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骆温婷心一紧,不禁瞠目:“你要我去杀楚吉氏?”
    “不用你杀。”梅余馨看了眼公主,上前两步:“城西千丽庭的荷花开了,你只需约她到那就行了。”
    骆温婷摇首:“不成,楚吉氏死归死,但不能沾着我。”
    “不会沾着你,你只需失足掉河里,引她下水救你便可。”梅余馨眉目温婉,见骆温婷再摇首,语调亲和地细说:“楚吉氏会水,她会下河救你的。只要她脚下水,就活不了了。”
    “不行。”骆温婷不傻:“你们也说楚陌的心在她身上,她若因我溺死,楚陌岂会放过我?”
    黎永宁莞尔:“别怕,楚吉氏下水救你是善行。救你不成溺死,是她运道不好,怎么能怪你?又不是你把她拖下水的。至于楚陌,楚吉氏大善,盛名之下,他又能拿你如何?”
    这招还是跟景帝学的。
    理是这个理,但骆温婷还是觉不对:“那我呢?”
    “本宫的人不会让你有事。”黎永宁见两人还犹豫,不禁笑道:“楚吉氏一丧,楚陌心神定大伤。朝里那些遭过他罪的大臣们,会一拥而上,趁他病要他命。那时,他哪还有余力与你们计较?再者…”目视骆张氏,“皇帝就当真喜欢这么个存在吗?他手里可还拿着九龙令呢。”
    骆张氏凝目细捋,沉默几息,问道:“你确定楚吉氏会出府?”
    “会的。”黎永宁颔首。
    被这四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吉安,尝了牛乳煮米粉,觉甚可口。抱来儿子,喂他一小银勺,想等等看受不受得住。不料那虎儿子尝着味了,一时也等不了。母子两跟打架一样,闹了近三刻。
    等一小碗牛乳米粉进了小虎肚,小虎他爹也回来了。
    看着跟在后的那对美人,吉安笑着冷声问道:“什么意思?”
    伺候在旁的花朝,没想这么快就见着姐妹了,赶紧屈膝回话:“夫人,姥娘一共收养了四个孙女,奴婢和花夕小一点,惜苒惜络要大一些。”
    惜苒惜络身条好,模样姣好。她们若有意,那行止比春楼里那些特意培教出来的瘦马还妖娆。
    长着一双狐狸眼的姑娘跪地:“奴婢惜苒见过夫人。”
    “奴婢惜络,”笑眼如月的姑娘同磕下头:“见过夫人。”
    吉安手轻摩着小虎子的肚皮:“快起来吧。”原来皇上这美是赐给她的。楚陌看媳妇那样子,不禁弯唇,上前抱了儿子,鼻子凑到他嘴边闻了闻:“吃过了?”
    “呵,不吃能过吗?”吉安让花朝领惜苒惜络下去安置,拍了下小虎子的肉屁股,看向楚侯爷:“皇上那怎么说?”
    “陪着演。”楚陌挨到吉安身边:“惜苒惜络在府里待几日,我便着人送她们去贤王府。”
    吉安凝眉,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见他笑不达眼又打住。把两暗卫送去贤王府…收拾贤王府吗?
    “听你的。”
    皇上赐两美给宣文侯,可算是在热油锅里滴了两滴水,京里一下子炸开了,流言更盛。自两美入府,楚陌上朝了,一连三日不堕。
    这日晨间,吉安才喂完小虎子,门房便送来一封信,点名道姓是给她的。看过信,吉安唇轻抿,蛾眉凝起。骆温婷约她在城西千丽庭见面,说有事相求。千丽庭,最有名的就是沿边荷塘。那荷塘,沿边种了千瓣荷,中心有亭楼可观景。
    第109章 溺死
    “我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得注重体面。她说去千丽庭,我就得乖乖地去吗?”吉安将信交给一旁的花夕:“再者,我与她又没亲没故的, 她就是有事也不该求到我这。”
    还真被料着了。这骆温婷是当她小肚鸡肠,会因外头的流言, 格外在意她这个跟楚陌议过亲的女子?不说楚骆两家那解不开的怨结,单论两人见都没见过一回, 她该在意什么?
    当然,若是摆在现代,就得另说了。毕竟二十一世纪走到谈婚论嫁的男女, 基本都亲密接触过。
    她那四百七十七文钱是留不住了。
    花夕快速浏览了遍信:“夫人, 您不能去。”
    “嗯, 不去。”吉安端正坐着:“你去前院把信给方管事, 让他送往三禾胡同张家。骆温婷有所求, 我这个外人怎好插手管?管了,不就是贬谪张首辅吗?”
