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一整个景州到邕县的沿途,都派了许多人沿路追寻,却依旧没见到半分人影。
    祁朔压抑住满腔的躁意,疲惫地捏住太阳穴,又听到他试探开口。
    “.…..赵老爷方才来过,却中途不知接到了什么紧急之事留下了这个帖子便急忙回了府。”
    铭右看着手头赫然写着相邀青楼休憩之类的内容有些头皮发麻。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老夫见林公子数日操劳便邀去宜春楼一聚……」
    还好方才没让他进来。
    不然铭右毫不怀疑公爷会一掌将人拍飞。
    果不其然,祁朔在扫了一眼那帖子后脸色立马黑了几分,却又在看到尾部「京都教坊司」、「花魁」几个字时顿住了眼眸。
    视线继而往后「绒月」两字使得他瞳孔骤然放大。
    若他没记错,书房密室中的那副画像之上落款的舞名也叫绒月。
    正是奚蕊上元灯宴所献之舞。
    微曲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祁朔心底开始颤抖。
    一直以来,他似乎都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那郊外的村落之中。
    她就算是逃跑也不该那样快,必然是有人收留,或是被人救下……
    可他一直忘了另一种可能性。
    一种……更坏的可能性。
    *
    奚蕊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
    她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祁朔她跳的舞叫什么名字。
    通过京都教坊司这种名号——
    他许是根本联系不起来自己。
    更何况,那样久远的事,又是成婚之前,他恐怕早就忘了。
    后来又见到了那衣不蔽体的舞衣……
    这舞是必不可能跳的。
    奚蕊心中懊恼,但表面依旧乖顺无比,并让他们对她的戒心稍稍减少。
    只是单纯依靠祁朔能找到她这件事她已然放弃了大半。
    好在从前未出阁时在家时常和爹爹斗智斗勇,对于寻常院落中可能开狗洞的地方了如指掌。
    有了缓冲的时间以及大致的计划,此时此刻她倒是要比刚被抓时镇定许多。
    这几日奚蕊也认真观察过了,这里不仅异域女子颇多,甚至还有些异域男子是这家青楼的常客。
    而且他们的行踪极为固定,皆是深夜前来,黎明前离开,就好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
    奚蕊虽心有狐疑,却并未多想,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逃出去。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好歹是大丰辅国公兼镇北军首领的夫人,可不能这般胆小——
    “玉琴姐姐......”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奚蕊猛地一颤,她伸手抚上胸口缓了口气才缓缓转过头,正是乌雅娜。
    因为她代替了那死在路上的玉琴,也因此在这里便被唤作了这个名字。
    不得不说老鸨那种方式虽然粗暴却极为一击致命,失了贞洁的女子除了认命便再无他法。
    于是她们开始同以往送过来的每一批女子一样开始接客,甚至开始为了客人的几个铜板勾心斗角。
    除了乌雅娜。
    她不愿接客自毁了容貌差点被老鸨打了个半死,若非奚蕊出面将她收到了身边,怕是早已没了生息。
    “怎么了?”
    眼瞧着乌雅娜瑟瑟不安的模样,奚蕊略有疑惑。
    “我方才......去看狗洞的时候又遇到那个大胡子了,他......”
    那人曾调戏过她,一度给乌雅娜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她说着便开始落下了泪,呜咽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奚蕊无言一阵,蹙着眉取出帕子给她拭泪,心中无奈,实在不明白这样胆怯的小姑娘是如何狠得下心去割花了自己半张脸的。
    但不得不说便是割毁了半张脸,也依旧掩盖不住她原本的绝美容貌。
    只不过......
    “那人不该是半夜才来吗?”
    乌雅娜口中的大胡子便是那群异域男子之一,可现下是白日怎得就过了来?
