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起来,怎么去茫茫人海里找这位凤鸣在身之人?难道要收集所有人的生辰八字然后不惜耗费代价一个个测算?简直就是笑话。
    桑奚面上自然是信心满满,陛下,臣乃是钦天监监正,自然能有特殊的天人感应,其他人并无臣的本事也不意外,只是臣也清楚,这也算是口说无凭毫无根据,臣昨日多次测算,发觉凤鸣东方,陛下无需多做工作,只要在皇宫静待便可,此凤自然会出现在陛下的身侧,以后陪伴陛下左右。
    不说还好,这回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这么一说,这次选秀就有三十名秀女外加两名男子,只要里面出了一个皇后,不就成了凤?
    这钦天监到底在搞什么把戏!他到底在谋求什么!
    更有大臣无比警觉,难得这一任皇帝靠谱,万一再被带跑了,搞出个什么寻求国运推演未来以求长生,那岂不是好好的局势又一片混乱!
    眼见朝臣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似乎恨不得把钦天监监正桑奚给生吞了,季琛听着下面的吵吵闹闹,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行了。
    待安静下来之后,季琛道:既然它会出现,那朕等着便是,也不必劳心费力去苦苦寻觅,想来它自会穿越人海与朕见面。凤鸣之景自然是不凡,待见上一面,朕再厚厚封赏。
    最后一句话,格外韵味深长,倒是让不少人目光闪烁,将这些话记在了心底。
    宣政殿外,一只鸽子轻啄羽毛,梳理自己,侧耳倾听着殿内的动静。
    鸽子极为聪明选择了保持安静,所以也没有人来驱赶它,只是它时不时探头的动作表现了它其实并不平静,对着宣政殿内的一切也颇为好奇。
    一旁的太监满脸怜爱看着它,推过去一碟点心和一小杯清水,这是陛下叫我们为你准备的,奴看着你都瘦了,不如再多吃一些。
    鸽子矜持啄一口点心,似乎心情非常好。
    退朝以后,宣政殿内还在吵吵嚷嚷,白琦大步走了过来,正好和鸽子对上眼,他轻笑一声,眼里却不包含多少温度,凤鸣?
    咕咕!鸽子顿时炸毛,细小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它张开翅膀,警惕看着白琦,随时都准备飞走。
    恰好,屋顶上的一团雪直直落下,砸了鸽子满头,把它砸懵了。
    季琛好不容易打发了一群朝臣,推说等到停笔之日便对朝臣各自赏赐,而且虽说停笔,但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还是要处理的。
    季琛出来的时候,就见鸽子毛羽凌乱,上面还沾了一点雪水,他刚想伸手去抱不由又缩了回来,轻咳一声,你这是?
    白琦恰好牵起季琛的手,不如让它先自己玩吧,或者让它自己梳理一下羽毛。如今天气冷,陛下帮他梳理羽毛也会手冷,不如算了吧。
    鸽子呆呆看着白琦,又看看季琛,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携手离去,把自己孤零零留在原地,只觉重新见识到了人心的险恶之处。
    *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我的心碎了。
    第74章 祭拜 所谓贵不可言
    北风朔朔, 雪花飘落,京都的气温一点点下降,出门在外的人群无一不是裹紧了大衣, 但人群中的气氛却格外热络, 自从陛下宣布停笔十二日以后, 京都关于年关时节的庆祝就彻底拉开帷幕。
    皇宫里全部换上了鲜艳的装饰,宫女太监也各自分发了崭新的衣裳, 民间百姓们也各自庆祝, 有的在屋外绑上一层绸带,也有的拿出积攒了一年的银两,给家人换上一件新衣裳。
    现在, 最受大家关注的,却是从皇宫里浩浩荡荡抬出来的、对各位大臣的赏赐物件。
    这是上好的皇家御赐物件, 不仅有价值,而且有面子, 代表了皇帝对大臣的关心程度。不仅百姓们格外关注,就连朝臣们都翘首期待着, 早早派了人在门前等候消息。
    茶馆里,考中进士又重新上岗的秦舒每接到一个消息,就对着热闹的人群念出来一个,赢得一片又一片热闹的鼓掌声。
    礼部尚书江子林江大人,赏沉香念珠一串,大红袍一斤, 琉璃瓶一对。
    户部尚书童楠童大人, 赏玉如意一柄, 金银锞各十锭。
    工部郎中宁文筝宁大人, 赏云缎四匹, 四季绸缎二十匹,金珐琅九桃小薰炉。
    至于那些新进的进士,那些特别优秀的,即使是被放到外地,也赏赐了一些金银的摆件和器具,而待选的三十名秀女,则是一人一对小金鱼。
    在挑选礼物的时候,季琛心想,希望这些秀女能从此鱼跃龙门、敢争鳌头,从此鱼游四海、随心而行。
    当然,秦舒不知道这一点,只能盲目猜测着,应该是陛下希望这些秀女们能身康体健吧,总归是上好的寓意。
    秦舒来来回回念了不少名字和物件,重复的甚少,皇宫专门负责送礼的太监们也跟着转变方向,每次抬出来的礼物都特意经过这一条街道,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送到朝臣家门前,倒是让百姓们大大见了一番市面。
    不过他们还是不太满意,或者说,他们觉得还不够刺激,没有听见足够有分量的东西。
    其中一个人高声道:秦大人,不知道你的兄长收了什么?
