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她难得睡到饱,三个年轻人在微信里叫她出门爬山,她想着自己这个老板在,几个年轻人可能会拘束,婉拒说要睡懒觉,就继续昏睡。
    等到正午阳光正好,她百无聊赖地溜达到民宿餐厅,却在望见窗边的两个男人时,如遭雷劈。
    顾淮远正和前几天见过的林季延坐在一起,坐姿放松,穿着休闲,乍眼看去,还真像来山里度假消遣的。
    陆兮已经不能用“震惊”一词来形容此刻的自己了。
    惊吓还差不多。
    顾淮远叼着根烟吞云吐雾,深邃的眼眯了眯,当然没有错过她那见了鬼的表情,颇为享受地缓缓吐出一口烟。
    还是故意朝着陆兮所在的方向。
    陆兮脊背一僵,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
    林季延是背对着她坐着的,大律师反应灵敏,见铁哥们表情很不对劲,前一秒还一本正经,下一秒开始风骚走位卖弄男性魅力,就差直接对着某个方向放电了。
    他秒懂,转过身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门口处清新脱俗、同时呆若木鸡的陆兮。
    他挥了挥手,热情洋溢:“嫂子,早啊。”
    这辈子笑得最僵的一次就是今天,就在此刻了,陆兮暗骂林季延腹黑不厚道,又碍于官司还在他手上搁着,挤出一个勉强到不能更勉强的笑,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她头发一甩,扭头就走。
    陆兮很想骂人。
    前任的阴魂不散,她算是彻底领教了。
    他是在她身上安了个定位仪吗?怎么她去哪里他都能摸过来,时不时来个突然袭击。
    拜他所赐,她现在的心脏承受能力已经强韧了不少,竟然见怪不怪了。
    这就是他能干的出来的事,不达目的不罢休,一点不稀奇。
    美好的假期成了泡影,她冲回到房间,气急败坏地把自己的随身物品扔进行李箱,情绪很坏,洗面奶差点把倒霉的行李箱砸出一个坑。
    然后像突然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陆兮直勾勾地停住了。
    哦,那几个官微上的vlog!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精准掌握她的行踪。
    那几个vlog里面,她露脸了,晓晴还好心的帮民宿打了波广告,他要是有心查她行踪,是可以查到的。
    她因此更加怒不可遏。
    上次明明拒绝得那么彻底了,这是听不明白人话吗?
    还是说扇他的那个巴掌还不够狠,他还嫌不够疼?还要凑上来再疼一疼?
    陆兮烦得什么行李都不想整理了,往床上一扑,颓丧地倒在了洁白的大床上。
    她这一辈子其实就他一个男人,和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撒谎说对他完全没了感觉,或许可以骗别人,但是她骗不了自己。
    但是再有感觉,她也想隐藏到深处,专心过自己平淡的日子。
    因为,过去的种种,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他或许余情未了,但是他的家人,令她望而却步。
    他珠光宝气的妈妈,一张脸就写着“不好亲近”,不分青红皂白,把儿子离家两年的错全部怪到她头上,开口闭口“贫民窟女孩”,恨不能打发乞丐一样把她打发走。
    她妈已经够难缠了,他那文质彬彬看似教养颇佳的哥哥,才是最可怕。
    陆兮至今都不愿意回忆跟他哥哥坐在咖啡馆里的半小时。
    她那时年纪小阅历浅,平生第一次知道,有人哪怕外表光风霁月,却可以单靠一张不吐任何脏字的嘴,伤人于无形。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慢刀子凌迟着她的自尊心,令她完全否定自己,令她想痛哭忏悔,确实是她拖累了他弟弟,阻碍了他的光辉前程,若不割席,城中村会多一个自甘堕落的男人,而他,也会有后悔到骂她“红颜祸水”的一天。
    如今年岁渐长,她逐渐明白了,他那个优雅贵公子哥,一定是个拿捏人心的高手,他也是被他哥pua得有点心理不对劲了,当年才会借着跟父母吵架,血气方刚地跑出来,离家出走整整两年。
    她闭了闭眼睛。
    他哥哥顾淮涌,绝对是她此生不愿意二次打交道的男人,这兄弟俩,她都得避开远远的。
    “咚咚咚。”
    有人在门外敲门,一下一下,停了片刻以后又敲,极有耐心。
    又来了。
    陆兮心烦不已地闭上眼睛,扯过枕头闷住脸,只想做一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鸵鸟。
    她打定主意不开门,捂着耳朵等一会儿,敲门声停了,还没缓口气,她搁在桌上的手机又大声唱,这下外面的人更笃定她人在房间,开始坚持不懈地要敲开她的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兮,我知道你在里面,把门打开,我有话跟你说。”
    都说得那么清楚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陆兮恨恨地想,凭什么他想说她就要听,她一点都不想听!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门外的男声又清冷地响:“我知道你不想听,我大老远追你到这里,好歹让我说完,行不行?”
