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一次静默下来,除了小金子,他们和老刘适才的想法一致:“这少年别是个鬼吧?”
    周修常见老刘呆呆地伫立着看着他,当真是呆若木鸡一般,于是拱手笑道:“刚才多谢老刘哥的拳头留情了,小弟才能看到老刘哥如此神乎其技的五连踢啊!”
    老刘醒觉过来,道:“不算什么了,都没有碰到你的毫毛,你太厉害了。我刚才是不是好像在自顾自地练拳一样,嘿嘿,哈哈!”
    老刘笑着笑着,声音里有些落寞之意,显是觉得自己平生得意的一招,居然打出去如石牛入海,无影无踪,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周修常却于心不忍,道:“老刘哥,你这五连踢力道非同小可,把我吓得心惊胆战啊,尤其是最后一脚,势如奔雷,我本来是万万避不开的,只不过好像你力气难以继续,有些松弛,同时也是对我脚下留情,所以才踢得慢了,我才能避开呀!”
    周修常这几句夸奖,句句在理,老刘心里为之一喜,觉得周修常能识得此招精要,便如同高山流水遇知音般高兴。只是后面的什么“气力难继”“脚下留情”云云,可全然不是,老刘知道,那是周修常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才说的。
    老刘十分承情,也拱了拱手,道:“周小弟的身手我是服了。真的。你们大家伙刚才也都看到了,我那一下五连踹,你们中有谁能躲开的吗?小金子,你能吗?”
    大家都摇头。小金子一边摇头一边道:“要是我,只能拼着胳臂一挡,躲是躲不开的。”
    “不错。那么……我老刘没什么可说的了。”老刘看了看贾国涛,欲言又止,然后退到一旁。
    小金子道:“老贾,你看到了吧?实话告诉你吧,那些谭王八的喽啰们,我基本上没怎么动手,全是他一个人打跑的。”
    大家都点点头,无不信然。
    周修常看了看天色,月至中天,已是约莫九点左右了,便道:“过去的事情,我们有的是时间去谈论。贾哥,我还是要说,今晚袭击谭王八的老巢,最是适宜。你觉得呢?”
    这一天晚上九点三十分左右,一辆吉普车从医院里开出来,直奔光明路而去。
    大约一个小时之前,这辆吉普车护送着受伤的黑星星和焦急的王朝阳来到这里,黑星星被送进了急诊室,那军刺差一点便刺中了肾脏,好在只是失血稍多,包扎伤口加上一番输血,黑星星已无大碍,甚至和王朝阳吵吵饿了。
    这一天,医院里接收了不少刀伤病人,同时一些看起来无所事事的男人也来了不少,眼力较好的医护人员都看得出来,这是市里发生了黑道团伙的火拼,那些看起来无所事事的人都是保护伤员的帮内打手,以免敌对帮派前来补刀。
    在九点二十左右的时候,一个火急火燎的年轻人跑进了医院,这人只跑得满头大汗,直接冲到住院病房里,找到了一个经商模样的丑脸汉子。
    那丑脸汉子听了几句,脸色逐渐沉凝,显得更加丑陋了,不过双目中却隐隐现出兴奋的光芒,然后便对身边的看护喽啰们吩咐几句,便带人下楼。
    这丑脸汉子便是陈帅。
    没人承认他长得帅,但是没有人敢说他身上没有“将帅”之气。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做事雷厉风行,敢闯敢干,要不然也不会成为退伍帮中最富有的商人。
    贾国涛在被“无敌小弟”周修常劝动后,又在小金子的安排下,首先派人去叫来自己的弟弟贾国安,然后第二个派人去找的便是陈帅。
    联系上陈帅后,陈帅当即应允,开着车和小金子、周修常、贾国涛他们汇合。有了陈帅和他的车队,联系人便好办多了,车队中的司机一个个都是老油条,最远的堂口也不过二十分钟便能回来。
    唯一的问题是,许多堂口被毁,一些弟兄们正对着自己堂口的残骸发愁,听见去端谭哥的老巢,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总觉得自己心血被人付诸一炬,弟兄们也有了伤残,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发起反击?
