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冰瑶听吟夏一说,好看的远山眉也微颦起来。
    自从去年回来,虽然段锦不说,但袁清砚陪昏睡的她在翠霞谷待了叁个月,傲娇的太子殿下心里膈应,见到袁清砚,一如往常针尖对麦芒,两人总要唇枪舌战一番。
    今日怎会这么好心,还邀人家到府上喝茶?
    “走,瞧瞧去。”
    穆冰瑶提起裙子,带着一干人莲步朝湖心亭走去。
    来到后院园子,经过叁生石,满地夺目的蓝色桔梗,在金阳下散发璀璨光芒;狴犴和翼龙躺卧在草地上晒太阳,头顶几只粉蝶萦绕,好不惬意。
    穆冰瑶看向湖心亭,段锦一身朱红太子常服,锦衣上绣着四爪金龙,配上他妖孽无匹的容貌,流光溢彩,宛如天上第二轮骄阳。
    坐在他对面的袁清砚,一身月白云锦,宛如长天秋水上蓦然划过的一只白鸿,悄然落在了这座湖心亭,使眼前刺眼的金阳,瞬间柔和了不少。
    即使站得还有些距离,穆冰瑶却能感受到亭子里两种孑然不同的气息。
    杀气和仙气。
    湖心亭里,沁人的花香、舒服的微风彷佛都进不了亭子,段锦身上浓浓的杀气,就像一旁炉子上冒着白烟的沸水,呼呼叫嚣;而袁清砚手上轻轻摇着玉扇,墨发轻扬,脸上清冷凝霜,使得仙气满满,凡人莫敢靠近。
    整个亭子里的空气,都给这两个男人逼退。
    常新和慕君山庄新派来伺候袁清砚的妍华,两人想进去伺候又不敢,十分纠结。
    茶壶的壶嘴已经在呼啸,但段锦没叫人上来沏茶,自己也没考虑动手,只是一双桃花眼瞪着袁清砚。
    “太子殿下,水滚了。”
    段锦突然石桌一拍,茶具里的杯子弹跳起来,他握住一只直接朝袁清砚脸上打去,袁清砚一闪,伸手将杯子接在手中。
    “殿下,这茶杯还是汝窑官制,你手抖本公子可以代劳。”说完放下茶杯,主动沏起茶来。
    段锦冷着一张冰块脸:“本太子只能说,当一个人不要脸的时候,别人再怎么冷言奚落,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袁清砚优雅的沏茶动作没有任何停顿,亭子里飘起茶香。
    “殿下年纪轻轻,人生体悟这般深刻,实属难得。”
    “无聊公子,你堂堂慕君山庄之主,产业遍布天下,脸皮还厚如城墙,难道不会不好意思?”
    “殿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五月丹山风景如画,白泽先生、叶大公子、白世子和陆大夫都携家带眷一同前去,陆遥先生更邀本公子一同烟罗湖垂钓,那款款盛情,本公子如何拒绝?况且您那悦瑶山庄也不是没地方住,殿下又何必如此小气?”说完还一脸可惜:“要不是翠霞谷太远,本公子倒是考虑邀请瑶儿旧地重游。”
    段锦眉峰如刀,眼底火苗直朝袁清砚射过去。
    袁清砚继续火上添油:“或者本公子也可以考虑把丹山买下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段锦又射去一只茶杯,而且这次更迅如闪电,直朝袁清砚门面。
    袁清砚宛如翩鸿,往后一个翻跃,杯子又接在手中:“殿下,您手抖得这么厉害,要不要让陆大夫瞧瞧?千万别讳疾忌医。”
    “你来找『碴』,本太子手抖也要热情招待。”
    说完红影一闪,直接飞身朝袁清砚攫去,一红一白身影立刻窜出亭子,把烟硝味带到亭外。
    玉面战神与江湖谪仙的对决,不知第几次在明渠湖畔上演;穆禛眼睛晶亮,他也好想参与!只是高手过招,没他容身之处。
    翼龙和狴犴也围了过来,不时咆哮两声,也不知是为谁助阵。
    穆冰瑶看到这里,大至清楚原委;五月大伙儿要去段锦用心修整的悦瑶山庄,袁清砚也要跟去,但傲娇的太子殿下不愿意。
    唉!段锦真是,这么直接拒绝的确小气了一点;而袁大哥也是,明明知道段锦的火气一点就着,偏偏就爱冲着他搧风点火。
    她提起裙子,往暴风圈走去,画春、吟夏等人大喊:“太子妃小心!危险!”
