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青文没敢继续说,生怕露馅。
    他和江淙险些生离死别,在查图部落互相表明了心迹,李青文是惊喜的,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自己,这就是奇迹啊。
    只是这个奇迹只属于他们两个,并不包括李家和江家,毕竟两家人还盼望着他们娶亲生子,如果知道他们之间有这种感情,怕是要吓个半死。
    寻思着这事,李青文突然想到,他哥跟周丰年他们去送人快一个月了,应该还顺利吧?
    一边纠结,一边想念,忙碌的日子过的很快,当然,天冷的也很快。
    李家的粮食全部入了库,霜也跟往年一般到来了,这次许多人都盯着水稻,几十个人在稻田里察看,说的话都一样,没有冻死!
    这可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这些平安度过寒月的水稻种子果然是产生了变异,具有了抗寒性。
    听说了这个好消息,陈文也来了,拍着李青文的肩膀,说这份大大的功劳一定给他记上。
    李青文可不敢大意,只要稻子一天没有打下来,都不能掉以轻心。
    一天天的变冷,风也大起来,稻子叶子越来越黄,终于到了能收割的日子,李青文脑袋里绷着的弦终于松开了。
    收稻子的这一天,几十人一起忙乎,几亩地半天功夫就干净了,这次去捡稻穗的都是心细的妇人们,这些稻子明年可都是种子,一粒都不能瞎。
    一共收了一千二百多斤稻子,跟大家伙刚入仓的粮食相比,并不算多,但能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种出来一亩地一百七十斤的稻子,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老孙等人都拍着李青文的肩膀,咧嘴大笑道:“我们仔儿说到做到,真的种出来了,那个五年的赌约,我们可还记得呢!!”
    其他人可不知道,纷纷开口问。
    老孙笑着道:“我们到边城的第一年冬天吧,仔儿那个时候才十三岁,他说要在边城种出水稻来,我们都不信,老蒋跟他打赌,仔儿说五年之内会种出亩产一百五十斤以上的稻子……”
    那年打的赌,但那时没有水稻种子,后来李青文回并州,从舅舅家拿了种子拉到边城,每年种每年就种那么可怜的一点,来年继续,一直种到第五年,终于种了出来。
    大家伙说着笑着,突然眼睛就湿了,这些年,太不容易了,他们能熬出头,也跟边城能种出水稻一样,一样的令人不可思议。
    被流放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这辈子要死在这极北之地,只有李青文相信,他们一定能够自由,那个时候他才十三岁,却给了他们一大群男人所有的希望。
    他不单言语上鼓励,也在积极赚钱,攒钱,然后让大家伙看到了这辈子都没看过的那么多银子,远在洪州的家人也受益匪浅……
    在那四十多个男人的眼中,李青文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现在回想过去的那几年,他们都不敢相信,竟然梦想成真了。
    一群大男人落泪的场面可不咋好看。
    李青文捧着稻子,一点点的松手,稻谷从指缝间滑落,感觉真是太好了。
    听到抽泣声,李青文回头,看到身后一群人红着眼睛哭,吓了一跳,手一松,所有的稻谷都掉到了口袋里面。
    还没等李青文开口劝慰,突然有人喊道:“下雪了!”
