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敢!这些旁支本来就是依附忠勤伯府而生,以后忠勤伯府就是皇帝的外家,他们还敢反了天去不成!”
    “可是,四房少奶奶一直对我很照顾友善,我抹不开嘴。”姜贞娘为难的说道。
    秦寿楠鄙夷的看了姜贞娘一眼,果然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被四房的几句话就哄住了:“行了,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让人给四房说!”还有五房、六房的人他也要提一提价码了,毕竟很快他的身份很快就不一样了。
    说完这些,秦寿楠忽然注意到姜贞娘的气色容貌比进宫前都好了不少,一身丁香紫的长裙穿在身上,只看背影都觉得袅袅娜娜风姿绰约,真让他看了觉得作呕。
    “姜氏,你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做什么,你这身装扮看着就怪异恶心,我是看重你,但你还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让人看到你这幅模样只会丢了我,丢了忠勤伯府的颜面!”秦寿楠眼神嫌恶的说道,“你这些妖妖娆娆的衣裙和亮丽的首饰都扔了,等会儿我让人送些与你身份相配的衣服首饰过来。”
    原本十六以为忠勤伯府二少爷能说出这么狂妄的话语已经是在自寻死路了,之后他再说出什么都不会让她感到惊讶了,没想到是她天真了,秦寿楠竟然还能说出更离谱的事情来。
    不同于之前的故意捣乱,十六是真的气上心头,默默握紧了拳头。她抬眼看向秦寿楠的神情,发现他的语气理所当然,竟然像是真心实意这样想得?
    看着秦寿楠肆意贬低姜贞娘的嘴脸,十六的火气蹭蹭往上涨,要不是她现在是戴罪之身,常桉千叮万嘱要她将功折罪,她都想把秦寿楠抓起来打一顿。一想到陛下,十六的怒气忽然就压了下去,敢这样对夫人,秦寿楠在她眼里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姜贞娘的动作一顿,本来就缥缈的笑意就更加虚无了,她以为她不会在意的,毕竟她早都看透了秦寿楠恶臭的本质,只把他当做仇人,但她的神情还是有一瞬的恍惚,直到她无意打开首饰盒后,看到一支蝴蝶金钗静静的躺在首饰盒里面。
    她不是拒绝了祁明轩没要这支钗子了吗?为什么蝴蝶金钗又会出现在她的首饰盒里?
    姜贞娘的目光怔怔得落在上面,她把钗子捏在手心,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暖,她像是从钗子中吸取了力量,重新冷静下来,面上乖顺得应和着秦寿楠的话:“妾身知道了。”然后不动声色的把秦寿楠的注意力转开,“对了,没想到大嫂竟然又有身孕了,这件喜事二少爷你听说了吗?”
    秦寿楠有些惊讶:“大嫂怀孕了?当初大夫不是说大嫂的身子坏了,没办法再传承子嗣了吗?不过对大哥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吧。”
    难怪周氏对秦雪昭疼到骨子里,对秦学义虽然关心,但远比不上秦雪昭。姜贞娘垂着眼帘掩饰住眸子里的情绪,她轻轻的感叹:“也不知道大嫂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大房就有两个嫡子了。”
    秦寿楠没理会姜贞娘话里的伤秋悲春,不过他被姜贞娘后半句话提醒,脑海里忽然冒出另一个念头出来。
    可能是喜欢男子的关系秦寿楠对子嗣传承并不热衷,但是忠勤伯府的富贵生活又让他非常在意自豪自己的身份。
    如果要过继子嗣,没有比大房的子嗣更合适的了。一来可以加深他与大房的关系,秦雪昭不管自己的叔叔,总不会不管自己的亲弟弟吧,二来大房嫡子的身份做他的长子也正相配。
    有了这个想法,秦寿楠坐不住了,这件事情必须有大夫人的支持才可能实现,他只留下一句:“你注意着大嫂那边的消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寿楠走后,十六上前一步,她神情复杂的看向姜贞娘,她来姜贞娘身边的时间尚短,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秦寿楠的真面目,之前她还暗中猜测,大夫人和周氏母女对姜贞娘根本不好,姜贞娘不离开是因为对她的夫君有感情吗,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很难想象过去八年,姜贞娘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夫人,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和离呢?”
    “忠勤伯府不会放我走的。”姜贞娘提了提嘴唇,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你就一直这样忍着吗?”十六无法想象过八年这样的日子,“夫人,你的娘家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吗?”