    “是这个理儿。”花夕咧嘴笑,欲往外, 只还未走到门口就被叫住。吉安蹙眉, 不知为何这千丽庭总让她不由想起吉安安所言,骆温婷是溺死的。
    “把信给方管事后,你跟花朝, 再叫上一个墙外的,一道坐马车去千丽庭瞧瞧。”
    花夕颔首:“是, 奴婢让惜苒惜络来伺候。”
    “快去吧。”吉安沉静片刻,回里间去看睡觉的虎儿子。天不甚热,家里没摆冰盆。辛语站床边给小虎子打着扇,小虎子睡得呼哧呼哧的。
    “姑, 是有什么事儿吗?”她刚听了个模糊,好像又有谁作妖了。
    吉安俯身摸了摸小虎子的额、颈间,一身干爽,给他拉了拉盖着的小毯子,在床边落座:“能有什么事儿?咱们不搭理,稳坐钓台,就什么事也没有。”她出身小家,年纪又轻,即便一品诰命在身,有些人也不拿她当回事。
    一个平头妇人,有事相请,不上帖子求见,直接送封信来,还要当天午时就见,在外见。雍王和谢家二姑娘那起事才过去多久?另,她整天无事,只蹲家里等着人召唤吗?骆温婷大家女,是懂规矩的,其就是看不起她。
    也许…人还以为约见她,是予她莫大脸面。吉安弯唇,人贵在自知。可惜,时刻自知且清醒的总在少数。
    骆家日子不好过,那是自作的。骆温婷寻她是求楚陌放过,还是欲羞辱她,她不欲去想也不在乎。
    辛语换了只手打扇:“无关紧要的人,不搭理最好。您善良,但对方未必。”
    “说的对。”
    三禾胡同张家,见着宣文侯府的人,就跟见到鬼似的,知道准没好事,但又不敢不理。接了信,好生将人送走,立马去回禀。
    张恒安看过信,气得想破口大骂又不知从哪骂起,缓过气立马问管家:“培立呢?”
    “少爷一早出府了,没说往哪。”
    “快让马房备车,我要往千丽庭。”听说儿子不在府里,张恒安心里徒生不安。他这马车还没出府,下早朝出东午门的楚陌见周明牵马等在不远处,走过去听了一言,回头喊了魏兹力便往城西。
    杨凌南、顾立成见之,厚着脸皮跟上。
    “千丽庭的千瓣荷开了,你去赏荷?”那该回府带上侯夫人。魏兹力双腿紧夹马腹,两眼盯着脸上没什表情的楚陌,见他不言语,干脆直接问了:“你给句话,我要不要圈了千丽庭?”
    楚陌打马:“不知道,”马跑出一丈,又道,“但可以圈。”
    全京城的人都知他与安安是因下水救人结缘。骆温婷求见安安不到府上,却约在千丽庭。千丽庭沿边荷塘中心水有丈深。
    安安会水,不会忌水,但若水下有鬼呢?她那回捞欣欣不就被水草缠了脚。
    心思不纯。
    得嘞,魏兹力一声驾,马刷一下从楚陌身旁过。他现在就去让西城巡逻的京机卫往千丽庭靠拢。悄没声息的,今天捞不着功,就当赏荷。
    见状,杨凌南、顾立成更是跟紧楚陌。劳动京机卫了,那肯定是消息准确。这位下手,可少有落空。一众文官目送骑马远去的几人,心里惶惶,也不知谁要倒霉。
    站在前列的张仲,双眉渐渐收紧,莫名心慌,思及近日津州那边的闹,不再停留,赶紧回府。
    “张大人,我们还有事要议。”东阁大学士在后喊。
    张仲脚下不停:“明日吧,我府上还有事。”
    一旁的蒙老,见张仲如此,不由又看了一眼走得快不见影的楚陌一行。
    西城千丽庭,夏日好风光。河塘几十亩,边沿荷叶挤挤挨挨,洁白荷花亭亭玉立。香风来,水波起伏,层层叠叠。小舟挤过沿边荷,惊起三两水鹤。今日着粉裙外罩轻纱的骆温婷走出小蓬,站船头迎风。
    “有些日子没和表哥一起泛舟了。”
    坐在船篷里攥着青瓷杯的张培立,紧锁浓眉,回头看了一眼划船的老妇。那是姑祖母身边伺候的嬷嬷,也是从张家带去津州骆氏的。目光扫过四周,今日沿边荷塘也太冷清了。
    “婷儿,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约楚侯夫人见面?”
    自来,这话他已经问了四遍了。骆温婷唇角微扬:“我不说约楚吉氏见面,你会来吗?”
    不会,祖父已经警告过他了。张培立撇过脸,无奈道:“我人也来了,你有话就说。”
    “说,”骆温婷眼眶泛红:“话我都说尽了,有何用?舅爷何曾顾念过,你…又何曾真正心疼过我?”