    乌雅娜摇摇头明显也是不知道:“我方才看过了,院东伙房旁有一处狗洞......可是玉琴姐姐,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今晚便是奚蕊登台之夜,此时此刻虽明面不显,但暗中定是有人在盯着她的。
    奚蕊比她镇定许多:“届时你便按我说的,将马房那边的干草点燃混入人群中跑出去,其他便不用管了。”
    若是起了火,局面定是十分混乱,她再换身小厮的衣裳很容易便能逃出生天。
    一想到自己距祁朔可能就只有这一处院墙的距离,奚蕊便收拢了掌心,心口的跳动抑制不住。
    也不知自己不见的这几日,他是如何过的。
    ......
    大堂高台悬挂着鲛绡宝罗纱,纱上着银线海棠花,随风起绡动,如梦似幻。
    奚蕊同设想的那样着了那身薄如蝉翼的舞衣于后台梳妆。
    老鸨瞧着那堪称倾国倾城的姿色,以及婀娜窈窕的身姿,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当真是捡到宝了,如此容颜身段,便是不舞就立在那里,也足够竞得极高身价。
    奚蕊透过铜镜将老鸨的脸色全数揽入眼底,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又状似惶恐小声开口。
    “妈妈,玉琴今日第一次登台有些紧张,可否去如厕一番……”
    许是她这几日表现得十分乖顺,老鸨并不觉有他,当下挥了挥手。
    奚蕊福了福身,低眉敛目莲步朝外移去。
    她知晓暗中定有人监视着自己,并未有所动作,而是在转过有一个脚后突然后背紧贴住了墙壁。
    屏息凝视,果然听见有人跟着来的脚步声。
    奚蕊右手抚上左手腕的银镯子,经过了之前种种惊险行径,此时此刻,但是要从容许多。
    她缓缓吐了口气,闭上眼回想了一下男子的大概身高,然后在人正转身之际猛地抬手。
    咻——
    极细的银针倏得射出,被射中的男子瞳孔瞬间放大,却又在极速蔓延在体内的迷药瞬间抽离思绪。
    轰的一声身子倒地。
    奚蕊皱眉看着那正中眉心的银针:“……”
    ……有点歪。
    她其实想射脖子的,但好像不是每个男子都和祁朔一样高。
    算了,不重要。
    奚蕊弯下身子,使出吃奶的劲才将那人拖到一旁的角落。
    又随手扯下男子的外衫披在自己裸露了大半肩膀的纱衣上,她猫着腰沿着窗沿,开始往记忆中的狗洞方向走去。
    突然一阵细碎的交谈声隔着门板在夜色掩盖中悄然响起。
    奚蕊后背紧绷,顿住了脚步,判断着那些人同自己的距离,却不想隐隐听到了‘王爷’、‘洧水’等内容。
    洧水?
    这不就是祁朔正在探查的东西吗?
    动作比思忖要快,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小步子移到了那扇门之后。
    她听得更清晰了。
    “王爷此举是何意?当初所言洧水三成之价给予兄弟们如今反悔,这便是你们中原人的诚意?”
    不算流畅的中原话夹杂着男子沉闷的怒气。
    “阿勒大人还是不清楚,便在去年匈奴王庭便被我朝镇北军攻破,你们早已经不是以前匈奴王庭的鹰卫军了。”
    慢条斯理的京都雅音,带着浓重的威胁。
    桌案被拍的啪一声响。
    “王爷可要清楚,若成大业,还需倚仗我等!”
    ……
    室内的交谈愈渐激烈,奚蕊听得心惊胆战。
    她虽不懂他们口中的王爷是谁,可直觉此时并不简单。
    奚蕊还想再听更多,忽地一阵吵杂窜动,另一头燃起了极盛的火光。
    是她和乌雅娜约定的时辰!
    没想到自己竟然听了这么久,她心下一惊,刚想加快步伐离去,却不想门板吱呀一声被打开。
    然后她看到了那被称为阿勒大人的大胡子男人。
    来不及跑,奚蕊只觉脖颈倏得被人大力扼住,双腿离地,窒息感铺天盖地地传来。
    室内和他交谈的黑衣男子见被发现,立马闪身从窗台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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