    陆兮由着性子赌气了一会儿,也知道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就像他所说的,费尽心机都追到这儿来了,他轻易是不会走的。
    扒了一下头发,她垂头丧气去开门,自然,脸色是不好看的。
    “说吧。”心情不畅,她一个字都不想对他多说。
    两人的心情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顾淮远好不容易敲开了美人的房门,自然要趁机一饱眼福,视线饶有兴致地掠过她蓬松乌黑的长发,皙白嫩滑的肤,再到睡饱后红润的唇,大概是很满意他看到的,嘴角勾了勾。
    “大中午的,起床气还没散?”他一派悠闲地问。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陆兮又深感被耍,“那没什么值得听的,你走吧。”
    她想关上门,奈何他一只脚已经先跨进来,大有你要关门,就先从我脚上碾过去的意思。
    “早上吞炸-药了?脾气那么大?”他指了指上回被她扇过巴掌的部位,“看在我这里还有点疼的份上,就不能再听我多说几句?”
    看不得他那毫不知错的样子,陆兮也决定多说几句:“你疼你就有理了,你怎么不想想你为什么会疼?”
    ·
    “顾淮远,你现在有钱了,连起码的尊重人都不会了吗?过去的你明明不是这样的,所以你那时赚得不多,我都不在乎,瞒着我妈偷偷跟你在一起,可要是知道现在的你是这个霸道德行,过去的我还真得认真考虑一下。”
    “我承认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在你身体虚弱的时候给你送了回米面,倒让你误会我对你还有什么。其实真没有,这些年我结过婚,也离了,自己搞事业,起起落落,现在手头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拼搏争取来的,我尤其珍惜,当下的生活永远是最好的,我一点都不想走回头路。”
    她一倾吐就收不住,停顿了片刻,又冷着心肠继续:“顾淮远你听懂了吗?我已经不是那个满脑子只有爱情只有你的陆兮了,我只想安分过我自己的日子,谁也不想靠,就想靠自己,到这个年纪,婚姻和爱情已经不是我人生的必选项了,你别为难我了行吗?”
    “我说我们朝前看,从来说的都是真心话,假如你明天宣布跟别人结婚,我承认,我确实会伤感,毕竟我们曾经在一起期望过未来,但我也只会给自己五分钟,接下来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她吸进一口氧气,深深望进他的眼,“在我决定跟别人结婚那一天,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翻篇了。”
    她字字珠玑,向他剖白自己,顾淮远似乎是真的听懂了。
    “都说完了?”他问。
    陆兮想说没有,其实还差个“滚”。
    见她没了声响,顾淮远沉吟道:“好,该我了。”
    可是陆兮不愿意:“我能不听吗?”
    “不能。”顾淮远斩钉截铁地拒绝,“兮,你得公平一些,我现在知道了你在想什么,同样的,你也得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陆兮偏过脸去,拒绝沟通倾听的身体语言。
    顾淮远洞悉地笑,“看来你没耐心听我的长篇大论。”
    “好,那我长话短说。”
    “兮,我没办法翻篇,这辈子应该都翻不了了。”
    他明明人模狗样,却表现得像个死活听不进道理只我行我素的地痞无赖:“你说,怎么办吧?”
    第30章 理由
    陆兮瞠目结舌。
    讲了洋洋洒洒一堆心里话,拒绝得不能更明白了,满以为对方应该听懂,各自退回到从前的位置,做熟悉的陌生人。
    结果讲了也是白讲。
    她已经不知道该用哪个词汇来描述眼下自己的心情。
    强人所难也要有个限度吧?
    惹急了她也是有脾气的,当下就炸了:“你翻不了篇是你的事,问我做什么?我顶多帮你找个心理医生,其他我爱莫能助。”
    “兮,你没有从前善良了。”
    这下她更有话要说:“人善被人欺,我能好好活到现在,我还真得感谢我没那么善良了。”
    她是真感谢自己学聪明了,女人一旦把情情爱爱放下,也就没了软肋,如今的她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勇敢无畏,总之她欣赏现在的自己。
    楼梯那头有了动静,男男女女都有,陆兮听到一个女孩抱怨:“累死宝宝了,我为什么想不开去爬山啊?睡懒觉不香吗?”
    另一个有气无力地唤:“许嘉澎,我叫你爸爸了,土特产再给我拎下。”
    几个同事回来了,陆兮急着想关门避嫌,顾淮远的脚却戳着不许她关,眼看就要被他们撞见,她只能万般无奈地把他拉进门,然后关上。
    终于能踏足她的私人空间,顾淮远显然比她要心情舒畅得多,打量了一圈房间,最后视线意味深长地落在了床上某样很私人的女性物品上。
    陆兮本来正紧张兮兮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听见门外的那几个都纷纷回房,悬起的心脏刚落回肚里去,就见顾淮远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床上还没来的收进箱里的红色bra.
    血又闹哄哄地往脸上涌,她冲过去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扔进行李箱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盖上。
    顾淮远嘴角笑意不退:“没以前善良,品味也比过去大胆。”
    “不可以吗?”陆兮反唇相讥,“人总是在变的,难道你不是?”
    顾淮远终于一本正经:“我说我对你始终没变,你会信吗?”
    “不信。”陆兮给出干脆利落的回答,“你前几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就想要个痛快,这个痛快我不能满足你,你走吧。”
    她的手往房门一指:“你现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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