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谁告诉我,会经历我曾经带着幸灾乐祸笑容刷到的内容。我一定会整肃表情,庄重且认真地滑过调侃内容,从成百上千条建议中选取不那么尴尬的那一条。或者说,干脆避开会造成这种尴尬局面的同学聚会。
    睁开干涩的双眼,额头附近神经跳动着宿醉的疼痛。盯着雪白空荡荡的天花板看了很久,我才从晕乎乎的大脑转出一个结论——这不是我家。
    朝下看是同样泛白的酒店常规四件套,我下意识伸手去床头柜摸手机,果然没有。我把手探进被子,摸索着希望能找到手机,不防碰到一个温热的手背。
    ?!!
    床上不只有我一个人吗?我跟谁一起回来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众多疑惑漫上心头,惊惶的心脏要跳出喉咙大喊。
    就在此刻,同床的不知名床友发出细微翻动的声响。
    我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还没睡醒。
    这家酒店的床铺该死的有弹性,尽管我极力想在脑海中思索对策,但脑海却勾勒出床友的每一个动作。
    床友掀开被子坐起,朝我这边侧侧身子,接着不动了。
    不会在看我吧?我刚醒还没有洗——不对,不会看出我是在装睡吧,我现在心脏跳得好快,不会被听到吧。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坐在我旁边的人终于下床。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不由得松口气。
    “小时候问妈妈,兔子的家在……”
    地上传来的手机铃声吓得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与此同时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温柔的歌声此刻如同催命符,毕竟我是睡觉不是昏迷,任由手机一直在响实在说不过去。
    在被窝默数五秒,我一狠心半边身子探出床外捞住手机,随即迅速躲进被窝假装无事发生。
    黑暗中屏幕的亮光有些刺眼,我眯着眼睛才看清是谁的电话。
    “喂,你醒了吗?怎么样?”
    我压低声音轻轻嗯上一声。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没有。”
    “你声音好小啊……啊!是不是他还在睡,所以你要悄悄说话。我就说嘛……”
    “谁?谁在睡?昨晚上我喝晕你干什么不把我带回去!”
    “谁说我不带你,明明是你自己抱着人不撒手。”
    “不可——”意识到嗓门太大,我将手机凑近嘴巴,“我喝醉以后从来不撒酒疯的。”
    “知道你不信,我录了视频,已经发给你了,还没看吧?”
    我眨巴眨巴眼睛,记忆是一片空白,向前回顾只能回想起坐桌端起酒杯的片段。沉默的几秒钟,口中呼出的热气模糊了屏幕。反手把屏幕贴上被罩擦拭几下,我瞥到床单上有个红色物体。
    摸到一把红色纸币,我立即掀开被子坐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表情,我抓狂:“昨天晚上到底是谁!”
    “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啊。”屏幕另一边的人甚至唱起歌来。
    “谁家朝思暮想的人会起床后留下p1  i2  a3  o4资啊!而且怎么给的这么少,他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将纸币狠狠甩到床上,我下床穿鞋打算先解决生理需求,再去找人对线。
    “上厕所了,不说了。”忿忿挂掉电话,我一脚蹬上紧闭的卫生间门。
    我本意是希望借到处踢踢踹踹缓解烦躁的心情,却没想到卫生间的门没有上锁。收不回力的右脚在光滑的地板上滑行,我左腿跪倒在地狠狠行了个半劈叉大礼。
    刚想松口气说还好没人,一抬头我就看见个半裸男性。
    他正拿着毛巾擦拭身体,米黄色毛巾挡不住上半身紧致的肌肉纹理。银白碎发垂在眼前,有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流到上身。
    “你在卫生间为什么不关门?”我恶人先告状。
    男人垂着头看着我,缓缓点头说:“抱歉。”
    “下次注意点!”我按着卫生间门口的地毯,小心翼翼收回右腿。
    记忆总在你最不需要的时刻蹦出来彰显存在。
    我蹲在地上时候,忽然记起昨晚在卫生间发生的事情。
    那时我们的位置对调,我在卫生间里面,男人在卫生间外面。
    一位男性在一位女性呆在卫生间时,紧紧守在门外,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理由肯定是个变态。
    尽管我很想为了我的一世英名断言他是个变态,但我坐在马桶盖上哼哼唧唧叫人的情景如在眼前。
    “格、唔嗯,瑞,格瑞。”
    “……”
    “呜呜呜格瑞呜哇哇啊啊啊!”
    “……我在。”
    “你在,你、你干嘛,不出声啊。”
    “……”
    “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是不是嫌我很烦呜哇哇哇!”
    “没有。”
    “那你,那你怎么,不进来啊?”