    秦舒轻咳一声,一本书罢了,再加上一些寻常的物件,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便给直接跳过了。
    周围的人有些失望,他们还以为以秦家的地位,会收到很多珍贵的东西。
    秦舒心想,虽然只是一本书,但里面可涉及到了不少东西,不是没有分量,是太有分量了,他都不敢拿出来说。
    记得昨日,他回家之后,就看见秦胜一个人在书房,整个人都缩在椅子里,右手盖在额头上,看着面前的书页发呆。
    秦舒当时还和秦胜打了招呼,由于自身官阶低微,够不着皇帝御赐,自然是非常遗憾,秦舒特意问他:这可是陛下赏赐的书,是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前朝孤本?哥,若是这书有意思,你可要和我分享一二。
    秦胜幽幽道:是啊,很珍贵,但是这不是一本书。
    这是一本关于长城修建和学校科举构造的综合资料,里面列了足足几百本书,陛下还给了我皇家崇文馆的牌子,叫我随意进出。
    他让我休假时间记得把那几百本书看完,再分别写一个关于长城修建的计划,一个关于各地设置学院的计划,以及一个完善科举并且选择科举考试科目的安排方案。
    我甚至不知道休假时间能不能把这几件事情给忙完,虽然也有一些熟人给我打下手,但这些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烦。
    说到最后,秦胜看向秦舒,目光无神,你还要我和你分享一二吗?
    这些熟人,自然就是宁文筝季培等人了,白琦也在,因为许多件事情以及接连不停的忙碌,他们内部硬生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每次面对晋升(做事)的机会时都格外谦虚谨慎,互相谦让。
    可以说,季琛以一己之力实现了未来满朝文武的大和谐。
    秦舒:不了不了。
    他惊呆了,这就是皇帝宠臣的待遇?
    算了算了,他还是安安心心做个七品小官吧。这样的赏赐,他不配拥有。
    不用往远了说,就说昨天晚上吧,秦胜书房的灯就点到了戌时,今天也是一大早就爬起来看书,比需要到茶馆轮值的秦舒更加忙碌。
    收回思绪,秦舒继续讲述接下来的赏赐都有怎样的典故,就如同面前的精美瓷器,它经过了多少次的淘汰,稍次一些的都被砸碎了,只有最完美的才能被送进皇宫里。
    在一旁旁听的公子哥却不买帐了,他一身金黄色的亮眼衣裳,坐在茶馆里,硬是让整个茶馆都显得金灿灿,我说秦大人,这些也不着急给我们介绍,我倒是更想知道,那位得了什么赏赐?
    哪位?秦舒一愣。
    大冬天还拿着折扇扇风的公子哥挤眉弄眼,朝着皇宫的方向努努鼻子,就是那位啊。一直住在皇宫的那位。
    秦舒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顿时满头黑线,瞎打听什么呢?有些问题少问。
    金灿灿公子哥旁边还坐着一个紫衣的公子哥,他大声嚷嚷着:秦二你可不地道,以往你要追商南的最新诗作,这可是我们砸钱花了大笔银子才买回来了原稿。现在我们找你问个消息,你就推三阻四了,这像话吗!
    底下的百姓吃瓜不嫌事大,纷纷起哄,还不忘跟着声讨秦舒,说不能欺负过去的旧友,催促他快讲。
    秦舒被催促到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透露出一丁点消息,没有赏赐,一点赏赐都没有,所以我才没讲,结果你们反而觉得我敷衍了事,我是真的没收到消息。
    公子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可思议,这不可能吧?
    秦舒又补充了一句,当然,陛下也说了,他体贴那位孤身一人,所以就留人在皇宫里共度新年。
    四周瞬间死寂。
    良久才有人咂舌,好家伙,这可真是不声不响就弄了个大的。
    那商公子呢?有人怒其不争,商公子哪里就差了?
    秦舒不觉流露出丝丝自豪,商公子自然也留在皇宫了,他家乡太遥远,在京都也没什么家人。
    安抚完了百姓,秦舒坐在紫衣公子哥身边,猛灌一口茶,呼,累死我了。
    紫衣公子哥还在震惊,左拥右抱,这可真让人羡慕啊。三个人一起过年,他们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紫衣公子哥不禁心想,陛下忙得过来吗?
    秦舒怼他一胳膊肘,别瞎说,小心叫其他人听见了,把你抓到京兆尹面前问话。
    互相闲聊了两句,秦舒问他,你不是回了江淮,这次是来京都采买物件?