    姜贞娘的笑意就凝固在唇边,她阿娘当然知道她的处境,只是她只会劝她忍,阿娘她目不识丁,却靠隐忍贤惠 ,获得了父亲的尊重与爱,她能教给她的也就是这些了。至于父亲,他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过去的她一直盼着父亲知道,却又害怕父亲早已知晓。
    算日子,父亲他们应该早都返乡了吧,姜贞娘不敢想,父亲他们是没办法给她递消息,还是他们再怪她,根本不想再与她联系了。
    只有哥哥,如果疼爱她的哥哥得知她的情况,肯定会奋不顾身的救她出苦海吧,只是她温文尔雅的哥哥,竟然被秦寿楠打断了双腿!
    姜贞娘缓缓握紧双手,眼里浮现出恨意,半晌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带着期待的笑意说道:“十六,你看着吧,忠勤伯府风光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十六恍然大悟,姜贞娘一定要回来的原因,只是为了报仇!
    姜贞娘忽然握着十六的手,她的言辞恳切:“十六,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帮我查一个人,我大哥姜文玉,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十六回神,她连忙说道:“夫人你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我不会辜负你的嘱托,一定会查到姜公子的情况。”
    姜贞娘的笑意真切了些:“多谢你了,你出去帮我把春兰唤进来吧,我有事情吩咐她。”
    十六走到一半,忽然折了回来,她做出了一个超越她们身份的动作,她蹲在姜贞娘身边说道:“夫人,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秦家很快就会自食恶果了。”十六不清楚陛下到底打算给姜贞娘什么名份,但是就秦家的所作所为,以陛下的性子,不用姜贞娘做什么,他们也长久不了。
    姜贞娘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摸了摸十六的花苞头,温柔的笑了笑:“谢谢你,我才不会做傻事呢,他们还不值得。”
    十六重重点头,应和了姜贞娘的话,她心想她今天就必须出府一趟把消息递出去,不能拖下去了。
    第四十五章 你不用再怕了
    祁明轩正在乾清宫与内阁首辅商议今年开恩科办科举的事宜, 他需要真正效命于他的天子门生,为之后的朝堂清洗做准备。
    萧首辅也看懂了祁明轩在恩科上用心的目的是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先帝在世时任命的许多大臣都是溜须拍马尸位素餐的官吏。
    萧首辅坐在祁明轩让太监给他安置的圈椅上, 他思忖了片刻, 撩起松弛的眼皮, 语气缓缓说道:“陛下, 老臣知道你对这些蠹虫的厌恶,只是陛下你才初登基一年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
    祁明轩翻看着吏部关于此届恩科的折子, 他听到萧首辅的话,合上明黄的奏折,他的声音清明:“萧阁老, 你应该比朕更清楚如今大雍的国库是什么情况,如果这两年不把这些贪官污吏处置了,那么就算之后能定他们的罪,被他们贪污的银子也可能追不回来了。所以这件事情,只能快!”
    萧首辅这才明白祁明轩的打算不仅仅是要先帝的人换下来,更是打算让那些国之硕鼠把贪墨的银钱吐出来。
    萧首辅对着祁明轩拱了拱手:“老臣明白了。”
    祁明轩提笔在吏部的折子上改动了几笔,让福喜把奏折递给萧首辅看:“这次的科举主考官朕打算换成刑部尚书来做, 副考官工部的人不能用,萧首辅你再和内阁议出一个人选出来。”
    萧首辅缓缓的翻动着批红过的奏折,先帝好修别宫陵墓, 因此工部是先帝最信任的部门, 也是朝臣们伸手最多的地方, 陛下会避开工部不奇怪。他也看明白了陛下此举这是要重用刑部尚书,给刑部尚书在之后处理贪腐的事情上增加砝码。但是能得祁明轩如此信任,刑部尚书应该早都倒向了陛下, 萧首辅眼里闪过一道暗芒,先帝在位时对祁明轩是严加防范,禁止他结交朝臣,祁明轩竟然能在那时候就拉拢到刑部尚书,可见新帝的心性之坚韧深谋远虑超乎想象。
    萧首辅看着帝王年轻疏离的面容,只从外貌很难看出这个容貌过于精致的皇帝,疏离淡漠的神态下面是雷霆老辣的帝王权谋。
    为庸焦急的站在乾清宫门外,他知道祁明轩正在和萧首辅议事,他不敢轻易进去打扰,原本他是想借端茶倒水的机会,偷偷得给陛下递个消息。
    只是今天是福喜当值,如今太监总管的位置还悬而未决,那个老狐狸有心想和他争这个位置,竟然嘱咐小内侍拦着不让他进去。
    这天杀的狗奴才!
