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我们回小楚府。”
    大头蒙岂小嘴一瘪:“小赢还没学会说‘平安喜乐’。”他们讲好的,今日要教会鹦鹉说话。
    “我们还有要紧事。”杨小爷没打算带上蒙岂岂,事关刑部尚书进奎文和独眼老怪, 他得谨慎些。不是不相信好胖友, 而是不想将蒙府牵扯进来。蒙爷爷年事已高, 经不起几回大折腾了。
    再有两天, 欣欣就要回家了:“我们明日还来找你玩, 继续教小赢说话。”到时她顺便跟两位好好的胖友道个别。虽然很舍不得,但爹说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珍惜一起玩时的愉悦, 不留遗憾就好。
    嗯, 她除了不能将爷奶小姑带回村里,没别的遗憾了。
    “好吧,那我明儿早点起来晨读, 等你们来。”
    与杨宁非跑回小楚府,不待欣欣开口唤人。杨宁非已经丢开她的腕, 像只脱缰的小野马,跑向正屋:“楚小婶…楚小婶您在哪里?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正在里间给小羊帽子收边的吉安,闻声不由笑着应道:“我在屋里,你进来说话。”
    坐在绣架前的吉孟氏也乐, 她就喜欢火气重的娃儿,让青雨去把刚做的奶酥端来。脚步声渐重,王二娘放下手里的织针,站起身向放慢脚的男孩屈膝行礼。
    她也是才知道这整天一身短打的男孩,竟是权贵之后,永宁侯爷的亲孙子。丫儿家前头那占了要有三四十亩地的大宅,就是他住的地儿。
    “楚小婶,我们叫上吉老爹快去书房。”杨宁非拿杯给自己倒了茶,咕噜咕噜几口喝完。
    “别急。”吉安收好针线,站起身。
    跑得小脸红扑扑的欣欣追进屋:“杨宁非,你腿脚挪得真…真快呀。”上气不接下气,走到奶身边倚靠着她腿歇口气。
    “我天天跑。”杨宁非看着楚小婶那大肚,不自觉地抬手搀扶,仰首上望郑重道:“我刚在蒙爷爷府上见着进奎文了。”
    心头一动,吉安扭头示意兰月去二门说一声,请她爹来小书房。进奎文是个大难题。杨家派去南延晋华的是两个老兵卒,最擅侦察,可即便是有晋华县知县配合,也一无所获。
    杨宁非心里急切,但扶着吉安却迈步小小,嘴里还不断道:“慢一点慢一点。”
    瞧他那样儿,吉安弯唇,小墩子只要不长歪,以后定是个会疼媳妇的主儿。一高一矮进了小书房,杨宁非立马跑到书案那。案上恰好就铺着一张独眼老怪的画像。细细比对,虽画不够生动,但他是亲眼见过老怪的。
    没有感觉错,刑部尚书进奎文就是像了独眼老怪。
    丫儿着人来叫,吉忠明与楚镇中封了下一半的棋,一道来了小书房。杨宁非见着吉老爹,就跑去拉他:“您帮我画两张人像。同一个人,一幅瞎了右眼,一幅两眼都好的。”
    “可以。”吉忠明来到书案后,拿起一根细细的石墨条:“咱们就从眼睛开始。一只瞎了的右眼…”
    楚镇中站在亲家身后,专注看着。杨宁非描绘着人样,也拿了根石墨条,不时去描补。吉安坐在摇椅上,看拿着小花绷子挪进屋的欣欣绣元宝。这胖乎乎的元宝,她已经绣了七天了。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杨宁非才放下石墨条,两幅画出来了。将它们平铺在案上,把独眼老怪那张放在中间。
    “你们看…这嘴、下巴、脸模子几乎是一模一样。还有鼻子,虽然进奎文的鼻子比独眼老怪勾得厉害,但也像了七八分。”
    “你说这是刑部尚书进奎文?”吉忠明惊了,敛目再仔细比对。一个皮肉松垮一个面部还算紧实,但这影响不了骨相。
    吉安也凑了过去,三张画像摆在一块。乍一看,左边两眼完好的那张与独眼老怪全不似。但右边同瞎了右眼的这张,却与老怪像了六七分。再细看对照五官,竟觉右边那独眼进奎文老了之后,该就是中间画里模样。
    “对不对,我说得没错吧?”杨小爷冷哼一声:“独眼老怪这么大个人,又不是只臭虫,在京里凭空消失,哪那么容易?肯定是有人庇护,寻机将他送走了。”
    “厉害。”吉安对杨小爷竖了个大拇指:“你和我想一块去了。”
    杨小爷露了得意:“我是将门虎子。”
    “对,”扒到书案边的欣欣用力点了点头,附和道:“你眼睛挺利,一眼就识出坏人了。”
    “那…那也没有。”杨小爷肃着肉脸:“主要是在于只有我见过老怪,还把他看清了。”他对老怪可是印象深刻,邋邋遢遢,嘴一咧,不用靠近就知肯定是臭烘烘。也是他长了虎胆,换旁的小娃子,定是要被吓哭。
    此刻楚镇中心里百转,他认同杨宁非的话。那老怪…京里有人暗助。助他的人,不普通,至少是个官身。
    “进奎文怎么去了蒙府?”