    于是,小金子和周修常便亲自坐车赶过去,挨个堂口地劝说。周修常先是说到自己愿意出钱,弥补各堂口的损失。小金子又拍着胸脯保证。周修常甚至把随身携带的几千元大钞和大哥大掏了出来(竺兰兰临走前还给他了),向他们展示自己的财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财,明之以义,终于在艰难说动了宁宇堂主之后,其余的堂主便比较容易了,陈帅和其他被说服的堂主也会站在他们一边说话。
    小金子之前从未觉得集合一帮人原来有这么难,大家虽然都是结义兄弟,但遇到各人损失之事时,还是首先各扫门前雪。他不禁感慨之前黑哥的为人手段。不过,在周修常的保证和劝说下,各个堂口还是纷纷给了面子。这一点,让小金子颇感欣慰。
    眼看着退伍帮就这么散了,却全靠一个人给挽救了回来!真是扶大厦之将倾啊。
    在车上,小金子看着周修常和陈帅说说笑笑的样子,依稀地觉得,周修常身上,似乎有黑哥的几分影子。
    而且,虽然之前黑哥的地盘不断缩水,但像今晚这样的集体行动黑哥很少主持,因为过于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实际上,帮里对黑哥的退缩也有不满的声音,但也知道如今声势大不如前。所以,各处堂口都在努力洗白,成为正经的商人,而黑哥至今没有丝毫转型的意思;众兄弟开始意识到金钱的魅力和重要性,却均感到黑哥似乎有点排斥这个急剧转变的世界。
    其实,之前周修常也发现这样的问题,就在那一次挫败韩双乙后,他和黑哥在老兵烧卖的豪华包房里交心长谈过。黑哥当时也初步答应了要努力转型,但好像并没有付诸行动。
    这一次帮内集体出动,实在是太不容易,这也是因为黑哥进去了,众人心中有气;堂口被毁,心中有火;周修常的保证,让大伙心中有底;再加上战略时机的选择,让弟兄们终于觉得今晚“有戏”,而同仇敌忾起来。
    很艰难,比打架都难,但是我们做到了。或者说,周修常这小子居然做到了!
    想到这里,小金子结合自己的观察和感受,不禁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黑哥有些防备着周修常的意思。
    看来,这小子是个将才啊。
    劝说十堂口的弟兄们加入今晚的“盛会”,周修常他们足足耗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等到光明路上聚集了十辆吉普车和五辆大客车时,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三十分了。
    十堂口的人,王国诚,陈帅,周定军,曹阳,宁宇,贾国涛和贾国安,李洪波,沈家人,叶大龙齐齐聚集。
    五辆大客车上,一共装载了三百多人。
    小金子意气风发,对周修常说道:“小周,这个景象可不多见啊!上次帮你去北潭公园里打韩双乙,仅仅是这个规模的五分之一。”
    之前有在医院里和堂口中的弟兄并不认识周修常,小金子分别介绍了一下。各人也都向小金子汇报了一下自己堂口的情况。所谓堂口,有的是洗浴中心,有的是棋牌社,有的是台球厅,有的是夜总会……大部分堂口被砸。自从听周修常会弥补损失后,这些堂口索性也不派弟兄们看着了,只留下几个毫不相关的服务员、守夜大爷守住水火便是。
    但是医院里依然留着二十多名头脑机警、身手不错的弟兄守卫。
    “除了医院里那些,就差不多都来了?”周修常东张西望,这也是他两世里头一次看到帮会聚集。不愧是叫退伍帮,虽然三百多人在雪盖冰封中聚集起来,分布在五辆大客中,却杳无声息,显示出惊人的纪律性。
    小金子见问,先是自豪地点点头,然后又神色一黯地摇摇头:“还有黑哥没来。”
    周修常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过身,周修常面对着十堂口的堂主,神情肃穆庄严,而又坦然自若,虽然只是一个高中生的模样,却颇具指挥千军万马的领袖气质,雍容大气,沉稳端凝,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
    周修常扫了一圈,和十堂口的堂主们对视一眼,道:“刚才小金哥已经把我介绍给了大家,之前大家也是听过的,我无意之间救了黑哥一命,从此便与退伍帮有了撇不清的干系。今天我本来就是想找黑哥去玩,却看见了老兵烧卖烧成焦炭的景象,也派人把伤心欲绝的马容婷送到了医院。此时的心境,我与你们都是一般。
    “古人有云,今日事今日毕。今天谭王八想把我们分崩离析,甚至一网打尽!那么,我们也就要在今天给他回以颜色!我周某乃一介书生,微躯薄命,难堪大用,但老天对我幸有所赋,让我有了一些临阵对敌的能耐。
    “所以,列为大哥,小弟今日毛遂自荐,做一夕将帅,待得事毕,若无功而返或折戟沉沙,小弟自甘受罚,一切损失皆我来负;若出手得卢,大获全胜,小弟也不敢邀功请赏,居功自傲。若非如此,请列位大哥都对我冷嘲热讽好了。
    “咱们这次袭击谭王八的老巢,是因为黑哥进去了,我们一方面展示实力,一方面也是挽回自己的脸面,所以做不好无地自容,做得好乃是份所应当!各人不过有过无功而已!
    “虽然话说到此,若哪位大哥不愿意服从于我,我也并不意外。一军不能有二将,因此,若哪位大哥不服,现在便请出来向小弟我挑战,若是输了,我自当让贤;若是赢了,请听候调遣,切勿三心二意,口是心非而误了大事。”
    周修常说完了,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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