    穆冰瑶怎么会危险?这两个相爱相杀的男子,都是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穆冰瑶受一点委屈,见她一跨进两人对打的气流里,便迅速分开。
    “瑶儿!”
    “瑶儿。”
    穆冰瑶明丽澄澈的眸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这两人就是爱打,或许这是这两个男人另一种相处之道。
    她走到段锦身边,握住他的手,小声道:“段锦,你不是想把袁大哥绑在京城,好给你未来当内阁首辅,你还这样对他?这次邀请他一起去悦瑶山庄不是正好,以后他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袁清砚表情有点哀怨:“瑶儿,我听见了。”
    穆冰瑶脸上一臊,段锦哈哈大笑:“瑶儿说的对,袁清砚,本太子十分欢迎您大驾光临,五月初二一大早记得细软背来,不用吃早膳,本太子会帮你打包好路上吃!”说完拉着穆冰瑶离开,茶也不喝了。
    瑶儿说的对,袁清砚这样的人,虽然看了讨厌,但一身本事,没把他绑在朝廷给自己做牛做马,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所以好吧!那就犒赏他一下,让他见识见识他给瑶儿建造的悦瑶山庄有多精致漂亮、壮丽恢弘,满山遍野的蓝色桔梗可不比他的百合园差!
    想到可以在袁清砚面前炫耀,段锦的心情简直不要太美丽。
    袁清砚一脸无语,虽然看着那两人依偎,心里最隐微的角落有那么一丝钝疼,但看见她嘴角满足的笑意,他又觉得一切值得。
    守护这份笑容,是他一辈子甘之如饴的使命。
    袁清砚眼底笑意流淌,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不付代价、对他予取予求,而他又不会报复的,也就一个穆冰瑶。
    曾经,瑶儿暗示他也该为自己找个伴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会的,当有一天他觉得『需要』的时候。
    对袁清砚而言,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是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他想要,既然要不到,他也不强求;人生不一定非要绑一个人在身边,若他无心却硬绑个人在身侧,那不是情,而是债。
    如今,他已经很能适应段锦和穆冰瑶在一起的事实,甚至爱屋及乌,守护她也顺便守护他,就像他在落崖以为要死去的那一刻所发的愿望──
    守他江山永固、守她夫妻恩爱,守他们一生平安、儿孙满堂。
    更何况他的慕君山庄已经后继有人,有穆禛在,他没有什么不放心。
    穆禛走过来牵住袁清砚的手,眼睛晶灿灿的,他长大了,爹爹再不准他和他们睡;不过,他还有个好人选。
    他义父会的东西真不少,只要在纸上画来画去,就能知道好多事,他还知道天上所有星星的名字。
    “义父,去悦瑶山庄,禛儿要和义父一起钓鱼、一起睡。”
    袁清砚慈爱摸着穆禛的头:“好,禛儿陪义父,什么都一起。”
    *****
    悦瑶山庄,顾名思义,就是段锦心悦穆冰瑶的意思,他要将人捧在手掌心,像珍宝一样疼惜。
    这个名字一度让穆冰瑶脸红,觉得段锦太高调了,这么明目张胆,好像唯恐天下人不知,他段锦有多宝贝他的太子妃。
    他们来避暑已经好几天,山里清晨总会下一场绵绵细雨,而下完之后,晴空如洗,一片清朗。
    穆冰瑶午后坐在主屋院子廊下,就着阳光给段锦缝制今年秋天的里衣,楚玉歆、温如仪、秋娘等人也一旁陪伴。
    段锦和袁清砚两人一见面就怼,就算来到山里,也不改什么都要比拚的毛病;昨天比狩猎,今日两人带着钓竿,比谁钓得鱼多。
    陆遥、白泽、叶家驹、白永炎几个男人自然也去了。
    常新恭敬走来:“太子妃,这是太子府送过来的信。”
    信有两封,是李旭和段嫣。
    李旭去年和他们一起回京,本想低调行事,但段锦想重用他,于年底上书皇帝,要给他封官,所以他回京的事也就被一些有心人知道了。
    第一个上门的,自然是李家家主,李霜的父亲。
    李家少了李旭,风光早不如前;李家家主带着一群长老亲自登门,希望李旭这一脉能重返李家,但李旭怎么可能同意?李旭的父亲更是八风吹不动,当初家族的冷血,令他齿冷。
    日落西山弃你而去的人,怎能奢求人家东山再起时,还回头看你?李父对李家的势利早寒了心。
    第二个上门的,就是二公主段宜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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