    杨宁非闻话立马答道:“去品鉴古籍。等我明天与欣妹再找蒙岂岂玩,会问清楚他好的是哪本古籍。”曾祖母几人说事少有避着他,他可是知晓这个进奎文对永宁侯府不怀好心。
    品鉴古籍?楚镇中又看向画像,拧眉沉思。独眼老怪…莫名而来,被发现又消失了。其与进奎文相像,单瞧骨相、五官,两人之间进奎文来蒙府,蒙府又挨着楚府。
    不会是老的暴露了,小的接上,继续打鬼主意吧?他们对楚府有执念…等等,楚镇中想起一事,扭头望向杨宁非:“你那回见着独眼老怪,他在做什?”
    杨宁非抬起右手掐指:“这样,就跟北城街上混饭吃的半仙一个手法。”
    半仙吗?楚镇中神色凝重,他要给方圆大师去封信,恐是有人要坏狗崽子的天作之合。只信仅能送到楚田镇陋名庙里,也不知方圆大师什时候去拿?
    吉安手指擦过老怪的独眼,提出一疑思:“你们说他的右眼是别人伤的,还是…自己伤的?”别人伤,那就是他有仇人。若是自己伤…为了什么?手指滑向左,定在进奎文完好的右眼上。
    看着闺女点着的地方,吉忠明吞咽了下,不自禁地放轻声:“进奎文的底只有明面的。”转眼向沉目的老太爷。
    思虑久久,楚镇中小心地将三张画收起:“不要再猜了。猜中了只会于我等不利,我们目前也无能为力。这些事还是交由…”两眼上望。
    杨宁非眨巴着眼,想了想:“我回去与我爹说一声。”
    你爹…也不成。楚镇中想叫方小四跑一趟东直街,但又怕打草惊蛇,坏了事。吉安眼睫颤颤,其实自寻“客”启事与扬“善”之事后,她就在怀疑楚府附近有人盯着。
    寻“客”启事与扬“善”,宫里那位反应太快速了,快到几乎与她这么事主同步。也许可以试探下。若真如她所想,那就意味着现在的楚府是个铁桶。只要她不出去,就没人动得了她和小后代。
    “太爷,把画像给我吧。”
    楚镇中递予她。
    拿到手,吉安将瞎了右眼的那张团一团又揉一揉,走往后窗。撑开窗棂随手一扔,朝着往这来要捡纸团的婆子摆摆手。婆子也精灵,叫了在外的几个老姐妹全聚到厨房。
    后罩院里没人游走,不过两刻,再去推开窗棂,地上哪还有纸团。小书房里几位,唯吉安一人笑得欢。
    杨宁非沉着小脸:“我回去也试试。”怪不得寻“客”启事多出那么多。能有这般手段的,又是友非敌,肯定是极宠信楚小叔的皇上。
    京里还真是…没法说。楚镇中两手背到后,心情有些复杂,他还是适合种田。吉忠明转眼望向一脸轻松的闺女,心宽也点好。
    楚府高墙底下,白脸暗卫抱着纸团,哭丧着脸,一会他怎么向首领交代?那话怎么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状元爷两口子全是千年的老狐狸投的胎。
    竟然扔纸团出来试探周围。而这一圈地归他守,他又不敢不捡。
    只半个时辰,纸团就进了宫。景易看过之后,面上带笑,眸底冷冽:“小尺子,你说进奎文到底是谁?”
