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那半死不活的衰样还印在她脑海里,陆兮眉皱得更紧:“顾淮远,你疯了?”
    “是啊,疯了。”男人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开始轻飘,又荡出一分柔意,“兮,你来给我送药吗?”
    陆兮咬着牙,一遍遍提醒自己要争气,他这一套以前又不是没有用过,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应该长长出息的。
    “家里没吃的,只有酒。”阳刚十足的声音又开始卖起可怜,“可是兮,我想吃青菜面。”
    “我他妈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却吃不到青菜面呢?”
    “兮,这么多年,你欠我多少碗青菜面,你算过吗?”
    男人疯话一句紧接着一句,陆兮牙关咬紧,心想你怎么会吃不到青菜面呢,你有妈有未婚妻,你还缺一碗热腾腾的青菜面吗?
    可是她来不及挤兑他,他那头突然传来压抑的呕吐声,很快电话被他掐断,她茫然握着手机,只觉得自己也难过起来。
    没有再犹豫,她飞快冲到厨房,装了些米面,拿了几把青菜,拽过外套,跟刘姨匆忙交代有事打她电话,便跟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
    王慧早就第一时间将顾淮远现在的住址发给他,她按照导航一路踩油门,三十多分钟后开到他所在的小区。
    只是这小区外不好停车,她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车位,最后只能把车开到附近的商场停车场,再一路走到那个小区。
    这一走,又是耽搁了半小时。
    在门口催魂一般按了好几遍门铃,他才来开门,在外面光鲜体面的男人,今天邋遢得不成样,睡衣乱发,脸色比昨晚还要白,哪有平日的总裁风范。
    现在这幅潦倒模样,倒跟五年前的他有点像,眉眼也年轻了许多,她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
    “你公司快破产了?我都那么难受了,你还挑公交车坐?”
    对于她的不请自来,他似乎并不欢迎,黑沉着脸,都生病了还有力气挑三拣四。
    陆兮本想跟他一别两宽,这辈子不再有交集,可事实是,越来越扯不清。
    她撂下刚退烧的她妈,多此一举地主动服侍这个病号,心情本来就烦躁,结果刚进门就被他毒舌“公司快破产”,更是烦不胜烦。
    “是啊,我车开得再慢点就好了,刚好来给你收尸,我什么人生烦恼都没了。”
    她冲动到口不择言,等话说出口,又觉后悔,眼睛有些心虚地向他飘去,见他紧抿着唇,整个人气质阴郁,似乎是被她刚才某句话伤到了。
    “你在外面逍遥了五年,是不是心里就当我死了?”
    顾淮远暗沉沉地注视着她,果然很介意她无心出口的气话。
    “我没有。”陆兮当然否认,“我一直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顾淮远病了也还是咄咄逼人:“过得比我好的人,是你吧?”
    “每次碰到你,身边总有男人,这些年我寂寞的时候,你陪在谁身边?你有想过我吗?”
    陆兮不想理他,往厨房走去。
    可是在他看来,她的沉默是一种变相的承认,她就是过得比他好,陪在别的男人身边,
    嫉妒令他失去理智,他追在她身后不依不饶。
    “如果不是我在电话里吐了,你今天根本不会来对不对?”
    “你总是有本事做到心安理得,就是离开家乡的鸟,还晓得一年飞回来一——”
    “是啊!我承认我连畜牲都不如,这总可以了吧?”
    不明白为什么进门就要吵,陆兮心浮气躁地高声打断他,两个人目光相触,她眼里莹莹的泪光让他一愣,任何时刻都运筹帷幄的男人,脸上竟然现出一丝慌乱。
    陆兮狠心把眼里酸楚的液体逼了回去。
    不该来的,来了也是受辱,她到底是因为什么鬼迷心窍,一次次给自己找苦头吃?
    心里顿时有了决定。
    她面无表情走到厨房把带过来的塑料袋搁在流理台上,然后板着脸转身,顾淮远慌忙堵住她去路。
    “去哪?”他语气已经不如刚才强硬。
    “去公司。”陆兮骨子里的倔强冒出来,平静又冷淡,“东西给你送到了,你自己找人处理吧。”
    她抬脚往左,顾淮远堵她,往右,他还是跟座山一样堵在她前面。
    “让开行吗?”她很不耐烦地掀起眼皮,“我们气场不和,你本来就病了,很可能因为看见我加重病情,为了你自己好,我们以后还是不见比较好。”
    “今天过来是我不对,给你献什么殷勤呢,你明明挺好的,吵架那么有力气,是我想多了。”
    顾淮远墨黑的眼睛里终于没有一点即燃的暴躁,反而异常平静柔和。
    “兮,我跟你道歉。”
    强势的男人竟然也有示弱的时候,“刚才吐完太难受了,很久没有那么难受了,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死之前我许了个愿,我想最后再看你一眼——”
    他眼神黯然:“可是总等不来你,我心情很不好。”
    重逢以后的大多数时间,他傲慢冰冷,犹如一座行走的冰山,常常陌生得教陆兮怀疑,同样的躯壳下早就换了一个灵魂,现在的顾淮远是她全然陌生的男人。
    但此刻,陆兮百分百确定,眼前的男人确确实实就是她曾深爱过的人。
    有血有肉,该强时强,该示弱时示弱,一点都不含糊。
    可惜她已经不是五年前哄哄就乖巧的小姑娘:“顾总的道歉我这样的小人物可消受不起。”
    “现在见到我了,你心愿也了了,我没必要留下了。”
    她坚持要走,却被他逼退回流理台边。
    “怎么没必要?我的青菜面呢?”