    为庸心里暗骂,只是现在他和福喜是同级,他没办法进去就只能焦急得在门外等着。
    祁明轩议事议了很久,除了内阁的阁臣、六科的给事中,还有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们进进出出,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为庸趁着大理寺少卿走出来的空档,咬牙走进来宫室内。
    福喜笑眯眯的摆动着拂尘的位置,他也不拦着为庸自寻死路的行为,敢在陛下议事的时候直接闯进去,这般分不清轻重,为庸怕是要彻底失去宠信了。
    祁明轩如玉的手指轻轻点着书案,可达可达的细小声音在空旷得宫室内尤为清楚,他眉间微蹙,视线落在书案上展开的奏折上。
    这封奏折是大理寺少卿刚刚才呈给他的,在得知姜贞娘身份的当天,他就派人去查了忠勤伯府的情况,最开始他是要确定姜贞娘是不是忠勤伯府故意送到他面前来的,后来他知晓忠勤伯府不知情后,他变了主意,忠勤伯府的罪证有了其他大用。
    祁明轩知道忠勤伯府不干净,可以说他父皇晚年当政的时候,朝中就少有大臣完全干净的。贪官污吏是杀不尽的,他现阶段要处理的大硕鼠。只是他都没想到秦锦芙身后的忠勤伯府这些年贪墨的金额竟然如此巨大,就大理寺暂时挖出来案子都足够判秦家抄家流放了。
    他现在犹豫的是要如何处理秦家,于公于私忠勤伯府在他这里是难逃覆灭,那姜贞娘他该如何处理呢?到底何种方式才能让她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
    祁明轩正想着事情,为庸急匆匆走了进来,祁明轩脸上闪过不悦,如果进来的人不是一直在他身边的为庸,恐怕此时他早就被人押下去了。
    为庸接收到祁明轩冰冷的目光,也觉得脖子凉嗖嗖的,他赶紧开口说道:“陛下,十六有关与姜夫人的加急信息要报。”
    祁明轩稍稍收敛怒气,他轻飘飘的看了为庸一眼,冷淡开口:“呈上来。”
    祁明轩心里对姜贞娘拒绝还有几分介意,他不紧不慢的展开十六传回的密信,他故作不在意的神情变了,眯起狭长的眼眸,眸子似寒星带着冷彻的寒意。
    两张密信上写着十六查到得姜贞娘在忠勤伯府的遭遇,大夫人的刁难、其他几房对她的怠慢,还有秦寿楠对她的羞辱与谩骂。
    薄薄的两张纸二百多个字,就把姜贞娘荒唐可悲的人生猝不及防的展露在祁明轩的眼前。
    纸张被祁明轩青筋凸起的手指捏出褶皱,祁明轩的眼里带着滔天的怒火,他面沉如水的从座位上站起,冷着声音道:“安排马车,我要出宫!”
    福喜犹豫的说道:“陛下,您现在出宫的话,恐怕赶不到宫门落锁前回宫了。”
    福喜还要劝,祁明轩振袖挥开福喜,他看向为庸,言简意赅的吩咐道:“为庸你去准备!”