    小尺子双目盯着皱巴巴的纸,刨根三丈查不出一点东西。不想却叫个七岁童儿瞧出怪异,这于进奎文来说,是不是过于讽刺了?
    “皇上,刑部尚书在西城浣丽街道的府邸,也是座老宅子。前主人乃已告老的前刑部尚书费還的夫人梁氏,当时因这还生了一段佳话。”
    虽没证据,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刑部尚书进奎文景易眼一阴,好大的胆子:“查,连费還一道查。”景氏宗谱里有记载,“九九重阳之变”,并没有表面上呈现出的那般简单。
    景氏七雄,五人被程隐太子所杀。圣祖痛心,但却不怪嫡长。五雄恋慕一哑女,哑女却独钟程隐。只程隐爱妻,三番两次要杀可怜哑女,五雄一再阻拦,终酿成大祸。
    程隐太子爱妻幼子说是死于五雄手,实则是被哑女所杀。可大祸之后,哑女却不见了,只留二字,黎隐。黎,前朝皇室。
    圣祖有一恨,就是没能捕捉黎隐,将其千刀万剐。景易沉淀心神,他要好好想一想。独眼老僧先是被谢家马车撞了,然后出现在小楚府后墙外。被发现,就跑不见了。
    手指落在画像瞎了的右眼上,假设进奎文是独眼老僧的儿子…老僧瞎眼是被伤,还是在掩盖什么?
    京里那些不明的死士谁在养…进奎文现年五十又三。九九重阳之变发生在凯景三年,距今正好五十五年。那年重阳之后,黎隐不见了。再加上晋华县的那场瘟疫
    “皇上,”小尺子想起一事:“刑部尚书府的主院,叫黎祥院。那宅子在费還夫人梁氏手中时,主院就叫黎祥院。”
    景易抠掉那只瞎眼:“去传庞大福,朕有事要交代他。”费還告老之后,就回了津州祖屋。离得倒也不远,他要梁氏的画像。至于进陈氏的,暂时不急。
    垂目看破了的纸,不由笑之。楚小奶奶…与善之真真是天生一对。杨小爷也聪慧,就是长得太糙了。他以后要是有闺女,嫁还是要挑善之那般相貌的男子。
    唉…主要是驸马不得涉朝中事,杨小爷只能是旁人家的女婿。
    自知道小楚府附近被皇帝布防后,吉安夜里睡得那叫一个踏实。送走二哥一家没几天,京城下雪了。织坊一车一车的手套、围领往西北送。城外谢家粥棚因着下雪,又添了两口锅。
    善堂也建好了,无定所的乞丐、流民都跑去了那里。
    京里安静一时。十月底,雍王被接回了京城。他是前脚才进府,后脚吏部就上呈了肃宁总督谢宁海告老的折子。折上写明双腿寒湿,每逢阴雨痛苦难耐,上请皇上恩准告老。
    皇帝一话没说,批了。
    外头冰天雪地,碎花胡同谢府暖熙院正屋门外,跪着两个打扮寡淡的妇人。两妇人身后都随着年轻丫鬟。
    地上冰寒刺骨,几人跪着,膝盖骨下也没垫个垫子。一旁还有个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盯着,两妇人默默流着泪。
    屋里,眼下泛青的邹氏板硬着脸,伺候着的几个丫鬟连走路都踮着脚,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坐在榻几右侧的谢紫灵,面色也不好。她没想到父亲竟没跟母亲商量,就突然告老了。
    肃宁总督啊,正二品的大吏。也不知是不是因谢紫妤那封折子?