    所有人都从屋子里出来,大片的雪花从天上飘落,边城的第一场雪,来了。
    李青文回头,老孙等人已经把眼泪擦干净了,一个个伸手使劲摸了摸李青文的头。
    李青文像是小树苗,被他们揉的东倒西歪。
    幸好,幸好马永江他们去森林了,李青文被揉的头都抬不起来,心里庆幸着,那些人下手可没轻没重,一起招呼过来,要不今天他的脖子可不得折了。
    跟一开始对大雪的畏惧不同,现在大家见着雪都很欢喜,因为他们身上穿着厚厚衣服,因为一仓仓的粮食在,不用担心饿肚子,因为他们可以躺在热烘烘的炕上,因为下雪后,他们就可以乘着爬犁到处走。
    边城还是那个边城,但他们并不是当年初到这里,彷徨害怕的他们。
    不等大家感慨完,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冲出来,他们仰着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嘴里,然后咯咯的笑着。
    下雪了,毛毛也很高兴,它跑到雪地里,在地上印了几个可爱的脚印,转了一圈,又跑回了李青文的身边。
    其他狗狗可就没有那么矜持了,在雪地里奔跑,打滚,只是雪还不够厚,它们此时玩的还不咋尽兴。
    回家养了几个月,李青文身上终于有了一层薄薄的肉,但陈氏总怕他冷,被褥都是双层的,衣服也都是挑最厚的,帽子和手套像是盔甲。
    李青文一出门,就觉得自己是个移动的碉堡,刀枪不入的那种。
    当然这样也有好处,就是小孩子们一看到李青文,都伸长手抱上去,因为一看就很暖和。
    身上像是贴饼似的贴几个孩子,李青文走不动路,也就不出门了,坐在炕上听二哥讲课。
    在李青文都快忘记自己那些丢人的事情时,江淙回来了。
    第205章
    南瓜地在场院北面, 四月份下种,因为开花结果有早有晚,从七月末就开始摘, 一直到下霜,地里依旧还有不少。
    除了李青文认识南瓜, 其他人对这个东西并不了解, 崔远他们只在北方领地种过,据说,这东西原本也不是罗车国的, 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劫了船, 抢到了东西里面,有这样白色的种子。
    抢到之后, 不知道谁种了出来, 因为不认识这东西, 领主和兵士们不碰,只给农奴和俘虏来的奴隶们吃。
    因为李青文说这是好东西, 所以在北面和那些罗车国的兵士们周旋时, 吃完的南瓜种子都特意被留了下来。
    李青瑞他们去北面救人, 吃是吃了不少南瓜, 但不知道是咋长出来, 只按照李青文说的,种下一半, 留下一半, 然后问了崔远, 才知道这东西跟种菜一样。
    村里头的人第一次见这种新鲜玩意, 眼看着藤上的瓜一直长, 一直长, 惊讶的不得了,一个瓜好几斤,一根藤上前前后后长好几个,一粒种子就能得几十斤的东西,这、这是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营地里面的人也都好奇,白菜豆腐和芹菜荠菜真的吃够了,有的不一样的东西,当然惹人注意。
    可以说,地里的南瓜,是营地里外的人看着长大的。
    刚一摘下来,陈文带着伙房的人就蹲守在地头,得了三十多个,立刻头也不回的抱了回去。
    未免糟蹋了这新鲜的玩意,先炖了一个尝了一下,然后陈文捶胸顿足,他也遭了一回罪,竟然差点错过这好东西。
    李青文家也没有藏私,摘下来的瓜给长辈和亲戚们送去了一些尝鲜。
    本来以为长这么大的瓜会没什么味道,结果竟然很清香,南瓜很快就引起了大的轰动,白白的南瓜种子,也成了婶子和奶奶们最喜欢的东西。
    直到李青文回来之前,大家对南瓜的做法只有两个,一个是跟粥一起煮,一个是放在锅里炖,只放盐,味道都很好。
    李青文回来后,南瓜就变得有点陌生,有时会是南瓜饼,有时是南瓜丸子,有时是红烧南瓜,有时是拔丝南瓜……
    味道各不相同,但都好吃的很。
    今年不光粮食丰收,菜和南瓜也收获颇丰,李青文家一边收南瓜一边往外送,就算是这样,下霜之后,南瓜也装满了一个仓房。
    南瓜对于生完孩子的妇人也是好的,李青文正在仓房里挑南瓜,听到外面狗狗叫声,知道家里来客人了,并没有在意,因为他们家天天客人不断。
    但是,当听大哥喊出“江淙”的名字时,李青文忍不住裂开嘴,提着空筐出来了。
    江淙穿着跟营地里面官兵相差无几的甲袍,他个子高,腿长肩宽,厚重的甲袍在身十分服帖,一点都没有臃肿笨重的感觉,站在皑皑的雪地里,气宇轩昂。
    如果是从前,李青文肯定立刻跑过去,但现在他心里有鬼,怕露馅,忍不住了冲动,一本正经的道:“哥,这一趟还顺利吧?”
