直言她生的狐媚,暗指她将来会成为祸国的妖妃。
    柳梦姚愣愣看着她这个庶妹,垂着眸子,羽睫颤颤,即便侧颜看去便足叫人惊艳。
    但这副面容却不敢见人,出门时还要戴着面纱遮挡。
    她不由得觉得好笑:“这又不是你的错。”
    一旁流云也捏捏柳盈月的肩,哄道:“小姐——”
    流云作为柳盈月的贴身婢女,能想到转移小姐视线的事只有一个,于是就着二小姐的话头问道:“二小姐方才说……太子殿下为什么不能惹?”
    “那很好理解啊。”柳梦姚瞥一眼柳盈月,故作轻松地提起,“位高权重。”
    而后凑到柳盈月地耳边,补完后半句话。
    “还记仇。”
    柳盈月眼睫一抬。
    柳梦姚心想,果然还是得提某个人。只见柳盈月看她时,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询问。她痛心疾首道,“你呀,就是对尚京中的人和事太不熟悉了。”
    柳盈月真感觉不出来裴阙有什么记仇。
    实际上,裴阙对大部分的事都不在意。东宫到后宫,大部分事宜都是她来定,裴阙从来不过问。他的案前,多的是书册、奏折。
    “发什么楞。”柳梦姚推了一把柳盈月,不顾绷着脸的柳凡道“我这有很多宫廷秘辛,有关于裴阙的,想不想知道?”
    柳盈月避开她的目光,并不回答。
    柳梦姚耸耸肩,“想知道我还不说呢。”
    *
    马场之中,裴宁站在太子殿下和少将军只见,只想遁地逃走。
    裴阙稳步走在前,少将军却没个形,时不时伸展一下胳膊。
    “你在马场上做了手脚,今日故意不上场。”
    少将军轻嗤,“殿下这口气,怎么跟我爹似的。”
    裴阙平息一口气,遂道:“萧将军一生勤勉,在金乌卫时勤学苦练,一套萧家枪法出神入化,上阵杀敌战无不胜。”
    “他是他,我是我!”少将军在无人看见时翻个白眼,“行,我自罚去金乌卫做一日后勤。”
    “萧启。”裴阙终于转过身来,面前的少年依旧豪不在意。
    “是我——”
    裴阙面色淡淡,“你虽出身将门,可在金乌卫,并不比人高贵。”
    萧启捏捏耳朵,又摆摆手。
    这些话,早听不耐烦。
    “半年。”裴阙的语气不容置疑,“半年后勤。”
    “什么!”萧启散漫的脸上终于有点动容,“我好歹……!”
    一旁的容安极其配合,不等萧启说完,已先承下,“是,殿下。”
    容安朝萧启一拜,认真提醒道:“两月之内,少将军需要寅时列阵前入营,替金乌卫收整装备及其他事宜。”
    “明日寅时,还请少将军准时报道。”
    交代完毕,裴阙转身离开,玄色锦袍的下摆步步生风,而萧启的脸上依旧不可置信,又像裴宁确认。
    裴宁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跟上裴阙的步伐。
    第10章 “香囊之中明明有字,你……
    第二日因记着裴阙的话,柳盈月一大早起身。
    素云替她挽髻,半天都不见流云身影,柳盈月不禁问起她。
    “流云在替小姐选衣服样式呢,不过好像有点……”素云往衣柜一瞥,就见流云抱着衣裙气喘吁吁地跑来,将两件衣衫抱在臂上,一手是湖绿的,一手是浅紫的。
    流云眼神在柳盈月身上逡巡,像是在自行比对,最终将浅紫茱萸裙推到柳盈月面前,“小姐今日穿这件。”
    柳盈月没动。
    素云一边替柳盈月梳起耳边鬓发,一边瞥流云,“今日小姐可是去见太后娘娘。”
    “但今日是太子殿下来接小姐,小姐自然要扮的好看些。”流云不服气道,她瞥见桌上素云刚刚取出的一支翠色发簪,嘟哝道:“怎么戴这个,那支绛紫蝴蝶宝簪呢,最好还配个紫宝石耳坠。”
    流云得意洋洋地等着柳盈月夸她心思周到。
    “……”素云别过脸去。
    只见柳盈月听完,越过流云的一只手臂,点了湖绿色的衣衫。
    然后在妆奁盒子里选了碧色攒金祥云发簪。
    “就这样吧。”
    流云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试探性将湖绿色那件递了过去,“小姐见太子殿下要穿的这么素净嘛?”
    柳盈月接过后笑道,“不是因为想见太后娘娘,也不是因为要见殿下,只是我想穿这件。”
    “再说了,今日只是乘东宫的马车前去上清园,殿下事务繁忙,未必会亲自前来。”
    流云噘着嘴巴,不情不愿地另一件放回衣柜。
    不情愿是真的,小姐明明生的那样好看,却总是素面示人。今日就是见着太子殿下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叫殿下惊艳一番呢?
    流云回来时,柳盈月已穿戴好,湖绿荷纹将小姐衬的十分娴静淡雅,一如往常。
    缺月悬于晴空,柳盈月已在前厅等候着。
    不一会儿,容安腰间别着长刀跨过门槛,朝她拱手道:“柳三姑娘,有请吧。”
    容安在裴阙身边如影随形,见到他,柳盈月几乎能确定,裴阙也来了。
    柳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四方的檐角挂着玄色的流苏,是东宫最明确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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