    谢紫妤自大,也不想想,她能被赐婚雍王,成亲后又得雍王爱重,追根究底是因何?还不是雍王图父亲手中大权。
    “母亲,已经一个时辰了。外头冷得很,您就让全姨娘和张姨娘先回自个院里吧?”
    “回?”邹氏气大不顺:“那些年她们不是争相去肃宁服侍吗?怎么服侍的?伺候得老爷两腿寒湿,不到年纪就告老。我没乱棍打死她们,已经是仁慈至极了。”老爷告老,谢家门户是一落千丈。
    还有城外的粥棚…要不是在天子脚下,她早着人去将那些刁民打没半条命。一天花用近两百两银,他们不配。
    丹凤眼丫鬟硬着头皮上去,给两位主子换茶。不想手才碰着茶壶,就横来一只手大力一挥,将杯盏茶壶全挥到她怀。
    “滚出去跪着。”邹氏神情凶恶,怒瞪吉祥。
    吉祥衣服滴着水,两手抱着茶壶杯盏不敢放,躬身退后。谢紫灵凝眉:“母亲,她就是丫鬟,您与她动气不是失了身份?”想撒气,又没胆对那始作俑者撒。她看了更是发堵。
    雍王回府,谢紫妤该高兴极了。只没了父亲在后撑着,她那被窝里,当真能热乎?
    摆手示意屋里伺候的下人全退出去,邹氏等门关上拽了屁股后的软枕就是一阵撕扯捶打:“死丫头,翅膀硬了,她也不想想是怎么有的今天?”气得两眼生泪,心口生疼。
    先斩后奏,逼得她不得不去信肃宁,让老爷赶紧填矿坑。皇帝不挽留,直接批了告老的折子,将雍王臂膀全折。
    混账东西!活该她成不了大器。
    耐心等着母亲平复心绪,谢紫灵正想着以后。父亲告老,她是靠不着了。母亲虽向着她,但除了手里捏着的银钱,别的也使不上力。她又仅是个闺阁女子,烦躁地叹了一口气。
    樟雨嬷嬷算计过,吉氏生产大概在来年一二月。一二月…现都十月底了,一二月是眨眼就到,她们真能靠吉氏身边那个妖妖娆娆的丫鬟一着得逞吗?
    那吉氏也是,闷在那巴掌大的小宅里几月不出门。叫她想见一见都难,只闻樟雨说那是个美人。
    樟雨今日去西桦街了,不知有没有遇着故人?
    辛语没想到会在西桦街遇着樟雨嬷嬷,她还以为这老货随詹云和下放了:“您近来好吗 ?”
    “劳辛语姑娘惦记,我一切都好。”樟雨不着痕迹地打量完小姑娘这一身,心里头满意。也是,整日里对着楚修撰那般男子,又常见他疼宠吉安,春心怎可能不动?
    “你和姑太太呢?”
    辛语抽掖在袖里的帕子,似不经意般露了半截腕,将戴着的金镯显了出来。捏着帕翘起兰花指,摁了摁嘴角,婉婉道:“挺好的,”凝眉带忧,“就是姑怀喜了,姑爷不在身边,家里没根主心骨。”
    将她一举一动尽收眼里,樟雨惊喜:“姑太太怀喜了,什时候的事儿?”
    “四月的事儿,不想没足三月,姑爷就去了西北。”辛语叹气。
    樟雨凑近稍稍:“姑太太怀喜,没将你开脸呀?”
    “嬷嬷您说什么呢?”辛语羞着娇嗔道:“我才多大?”
    “你也不小了,这是规矩。”樟雨嬷嬷语带不忿:“姑太太一句都没与你提?”
    老东西还真是来之不善,辛语垂下眼睫,抿唇失落地摇了摇首:“这不是五月国丧吗?”
    樟雨嬷嬷脸一板:“国丧是五月底的事儿,她四月孩子上的身。喝口茶的工夫,又不用大办。”说着眼泪花子都泛起了,“语儿,你可不要糊涂了,该争还是得争。看看我…当年我就是像了你,闷着不争不抢,才落得今天这个没着落的地步。”
    “怎么争?”辛语撇过脸,丧气道:“我就是一丫鬟,命都在姑手里攥着,能翻出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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