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恼羞成怒,竟伸手想要推她,岂料暗处飞来一颗石子,恰好击中他的脑门。
    “哎哟!”他捂着额头连连后退,不小心绊到椅子,狼狈地摔倒在地。
    谢渺踱步走出,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斥道:“堂堂男子汉,为何不起来说话?”
    年轻男子扶着案沿想起身,不知哪里又飞来一颗石子,将他打回了地面。
    他痛得眼泛泪花,“哎哟喂!”
    谢渺指着他,轻描淡写地嘲弄,“堂堂男子汉,竟还能因为疼而掉眼泪,真是没出息。”
    “你!”年轻男子还想起身,再被石子轻易打趴。
    拂绿偷偷朝江容比了个大拇指,江容面无所动,眸光却闪过笑意。
    循环往复了几遍,年轻男子不仅未成功起身,反而被打得浑身都疼,哎哎哟哟地一直叫唤。
    谢渺几人便站着欣赏他的“英姿”。
    年轻男子明白这是遇上了硬茬,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然而面对一群女子,他怎能拉下脸来求饶?
    泼妇,刁女,蛮不讲理!
    他在心底破口大骂,暗思该如何脱困时,余光瞥到坊内有人群走出。
    “姨母,大姐,五哥,你们来得正好!”他举着手,高声呼喊:“有人故意闹事!”
    谢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名绾衣妇人正领着数名年轻人走近。
    她与方芝若交换眼神,默契地并肩站立,江容与拂绿则随候两旁,四人均严阵以待。
    妇人神色肃穆,目光淡扫过谢渺几人,落至地上的年轻男子。
    “还不起来?”她沉声问。
    年轻男子连忙起身,指着脚边散落的零星石子,愤愤控诉:“姨母,并非我不肯起来,是这几名刁女故意作弄我!”
    妇人眉头轻蹙,再度观察面前的几名女子。两侧的瞧着似乎是护卫与丫鬟,中间那两位年岁相仿,青衣女子着窄袖裙,作未婚打扮,相貌英秀,飒爽利落。旁边那位面容姣好,穿着雪青色襦裙,头发挽成妇人发髻,配饰虽素雅,却掩不住满身贵气。
    绝非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姑娘。
    妇人心中有数,言语客气,“敢问几位姑娘从何而来?”
    方芝若有礼回道:“我们从京城而来。”
    京城?
    妇人问:“不知诸位对蔡伦坊有何指教?”
    方芝若道:“晚辈方芝若,听闻耒阳造纸大会汇聚贤才,此番特意赶来参加盛会。”
    “哦?”妇人有些讶异,“你会造纸?”
    方芝若不卑不亢地道:“家父经营纸坊数十载,晚辈自小耳濡目染,秉承父意,进入造纸一行。”
    她介绍起谢渺,“这位是我的好友,夫家姓崔,与我共同经营纸坊。”
    谢渺朝妇人轻轻颔首,态度矜敛,不露锋芒。
    “竟是如此。”妇人眼中浮现赞赏,自报家门道:“我乃蔡伦坊的现任坊主,蔡林氏。”
    方芝若与谢渺均是一愣,蔡伦坊的现任坊主竟是面前这位妇人?
    二人不敢怠慢,恭敬地喊:“蔡夫人。”
    一旁的年轻男子等了许久,本想让姨母替自己出气,没想到她们竟颜悦色地聊上了?
    开什么玩笑!
    “姨母,您别被她们骗了。”他忍不住道:“她们方才嚣张至极,口出狂言诋毁蔡伦坊,我劝阻了几句,她们便对我辱骂殴打……”
    说罢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淡淡红痕,委屈地道:“您看,我的手都被打红了!”
    方芝若冷笑连连,竟替他鼓起掌,“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我等初来乍到,真是长了见识。”
    年轻男子往后退了一步,似是惊惧,“姨母您看,她还在讽刺我!”
    蔡夫人笑意变淡,道:“又鹏,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蔡又鹏一甩袖子,振振有词,“我奉您的命令,从清晨便坐在门口登记名册,其余人来都好言好语相询,偏这几个刁女,一见面便姿态极高,仗着自己是京城人,诋毁我们蔡伦坊小家子气,办造纸大会是沽名钓誉……”
    他张口就来,颠倒是非,似乎对此得心应手。
    蔡夫人耐心地听完,转向方芝若,“不知两位有什么想说的?”
    方芝若侧身,望向门口屹立的蔡伦石像,摇摇头,道:“蔡伦大师流传千古,乃我辈所敬,所向,所逐也,岂料今日,蔡家后人竟当着他的面混淆黑白。”
    她看向蔡又鹏,冷静地道:“你待我轻慢,称我身为女子,只该回家洗衣做饭伺候丈夫,不许我报名参会。你以为我们势单力薄,听了你的话便会乖乖离开。”
    蔡又鹏试图反驳,冷不丁对上江容警告的视线,顿时心肝一颤。啊啊啊,他不想再挨石子儿了!
    方芝若又道:“你想得大错特错,我不远千里奔赴此地,是为广师求益,是为突破自我,岂会因为你的几句阻挠而放弃?现当着蔡夫人的面,我更要亲口问上一句,是否因我身为女子,便没资格参加造纸大会?”
    蔡夫人没有直接回答,沉默片刻后,道:“难怪今年报名的纸匠中女子甚少。”
    蔡又鹏感到不可思议,姨母这是胳膊肘往外拐,不打算帮蔡家人了吗?