    顾淮远明显发狠,“陆兮我告诉你,今天我不吃到这碗青菜面,我真的会死。”
    他把“死”这个字眼挂嘴边上,陆兮听得无名火起:“你再说一个死字,信不信我马上走!”
    顾淮远立刻妥协,俊朗的脸终于阴转晴,平日深沉的男人,这一刻竟然恢复了往昔的阳光。
    “好,我再也不说了,我们都好好活着,活到很老。”他目光炽热地盯着她。
    陆兮被他这样的目光搅得心乱,两个人暂时和解,他却还杵在面前不肯走,刚才在气头上没注意,现在一股难闻的酸臭味道飘入鼻尖,似乎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什么味儿?”她捂着鼻子,嫌弃地往后仰。
    顾淮远后知后觉地闻了闻睡衣前襟,终于也被他自己给熏到了。
    “可能吐到身上了。”
    陆兮见他纹丝不动地杵在她眼前,推了他一下:“那还不去换?”
    他不动,炽热的眼温度不退:“不换,我就爱熏着你,把你熏晕了我最高兴。”
    陆兮的美眸恶狠狠地斜他一眼,当他是疯子。
    “离我远点。”她受够了两人这么近的距离,尤其受不了他那双总是直勾勾的眼睛。
    “你不走开,待会青菜面都是你那股馊味。”
    顾淮远满不在乎的态度:“反正是我吃,你管这面什么味呢。”
    他这人一旦胡搅蛮缠起来,陆兮也很难招架得住,索性冷着脸扭过身,忙自己手边的事。
    她已经决定了,面烧好她就走,一刻也不多留。
    顾淮远还站在她身后,倒是安分,可她知道他还在。
    她的动作逐渐僵硬,然后听到身后的男人说:“我一走开,你肯定就要跑。”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落寞:“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做过。”
    陆兮明明心中有愧,却没法给出任何回应,错就是错了,她今天就是赎罪的,除了为他做碗青菜面,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做的。
    要逼她跪下来磕头吗?
    手里的一捆小青菜被她生气地一甩,她气势汹汹转过身,要跟他大吵一架。
    没想到男人率先举双手投降,顾淮远大概被她母老虎的架势唬住了:“好好,今天休战,谁都不许吵架。”
    陆兮板着脸:“你当我爱吵,是谁闲的天天翻旧账?好啊,这么想翻,来啊——”
    她今天难得气势上压他一头,顾淮远颇为狼狈地后退:“臭死了,我去洗澡。”
    陆兮没好气地瞪他,直到确定他被自己瞪走了,这才转过身来继续忙碌。
    用水冲洗小青菜,她洗着洗着,想起那天酒会遭受的委屈,今天终于大仇得报,心里快意得不得了。
    第20章 天空
    顾淮远这个澡洗得够快,等他擦着湿发出来,陆兮的青菜面还没有好。
    这面没放一滴油,面煮得软烂,撒了点盐花,味道虽然寡淡,不过生病的人就不要太挑了,有得吃就不错了。
    锅里煮了面,高压锅同时在煮小米粥,对虚弱的肠胃来说,还是小米粥更友好一点。
    顾淮远站在厨房门口,静静望着她忙碌却有条不紊的背影,望得一时出了神。
    陆兮无意中扭过脸,发现他已经洗好出来,穿着正式,只是又恢复了平日阴晴不定的表情,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
    “快好了,你去坐好等着吧。”她关了火,把散发着蔬菜清香的细面盛到碗里。
    也许是食物安抚了情绪,顾淮远倒是配合地坐到了餐桌边,陆兮将面碗端出来放到他面前,摘了围裙,自己却没有坐下。
    “小米粥在高压锅里煮,你吃完把火关了,我放了挺多米的,面要是吃不下你就换小米粥吃,晚上也喝粥算了,凉了热一热,估计你其他也吃不下。”
    顾淮远不动筷,眉头蹙着,命令的口吻:“你坐下。”
    “我不坐了,也不是来你家做客的。”陆兮没有听出他的不悦,只是语重心长道,“身体是你自己的,多少人靠你养家糊口,以后别乱来了。”
    显然这番推心置腹的劝说没什么说服力,顾淮远并不认同:“别人靠着我,那我靠着谁?我是铁打的吗?”
    我看你是钛合金做的,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人情味,陆兮不客气地腹诽。
    她装聋作哑不做回应,那是他的人生,现在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也没有插嘴评论的资格,总之与她没关系。
    反正说完该说的,做完该做的,她自问只能做这么多了,再多就过界了。
    “你慢吃,我走了。”
    她往门口走,还没迈出两步,手肘被拽住,被他的力道带着,向餐桌那个方向走。
    “以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毛病改改,总是这么自说自话,你想得罪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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