    ……
    将卫生间门锁绊住,让门锁不上也是醉鬼干的事。
    我拍拍发麻的双腿,站起后旋开滑纽退出卫生间。
    “您慢用。”
    随即飞奔到床上把整个人塞进被子里,无声哀嚎。
    没事的。我安慰自己说,就算我在厕所里做了糗事,那也抵不过格瑞起床给我塞了几百块过分。
    得把物证拿在手里,我重新掀开被子,去捡刚才被气流刮到地上的钱。
    五张人民币,我只捡到四张,剩下的一张被捯饬结束的格瑞拿在手里。
    合着他还觉得给五百是亏了?
    我摊开手看看他,他看看我。接着他将我手中的四百块拿走了。
    “你干什么?”我瞪着他。
    “拿钱。”他朝我晃晃纸币,然后塞进衬衣口袋。
    “几年不见,你这么抠门,这点钱都不给。”我讽刺他。
    “这是你给我的钱。”他淡淡回答。
    “我给的钱你就能随便——”不假思索的回答在意识到内容后卡壳,我张着嘴巴,舌头动了几下最终没继续说,我倒在床上,声音萧索,“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怕他多加纠缠,我赶忙补充说:“房费我等会儿会结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改变姿势仰躺在床上,本打算哀叹一下生活,余光看到格瑞还站在那里。
    “你怎么还在这儿?哦,你是不是已经结过了,我现在给你。”我坐起身来开始找钱包。
    同时翻找着记忆与现实,到处都找不见钱包的踪迹。
    “不好意思,我回去以后转——”
    拿着我钱包的手伸到面前,格瑞俯身盯着我:“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你跟个变态一样守在厕所门口!
    这话当然不能说,我抿嘴开始打量余光里的风景。
    可盯着我的人显然不打算放过我。
    “喝醉以后闹着不回自己家的事情记得吗?”
    废话,不然我会跟你开房!
    “为了证明自己没喝醉,开始背银行卡密码的事情还记得吗?”
    我靠!我抬起头,恰好撞进他紧盯着我眼眸里。
    “说厕所里有鬼,不让锁门的事情还记得吗?”
    我宁可不记得这件事!
    “掏出五百块说是自己全部身家的事情还记得吗?”
    我嘟囔着反驳:“银行卡密码都告诉你了,你不要太过分了啊。”
    男人把钱包放在我的身侧,捏着我的下巴强行让我看向他。
    他带着堪称温和的神色问道:“说要报复我,所以只愿意拿五百块买我一夜的事情还记得吗?”
    “我错了!”我乖乖道歉。
    “为什么要报复我?”格瑞问。
    真要告诉他答案岂不显得我很小心眼,我哼哼两声不回答。
    “啵。”
    嘴唇分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响亮。
    我瞪着不经人允许就随便亲人还一副无所谓模样的男人骂道:“你变态啊!”
    “为什么要报复我?”他又问一遍。
    “我才不告诉唔唔唔……”
    结束的时候,我想捂着嘴喘气,被他捏着下巴低不了头。
    “喜欢吗?”面不红气不喘的变态还耐心问人感想。
    “喜欢你大爷!”骂完后,眼看着他越凑越近我连忙大喊,“我说我说,你别靠近了。”
    格瑞退开,神色似乎有点失望。肯定是我的错觉!
    我不甘愿地组织着语言:“就,就读书那个时候不是给你写情书。”
    “我知道。”格瑞点头。
    “我知道你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写信拒绝我,”我破罐子破摔说出答案。
    格瑞皱眉,他用两手托住我的脸细细看我,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没有拒绝你。”
    “谁说的!你不是写的,感谢你的喜欢,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我反驳。
    “后面呢?”
    “什么后面,后面不就是你强调学习对你这个书呆子有多重要,我还看什么看!”
    “你这个笨蛋。”格瑞气笑。
    “你这个变态!”我不甘示弱回敬他。
    本想狠狠用眼光杀死他的,谁知他却抱住我,侧着脑袋嘴唇动一动就会碰到脖子。
    “你又要干什么?”我问。
    “我想只在你眼中。”
    “……都到这个时候说什么呢?”
    “我的答案,”格瑞直起身,他垂眼看向我,“这是我当时的回答。”
    很羡慕风,羡慕它能撩起你柔软的额发;想等待太阳,等待它描摹你发光的脸庞。
    无需羡慕风,无需等待太阳,若你愿意,我想只在你眼中。
    终于被人放开,我倒在床上自暴自弃地说:“这下你满意了吧?可以走了吧?”
    “我为什么要走。”男人在床边坐下。
    “你还以为宾馆是你家啊?”
    “……这就是我家。”
    “那我走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又被按下去。
    耳边传来格瑞一如既往的平稳声调:“不准。”
    “你想干什么?”
    “履行昨晚的承诺。”
    “我都记不起来了,不然就算了吧。”
    “不行。我都替你记着。”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昨天不是,你昨天都跟我承诺了什么?”
    “自己想。”
    ……
    “那我能不能先去趟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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