    张培立眼里闪过嫌恶:“我不是不心疼你,有严启、赵家在前,张氏也怕。祖父现在朝堂是如履薄冰,步步艰难。他没有不顾念姑祖母和你,而是首要保得自身。”
    这个理,他都跟她说了多少遍了。有京城张家做依傍,骆氏嫡三房只要安分,日子不会差。是她们自己想不通。
    “所以呀…我也不求了。”骆温婷看着河中悠闲游水的水鹤,眼里不无嘲弄:“扯下脸皮,到最后还得靠自己。”
    什么意思?张培立转过脸:“你真的约了楚侯夫人?”
    骆温婷回首,故作天真道:“我说了我约了她在此见面。”
    “你约她做何?”张培立恼了:“现在的宣文侯府根本碰不得。”走出船篷,手指水面,“你还约她到这里见。若是出个好歹,不止你,就连津州骆氏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漏说了一个,还有张家。”骆温婷变脸,转过身,梗着脖颈怒目瞪张培立:“曾经我以为你对我是有情有意,只是拗不过大舅母。上回见面,你那急不可耐的样子,让我欣喜。可当我说吕从庸从未碰过我,我还是处子之身时,你一下推开了我。那一推,叫我彻底醒了。”
    他就是一个想吃白食的无耻之徒。
    张培立哑口,沉凝两息:“不可理喻。”甩袖侧首令婆子往回划。可那婆子压根不听他的,继续往深里去。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叫你过来吗?”骆温婷抽出掖在袖里的帕子,绞着玩,略带得意地幽幽说道:“因为有你在,舅爷就是想脱身都不能。”手指不远处的一叶空舟,“一会,你就在那小船上看着。”
    “你到底要做什么?”张培立心紧:“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但你不能拿整个张家戏玩。”
    骆温婷面上笑意不减:“表哥,我若掉到河里,你会救我吗?”
    双目大睁,张培立忽地垂首看向水面。
    骆温婷双手叉腰,骄矜道:“梁启绢说她的人不会让我有事,可我不信她呢。我信表哥,表哥虽对我不住,但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梁启绢?”张培立腮边一鼓,吞咽了下:“前刑部尚书费還的夫人?”见骆温婷不语,心知自己是猜对了,神色巨变,怒斥道,“你疯了,知道梁启绢是什么人吗?”
    骆温婷沉脸:“我管她是什么人,只要能帮我报仇,毁了楚陌那畜生。于我于祖母来说,她就是好人。”
    “她跟前黎…”思及骆温婷刚所言,张培立慌忙看过四面,再厉声令婆子往回划。那婆子像是没听到一般,他穿过船篷,来到船尾抬脚将婆子踹下水,抢了桨。
    “你停手。”骆温婷移步想去阻止,不想张培立一个大力,船头调转,她脚下不稳,伴着一声尖叫,三晃歪进了河里。
    张培立见她在水里扑腾,有心要救,只一想到这周围可能埋伏着什么…一时都不敢留,朝着被他踹下水的婆子吼道:“还不去救你主子?”
    “奴婢这就去,大少爷,您停下船也搭把手。”婆子急急蹬腿往骆温婷那潜。张培立心急如焚,手下动作慢了,可在见着婆子一手托起了骆温婷后,他牙一咬又蓦然加快了动作,往回划。
    “大少爷…”
    “咳咳,表哥…”骆温婷紧紧抱着婆子,看着张培立划船离去,心恨毒了:“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只对我好…”
    河中水深,婆子又要托着个人,很快就显无力。骆温婷喝了一口水,急叫:“救命啊…你们快来救我…”
    张培立头都不回,一气划到岸边,才弃船上了石台就闻脚步声,下意识地回身找能藏身的地儿,可就近除了荷叶…目光掠过荷叶,身子不由一顿,猛然回望,与一双冷目对上。
    那冷目就掩在被顶起的荷叶下。吓得他忙往岸上爬,迎头撞上楚陌、杨凌南几人。
    楚陌眼不看他,一脚踢向他的右腿膝盖骨,凤目盯着湖中竖在骆温婷身侧的那根柴棒子。
    一声痛呼,张培立倒地抱膝打滚。同时杨凌南也逮见了藏在荷叶下的人,一跃翻身而下,那藏着的“水鬼”一下冲出河面。楚陌凤目一凛,抽剑跃起横扫。血落碧绿的荷叶上,极醒目。
    河中骆温婷再呼救。顾立成一看,那柴棒子不见了,再闻脚步声来,沉声道:“有鬼,圈了千丽庭。”音未落,他就跳到岸下石台上,拿了桨当鱼叉击向涌动激烈的荷叶。
    汪香胡同,吉安用完午饭,才要带小虎子出屋在廊下走走,就见守门的婆子急来。
    “夫人,方管事让我禀了您,京机卫圈了城西千丽庭。侯爷有事忙,要迟些时候回来。”
    花朝花夕出府至今也未归来,吉安蹙眉,那骆温婷约她在千丽庭见,企图不是一般大。不由打个冷隔,她这小命,怎那么多人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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