    他仍在叫屈,“姨母,我是您的亲外甥,她们不过是几个外地人!”
    蔡夫人道:“我是你的亲姨母,亦为女子之身,又鹏,你来说说,我有没有资格造纸,有没有资格管理蔡伦坊?”
    蔡又鹏道:“她们怎么能跟您相比!”
    “那你长姐呢?”
    这话戳中了蔡又鹏的心坎,他神色颇为不甘,“试纸会中,我明明表现比长姐更为出色,您却选了长姐到身边教导,我不服。”
    蔡夫人身后的妙龄女子抬眸,坦然地道:“那就得多谢鹏弟了,若不是你多此一举,在我的纸浆里动了手脚,以你的天赋,自然该到姨母身边学习。”
    说白了,蔡又鹏虽天赋出众却心思不正,这才错失了良机。
    蔡夫人道:“我本想着磨磨你的性子,待过上几年,你心性成熟后再另做打算……然你一错再错,实在丢我蔡家脸面,枉为蔡公后人。”
    闻言,蔡又鹏脸色唰地变白,“姨,姨母,我知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蔡夫人没再看他,对身后吩咐:“又畅,带他去祠堂跪着。”
    一名人高马大的俊朗青年走出,“是。”
    蔡又畅不顾蔡又鹏的吵闹不休,轻松地拎起他走人,离开前,他有意无意地回头,目光掠过方芝若。
    蔡夫人也在看方芝若,歉道:“是我管教不严,让诸位见笑了。”
    方芝若发自内心地感叹,“非也,夫人守正不阿,实在令晚辈钦佩。”
    蔡夫人道:“方姑娘,我同样欣赏你的气节,想亲邀你参加造纸大会。”
    妙龄女子,也正是蔡佳敏上前,从袖中拿出一封请柬,笑道:“欢迎方姑娘参加造纸大会。”
    方芝若接过请柬,见它触感细腻,柔韧非常,在阳光下隐泛细闪,“这纸……”
    “是我姨母独创的芳华纸,只有少数人才能收到此类请柬哦。”蔡佳敏笑眯眯地解释。
    方芝若惊喜交集,递给谢渺,“阿渺,你看,我从未见过这样独特的纸。”
    谢渺接过仔细端详,她是门外汉,撇开觉得新奇好看,并不如方芝若那般激动。但她知道,这对芝若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道:“芝若,你来对了地方。”
    是!
    方芝若按捺着兴跃,面向蔡夫人,“多谢蔡夫人的邀请,晚辈却之不恭!”
    蔡佳敏又拿出一封请柬给谢渺,谢渺笑着婉拒,“我就免了,挂名的二掌柜,对造纸一窍不通,拿了反倒是浪费。”
    蔡夫人存心结交,“崔夫人,不知你们宿在何处?”
    谢渺道:“我们住在城中的满月霜。”
    蔡夫人了然,能住得起满月霜,此女必定非富即贵。说起来,京城崔姓的富贵人家……她倒是有所耳闻,只不知是否猜得准确。
    她道:“满月霜虽好,总归不如家宅方便,离造纸大会时间尚早,几位可有寻院短住的打算?”
    不愧是蔡伦坊当家,看问题直指核心。
    谢渺道:“夫人与我想到了一处,我正有此想法。”
    蔡夫人便顺水推舟,道:“我蔡家在附近有几所闲置的宅院,诸位若不嫌弃,不妨派人去瞧瞧,合适的话便直接住下。”
    面对蔡夫人的示好,谢渺落落大方地接受,“那便谢过夫人的好意。”
    “举手之劳,无须在意。”蔡夫人和气地道:“诸位在耒阳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差人来找我。”
    谢渺自然应好。
    折腾了一通,方芝若成功拿到造纸大会的请柬,更阴差阳错结识了蔡夫人。
    回程途中,方芝若仍异常兴奋,“阿渺,我实在没想到,蔡伦坊的现任坊主竟然是女子。”
    “更是处事公正,不偏不倚的一位女子。”谢渺真心实意地道:“芝若,我有预感,耒阳会是你的福地。”
    方芝若心口微热,眸中有明光闪烁,“对,这里有许多与我一样的女子,她们能造纸,能扛起百年纸坊的名声,更能研造出独一无二的新纸。”
    说着从怀中掏出请柬,里里外外,着迷地研究起来。
    谢渺三人见状都忍俊不禁,心里又不约而同地想……
    真好。
    第132章
    谢渺最终选定蔡家的一所宅院, 离蔡伦坊不远,便于方芝若平日出入。
    自当日一见,蔡佳敏便对方芝若十分感兴趣, 经常来找她聊天。聊着聊着,两人都觉得意气相投, 恨不能早些结识。
    方芝若此次来到耒阳,最关心的无非是造纸相关, 蔡佳敏见状, 主动提出带她去拜访各家纸坊。
    方芝若喜不胜收, 邀请谢渺同去, 后者却笑眯眯地摇头。
    “你跟蔡小姐都是造纸好手,我却一窍不通,跟着去只能干瞪眼,倒不如趁着你们忙正事的时候, 我出去好好游玩。”
    方芝若想想, 说得也对,“听说耒阳有许多景点, 白日里你去转转也挺好。”

章节目录

表小姐要出家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御书屋只为原作者天下无病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天下无病并收藏表小姐要出家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