    “顺利,青风他们也一道回来了,就在后头。”
    他不过去,江淙就走过来,因为李青文穿的太厚了,只有一双弯着的眼睛露在外面,一时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江淙就把他手里的筐接过来。
    江淙的手跟李青文带着的厚厚皮手套相碰,俩人同时感觉到了冬天的烦恼。
    最后,江淙还是拉着李青文的皮手套一起进了屋,李青瑞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
    到了屋子里,李青文站在炕边,李青卓和江淙一起帮他摘帽子,脱皮衣,他出去时穿的衣服就得旁人帮,脱也一样。
    因为娘亲觉得冷,所以就得穿上这些。
    等李青文和江淙肩并肩的坐在了炕上,就听到后屋李茂玉喊道:“南瓜,南瓜挑回来了吗?”
    李青文才猛然发觉,他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脸有点发烫。
    不过,不用他再出去,李青瑞已经去拿了。
    姜氏在厢房看着孩子,李青文就是那个稳坐炕头的人,陈氏给江淙倒水,相让的时候,碰到他手凉的像是冰块一般,便道:“这水太烫了,婶子给你换一碗,你捧着热乎热乎手。”
    “不用,婶子。”江淙将水接过来,放在炕桌上,然后坐到李青文的身后,把手插在他的屁股下面。
    冷天的时候,灶台都不停,炕头这一块滚热,虽然铺着薄褥子,李青文坐一会儿都得挪动一下,要不怕屁股烫熟了。
    江淙背靠着墙,两条大长腿支着,将李青文困在胸口和腿间,两只手一左一右都在他的屁股下,确实很热乎。
    在并州,田不多,秸秆和柴禾不够,冬天的火炕热的地方只有小片,一般大家缩着一起取暖,小孩子们手冷或者脚冷了,就会把光溜溜的手和脚放在娘亲和奶奶的屁股底下。
    炕是热的,屁股也是热的,一会儿手脚就会暖和过来。
    直到现在,这个习惯还都保留着,小孩子们出去玩雪冷了,回来就这般。
    江淙这般做满屋子的人都没觉得什么,只有李青文一个,他紧张的僵硬了身体。
    太、太近了……
    虽然江淙的手心向下,但俩人此时的姿势,让他觉得不由得脸红脖子粗。
    江淙下巴放在李青文的头上,轻轻的动着,跟李家人说话。
    江淙和周丰年将普句人送走后,去了森林,跟李青风他们采了许多东西,又一路护送回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李青风他们的爬犁也都到外头了。
    这是第一次在秋天的时候在森林中采收,收获自然不小,屋里其他人都出去卸爬犁了,陈氏让江淙在屋里暖和着。
    屋里只剩下炕上的两个人,李青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挪动屁股想要起身,江淙把脑袋压在他的头上,李青文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的乌龟,无法动弹。
    “哥……”李青文急红了脸,吭哧吭哧的道:“被人看到不好……”
    不想现在就被爹娘发现,这是李青文的坚持。
    一来怕爹娘一下听到承受不住,二来他年纪小,出了这事,所有人肯定都觉得是江淙带坏了他,所以想忍耐几年,徐徐图之。
    李青文的打算是,先把几个哥哥给渗透了,然后让他们帮着自己一起方方面面的跟爹娘周旋……
    如果是别人家,江淙一力扛起所有也想早点说破,但是李家不一样,李家对他情深义重,得找合适的时机才好。
    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李青文身体还没完全好起来,他也只能忍耐着。
    所以,俩人明白彼此的心意后,干啥还得偷偷摸摸的。
    江淙很忙,俩人回到营地后,几乎没见几面,彼此思念,见了面,还得克制着,都不好受。
    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李青文想要挣开,但江淙不愿意,他压着人,问道:“现在这样有甚么不妥?”
    在外面眼中,俩人这幅亲密模样也只是哥俩好。
    但李青文知道,不是,他吶吶道:“哥,你的手可暖和了?”
    江淙将手抽出来,覆在他的手上。
    很烫……
    听着外面侄子的惊喜声和狗狗的叫声,李青文竖着耳朵,没听到什么脚步声,飞快把江淙的手抓起来,亲了两口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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