    为庸心中暗喜,知道自己是赌对了姜夫人在祁明轩心中的地位,他忙应道祁明轩的吩咐。他经过福喜时,得意得看了他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福喜这老狐狸是在给他挖坑。若是半年前的陛下,除非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不然他不会出宫。
    但现在陛下有了例外,一个让他喜让他忧,让他辗转反侧却无法放手的例外。
    为庸心中感慨万千,不过面上只有留给福喜的得意微笑。
    ——
    姜贞娘让春兰去给四房少奶奶传话后,就一个人边抄书边在脑海中梳理着她的计划,确认没有明显的疏漏后,天色已经全暗了。
    姜贞娘沐浴梳洗后,就穿着寝衣躺在床榻上,她的目光落在床顶得承尘上,明明应该是她熟悉的床和熟悉的住处,在皇宫里如梦似幻的几天,却让忠勤伯府显得有几分陌生,她盖着被子怎么也睡不着。
    以秦雪昭的脾性,明日在大夫人那边应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知道秦寿楠会不会如同她计划那样,在大夫人面前维护她,所以她该早点睡了。
    姜贞娘干脆闭上眼,眼眸中的视线变成一片黑色,她还是没睡着,心却平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棂处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她刚酝酿好的朦胧睡意被惊走,屏住呼吸细听耳边的声响到底是风?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姜贞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听出了似乎是有人从窗户外跃了进来,姜贞娘被子下的手悄悄握紧,她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念想,她的院子偏僻,她现在喊人护卫应该赶不过来了,也不知道十六的武功怎么样,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刚准备出声把十六给唤过来,不管十六能不能阻止对方,至少能给她示警。只是她还没开口,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与佛手柑的香味被她的琼鼻捕捉到了,她想她认出了来人是谁了。
    姜贞娘心中觉得荒谬,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现在得一切都是梦境,不然荣王怎么会突然来到她的屋子,这里可是忠勤伯府!
    可与祁明轩耳鬓厮磨那么多次,有时她都会怀疑自己身上已经沾染上了他的气息,这种气味她根本不会认错。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随着那个身影动作轻柔得走近,姜贞娘先前狂跳的心脏竟然慢慢平复下来。
    她依然闭着眼睛,一是好奇这么晚祁明轩夜闯忠勤伯府到底是为了什么?二是她觉得以祁明轩的性格,若是翻窗进她的闺房,还被她抓了现形,他肯定会恼羞成怒。
    姜贞娘放软身躯,轻轻得阖上眼,放缓呼气吸气的频率,旁人完全看不出她的装睡。
    祁明轩坐在姜贞娘的床边,他借着月色看着姜贞娘那张睡颜恬静的面容。
    他一直以为姜贞娘是纸醉金迷不甘寂寞的高门贵妇,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向他自荐枕席。他从未想过姜贞娘过得生活与他猜想中得完全不同。
    她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他这个万乘之尊想要捧着宠着的人,怒火中烧时都要忍着情绪生怕失控伤了的十三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一直受着磋磨苛责。
    除去愤怒,祁明轩看着姜贞娘恬淡的面容时,更多却是心疼。祁明轩按住闷痛的心口,他当做珍宝看待得人,忠勤伯府他们怎么敢!
    他忽然就想起了初见时,姜贞娘把她的手那么小心翼翼的塞进他的掌心,他不明白姜贞娘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向他的,但现在的他很后悔当时没有把那只小手温柔得包裹在掌心。
    祁明轩的目光落在姜贞娘的手掌上,掌心深红的伤痕在白皙得的掌心非常显眼,仔细一看是金钗在她手心留下的划痕。
    祁明轩怜惜得看向姜贞娘手上的伤痕,他扶起姜贞娘的手掌,他把唇贴在上面,柔和得让姜贞娘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吻。
    祁明轩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把姜贞娘从梦中惊醒,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温柔歉意:“对不起,我来晚了,以后你伸出来的手,我都会握住,你不用再怕了。”
    装睡得姜贞娘听到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她已经许久不哭了,此时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
    第四十六章 认错
    姜贞娘的心变得有些酸酸软软, 好像有人在她心底凿了一口井,源源不断的活水从她干枯的心底里冒出,沁润了她的心田,酸涩过后全是清甜的余韵。
    她忽然有种不顾一切的冲动, 想把自己的手掌彻底交到祁明轩的掌心中去。
    她还没有动作, 身边的祁明轩先动了, 他俯下身来, 在她的面容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姜贞娘被惊到, 一下冒出的理智情绪把她的冲动压了下去,她刚刚想要睁开的双眼又重新闭上。
    “怎么哭?”祁明轩微凉的手指点掉姜贞娘的眼泪,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忧, 动作笨拙的把手指放在姜贞娘的额头上,试探出姜贞娘额头温度正常,他松了一口气,又发现姜贞娘眉心微皱,仿佛是在难受什么,祁明轩看她模样有些像是做恶梦了。
    “婆珊婆演底。”祁明轩隔着被子,轻柔得拍打着姜贞娘, 念着祛除恶梦咒语的嗓音,在夜色的浸染下透着别样的磁性。
    姜贞娘没读过《严华经》,起初她不清楚祁明轩是在做什么, 直到听见祁明轩过了一会儿又念道:“恶梦着草木, 好梦成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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