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杨小姐比我想象中更聪明,第二天早上,我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因为上面没有姓名,我不假思索划了接听键,“你好,哪位?”
    她的声音被无线电压得有些变形,但我仍旧能够听出里面的讥讽,她言简意赅,“果然是你。”
    “杨采倩小姐?”我不确定地开口,但对于她这样的人能够拿到我的电话号码丝毫不奇怪。
    “是我。”她说,“再见个面吧,就在昨天那家咖啡厅。”
    我最终还是去了,因为心里也和她一样同样有着疑问。
    -
    咖啡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昨天的靠窗位置,我远远地看见她,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佯装淡定地走了过去。
    “久等了。”
    我以为她会起身,把面前那杯拿铁一下泼到我脸上来,但她仍旧保持着优雅的坐姿,红唇微张,“请坐。”
    她似乎也不想浪费时间,单刀直入主题:“我知道,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如果我说让你离开他,或许有些强人所难。”她笑了笑,脸颊漾起两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温柔又淑娴,她看向我,继续说,“其实,你不是第一个我约出来的女人,但却是最安静的,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想必,大家都是聪明的人,你开口吧。”
    说着,她就像狗血剧情里一样,拿出一张空白支票,淡淡看向我。
    我觉得这是个有意思的事,通常这种情况都是恶毒女配做的事,可她看起来却不一样,她似乎格外胸有成竹。
    “杨小姐,你错了,我并不是什么聪明的人。”我冷冷开口。
    她神色未变,只是又扬眉看了我一眼,“你知道,我们已经正式订婚一年多,之前我一直在国外,一回来就听家里人说他来了这么个小地方,当下我就明白了,我爱他,所以包容他,或许婚后这样的事也不会少见,但杨小姐,我们明年初就要结婚了。我想,与其把美好年华蹉跎在他身上,不如,我给你一张实用的支票,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归宿,你觉得呢?”
    这真是个不小的诱惑,但我志不在此,我无所谓地说,“既然是明年的事,那么明年再考虑吧。”
    “你!”她终于有些坐不住了,面对我这样的不讲道理,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
    当我坐在出租车里,他打来了电话,我犹豫了两秒,接了起来。
    他说:“阿玲。”
    我无声地笑了,却听到他接着说,“阿玲,我想告诉你一个真相。”
    “对不起,我在地铁信号不好,晚点回家我们再聊吧。”我无情出声打断他,说完挂了电话。
    后来我躲了他大概一周。
    他在公司门口堵住了我,看着我泪悬欲泣的脸,温柔地拨开我的碎发,他说,“阿玲,我还没开口,你怎么就哭了呢。”
    我说,“我不想听,不想听可以吗,求你,不要说。”
    他带我上了车,一路无言,偶尔红灯转换停下来,他只是看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痛楚和犹疑,我转过头直直地盯住了窗玻璃,不想去猜。车拐了两个路口后,驶向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看清这并不是回他家的地方,有些疑惑,“你要带我去哪?”
    “既然你不想听,那么我只好带你去看真相。”
    真相?那是什么?我摇了摇头说,“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和杨小姐的事。”
    汽车猛然打了一个弯,在路边停了下来,他很诧异,“杨小姐?你是说采倩?她......你们见过了?”
    “是。”我抓着安全带,又将它松开,无意识地重复这个小动作。
    我以为他要说的不过这件事,却看到他笑了,“那也好。你怎么想,对不起,是我骗你在先,但我真的爱你,阿玲。”
    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真挚,单手掌住方向盘,另一只伸出来握住了我的,他的手却有些冰凉。我认认真真地去看他,传闻男人将爱和喜欢是分开的,但他怎么能说爱我呢,这个字太虚无了。我在心里摇了摇头。
    “那么杨小姐呢,你是被迫才跟她订婚对不对,你不喜欢她?”毕竟她看起来那么优秀和美好,没道理会有人不喜欢的。
    他说,“我们从她出生起就被定下了,后来她父母出事,她来到了我家,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不论你信与不信。阿玲,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找你吗,因为长这么大,我没有一天像小时候那样过得轻松快乐,我要继承和负担的实在太多了。”
    那天,他在车里和我讲了许多许多他的故事,却没有讲过这故事里另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那,就是他的弟弟。而那个人,是个连属于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的存在。
    后来我们和好了,他却又在第二天莫名其妙地失踪,我找到杨小姐,她浅浅地笑着,很快告诉了我他的地址。
    我找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是一个幽闭的常年无人的地下室。
    钥匙是杨小姐给我的,我记起她当时那复杂的眼神,忽然心底一个声音告诉我:别打开,快离开。
    或许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我还是打开了那扇雕花铁门。铁门之后,是一把密码锁,我按照杨小姐说的数字,轻轻推开了那门。
    地下室的外面看起来荒芜失修,可里面却干净空旷,和普通的住处没有什么区别。
    我站在偌大的客厅,那里只有一张红色的真皮沙发,墙壁是漆黑的,一排磨砂玻璃窗户,外面由一层层绿植覆盖,尽管色调如此奇诡,房间看起来也是很明亮的。
    我看了片刻,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于是尝试地喊了喊,“杨宪,你在这里吗?”
    我的声音在这房间里突然放大,像碰到很多层墙面一样,隔了几秒那些回音才消失。在我胆战心惊的时候,听到了很细微的响动,就像是指甲盖摩擦着黑板的声音,虽然小声却很刺耳。
    我朝那边问,“杨宪?”
    没有人回答,好半响,那声音又规律地响了起来,两叁秒之后又消失了。
    我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样大的好奇心,大胆地,脚步不听使唤一般,走向了那个紧闭的房门,门上并没有锁,我很轻松就把它打开了。
    接着,我就看到了让我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房间很大很大,入目的第一个印象,便是黑色的床,红漆似的四面墙,还有——天花板上那一面巨大的雕花铜镜。
    里面有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
    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她的手足皆被绳索禁锢在身后,长长的卷曲的黑发将她的脸和娇柔的胸前半遮挡住。而她的脚踝上,有一圈圈的勒痕,有些已经结成淡色的痂,有些还泛出丝丝鲜血,她的脚趾很白,上面带着一个银戒般的东西,她以一种缓慢异常地速度动了动,那银戒上镶嵌的铃铛便发出叮叮咚咚的细响。
    是刚才我听到的声音。
    我被这一副诡异的画面惊在了原地。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喜欢的杨宪。”
    我木楞地转过身,杨小姐依然温柔地看着我,她附在我耳边继续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乎你了吗,几乎所有见过这些的女人,没有一个会不发疯一样的离开他的,那么你呢,卫玲小姐,如果你选择留下,我也不知你能够活到几时,还是说,爱情竟然有这样的魔力么?”
    她格格地笑了起来,随后深深看了我一眼,离开了。
    或许是我们的谈话让昏迷中的女孩醒了过来,我转身时,她像一条水蛇似的扭动着被束缚的赤裸身躯,极力向我这边转身,这时,我看清了她的脸,像失去血色一般的白,五官却仍然看起来那么明艳,眼角的泪更显凄惨和柔弱,这样的女孩......真是可以轻易激起变态扭曲的情绪。
    房间里很昏暗,所有的光亮皆来自于那面镜子的反射,和室外区别很大。
    女孩发出呜咽般的低吟,我的手顿在了门板上,按理说,这时候的我应该不顾一切地离开这儿。可看着她求救绝望的眼神,我竟然有些触动了。
    这间地下室目前应该只有我们两人,我想了想,下一刻捏紧手指朝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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