    紫衣公子哥是江淮地区富商的小儿子,和秦舒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一拍即合,也算是结下了几分情谊,因此这次江淮富商想要打听京都的消息,就特意把他派了出来。
    紫衣公子哥三言两语解释完自己过来的缘由,然后一脸不耐烦道:老头子也真是,自己不过来,就把我大发过来,大冬天出门打探消息。算了,秦二,你不如直接告诉我,现在朝中都在流行些什么,我也好早早回去歇着。
    秦舒愣了一下,沉思片刻,不确定道:好像是算命?
    精心准备了选秀许久的人家在听到钦天监搞出了个什么凤鸣之后就当场摔了杯子,岂有此理!这是哪一家想着捷足先登?
    本来他们还以为钦天监监正桑奚只是一时脑子进水,或者想要借此机会邀名才折腾出这么个东西,结果桑奚居然一脸信誓旦旦,说是凤鸣者是真有其人,他已经把名单和画像呈给了陛下!
    在朝堂上时说这人不用找,自然会出现在陛下身边,当晚桑奚说他已经把这位凤鸣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报送到皇宫,这么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自然打了无数人的脸,仇恨彻底拉满。
    为防自己被报复,桑奚第二天干脆请求陛下住在皇宫里为天下祈福,暂时不出关,更是让一众想找他进一步打听消息的人吐血。
    当然了,钦天监监正缩了回去,不代表他们就没办法了。
    比如赵家的家主心一横,心想干脆拼了,立马去请了一位赫赫有名的道士,又砸下重金耗费了一个人情,第二天,赵家的姑娘也传出了凤鸣之像。
    不仅如此,那位道士还不忘说钦天监监正水平不行,算出来的凤虚虚实实、根基不稳,迟早会早夭,唯有他钦测的那位凤凰才是真凤。
    赵家的一对姐妹花都进了复选,自认自己是凡夫俗子的人原本还有人等着赵家姑娘撂牌子后去请媒人上门,如今纷纷熄了这份心思,他们没胆量和皇帝抢女人,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哪位赵家的姑娘能够入主后宫,平安封后。
    钦天监和这位道士吵到不可开交,奈何钦天监监正不下场,道士也有几分心虚,所以场面倒也还能控制。其他几家也纷纷跟着掺和一脚,一个两个也开始请人批命,虚心一点的说自己女儿命带朱雀、身有贵气,大胆的直接说自家的姑娘迟早凤鸣九天。
    没能抢到道士的孙家干脆去请了一位素有贤名的和尚回来,和尚听完了孙家家主的要求,心平气和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是学佛之人,只相信一切都是因果,希望能入西方极乐世界成佛,所以不会算命,也从不算命。
    孙家主:
    见孙家主脸色难看,和尚又补充道:当然,贫僧可以为孙家念经、广种福田,孙家姑娘也不必太过执着尘世荣华富贵,不如早日随贫僧皈依三宝
    孙家主高声喊道:来人,送客!
    皇宫里,辛公公在一边逗趣,把赵家、孙家等家族这些天里闹出来的事情说给季琛听,也不忘笑话他们,当今陛下可是出身冷宫,真要按照他们的标准论起来,那可是半分贵气都没有,可偏偏是陛下笑到了现在,昔日贵气十足的宋皇后一系全部都消失了。
    季琛笑了一下,抱着手炉,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不再昏昏欲睡,贵不可言啊,还真敢讲。
    辛公公打了个激灵,听出来季琛话语深处的丝丝不悦,顿时讨好一笑,陛下,秀女们的未来不还是得您来确定下来,贵不贵的,不也是您说了算。
    季琛倒没迁怒秀女,她们也大多身不由己,只是他不免觉得这些家族实在是太过,将一家的兴旺就寄托在一位不足十八岁的女子身上,指望着依靠女子的受宠来攀登更高,却没想过自身修习趁早入仕。
    他们是可笑,那些女子便是可怜了。
    心里将这些人的名单过了一遍,季琛将手炉放到一边,问道:白琦呢?
    季琛和白琦平日里都会一天见几眼,如今一整天没见到人,季琛还当真有几分想念。
    辛公公面露犹豫,白大人出门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季琛挑眉,他跟你提过?
    辛公公点头,忐忑道:大人说不必告知您,只是简单提过一嘴,老奴也想着这事到底不怎么吉利,这才
    季琛打断他的话,直接问道:他去哪了。
    辛公公吞吞吐吐道:白大人出宫了,他是去祭拜白家人。
    季琛一下子沉默了。
    按照越国的习俗,每逢年节时间,家族的人都会组织一次祭拜,专门给已逝的先祖祭祀,祈求来年平安康泰。按理说越国也会有大型的祭祀,只是钦天监监正最近太怂,季琛也懒得搞,干脆就给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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