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解之却感到一丝凉意,从脊椎往上爬,到了天灵盖还提溜起一小点,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
    季解之反反复复烧了三天才痊愈,病好的那天他从没感受过如此轻松畅快,全身的沉重和慵懒都不复存在,轻得像是能蹦一下飞起来。
    倒是难为了涂柯洲,三天半步不离地守着他,端茶送水,连肉都是弄成肉糜再给他。晚上怕自己磕到他就变成狼睡在床下,看着很是心酸。
    季解之和涂柯洲一同吃了早饭,不过他大病初愈胃口不是那么好,吃了只兔腿就不想吃了。
    涂柯洲变戏法般地从怀里掏出五六颗野果,一股脑全放到季解之面前,果子酸酸甜甜的,开胃。
    季解之好奇地问:上次狩猎找到的?
    嗯!在追一头鹿的时候发现的,生长在雪里。涂柯洲像个小孩子放学之后跟家长汇报自己一天在学校干了什么,说完之后还等着夸奖。
    观察力真强。季解之只拿了两颗吃掉,脸颊抽搐一下,他强装镇定地说,很甜很好吃。
    其实酸得牙齿发软,但小孩儿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实在不忍心说不好吃。
    涂柯洲冲他傻傻一笑,好吃就行好吃就行,那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季解之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摇头说:我吃两颗就够了,剩下的你吃。
    涂柯洲没吃,又揣回去,说等明天再给他。季解之一想到明天还要吃这玩意儿,口水就开始泛滥。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季解之在冰洞里待得太久,甫一被太阳晒不适地眯了眯眼,但身上却暖洋洋的很舒服。
    要不要去看看害你的狼?涂柯洲替他拢了拢衣领,问道。
    季解之挺好奇到底是谁想杀自己,点头应了。
    地牢离涂柯洲的冰洞有些远,需要穿过一片平民区来到无狼区,这里离祭祀台很近,抬头往西边看,在500米远的峭壁上能隐隐看到一个小黑点。
    季解之停下脚步多看了会祭祀台,脑中闪过之前的走马灯,他想那个小黑点应该是锁链。他还在猜想上面有没有幼狼的时候双眼忽然被人捂住了,涂柯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别看了,走吧。怜惜而又心疼的声音。
    地牢真的在地下,据099说有十五米深,并且足足有五百平。首先依旧是又长又黑的阶梯,好在下到最底下之后是有油灯的。
    这里单独关押了十几只狼,每间牢房不大,大概只有三个平方。每间牢房里都有一副木架,狼就是被架在木架上,由铁链栓住,身上血迹斑斑,恶臭不堪。
    季解之没想到行刺他的犯人是被关押在刑房,同样也是被绑在木架上,头发糟乱枯燥地挡住整张脸,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全部都是血液的深红色,有些伤口深得都翻卷开,皮肉都泛白了。
    季解之不适地皱眉。
    涂柯洲在一排刑具里挑了根带刺的软鞭,在手里掂量掂量份量,猛地双眼聚神,凶狠地抽过去一鞭!
    这一鞭上至那人的脸,下至胯骨,抽的角度也刁钻,尽往已有的伤口上抽,瞬间皮鞭便鲜血淋林。
    那人也是个真汉子,只闷哼一声,缓缓抬起头来,脸上也全是血迹,刚刚那鞭让他脸也开花,别说认出是谁了,季解之都快认不清他五官了。
    他的右眼估计是瞎了,眼珠都烂了,左眼也都是血污,鼻子也被打烂,嗅不到味道,但他还是认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那祸国妖妃。
    他蓦地笑了,阴森恐怖,笑着笑着却有了哭腔,对季解之不甘地大吼:你怎么没死!你为什么能活下来!果然是祸
    后面几个字没能成功喊出来,又被涂柯洲抽了一鞭子,硬生生地把话卡在了喉咙。
    可涂柯洲抽了一鞭子却没停下,又是一鞭子,那人终于没忍住喊出声,身体扭动颤抖,铁链发出丁铃叮铃的声音。
    给他一个痛快吧。季解之声音有些抖。
    那人想要他的命,只是他命大活了下来。所以涂柯洲想杀了他,季解之是支持的。但如此折磨他,任谁见了都会于心不忍。
    涂柯洲又是一鞭子,抽到了嘴,嘴角直接裂开至耳根,软乎乎的口腔烂肉泛着水润的光泽,让人作呕。
    季解之转过身
    涂柯洲不知何时头化成了狼头,明明是灰蓝色的眼睛却双目通红,上嘴皮呲起,鼻子紧皱,森森白牙咬得死紧,像是一口咬断猎物的大动脉被血气激起兽。欲死死咬住不放。全身肌肉鼓起,手筋暴起,用力到整个人都在颤抖,嘴里还喘着粗气。
    季解之终于深深感受到他是一头狼,有血气且凶狠无比的雪狼,而且他还是狼王。
    不是躺下翻开肚皮任摸,不管怎么欺负都不会咬人的大型犬。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从第六章 结尾开始做出修改,剧情变动很大,麻烦看过的小可爱重新刷新orz
    第7章 药没了【已修】 事发突然,没来得及。
    那人没死,剩了半口气吊着。
    南山最大平民区有个中央广场,一般有什么大事都会在此召开。
    此刻中央广场聚集了许多狼,粗略估计有五六百,里三层外三层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广场中心有四个人,准确来说其中一个已经不算人了。
    季解之心脏一直在狂跳,他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099也不知道,因为原著里不是这样发展的,可他大概能猜到一些,但他不愿去相信。
    犯人由一名五大三粗的男人提着,只是抓着头发,露出已分不清五官的脸,壮汉身旁还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涂柯洲没什么表情,冷漠地看了眼吸进去的气没有吐出来多的男人,别装死,你看你的妻儿就在前面十米处看着你,你儿子跟你长得挺像。
    季解之打了个寒颤,不是被风吹的,是被涂柯洲吓的。
    男人听到涂柯洲的话先是愣了一会,像在反应,突然睁开左眼,艰难地向前看去。
    一名妇女牵着一名五岁的孩童站在人群最前面,妇女捂着口鼻,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孩童不懂事,扯她衣袖问妈妈,台子上的叔叔是谁啊?他流了那么多血会疼的吧?
    男人流出的泪都不是透明的,而是一行血泪,他嘴已经烂了,无法正常说话,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条濒死还要被折磨的狗。
    季解之胸闷得很,他想逃离,但群众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恨,巴不得他和男人互换,让他去承受这一切折磨。他如果跑了,会落得和男人一样的下场。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有怜惜之情,但首先得保证他的安全。
    涂柯洲冷笑一声,对壮汉轻动手指,拽着季解之往一边站了些。
    壮汉,不,现在应该称刽子手,点点头,拽着男人的头发将其拖行到一具半米高的木做十字架上,让男人靠上去,脑袋伸出来。
    刽子手大喝一声,举起大刀,再落下,刀砍到坚硬的冰地,发出铮的一声长鸣,像是古琴断了线,除了余韵再无其他声音。
    人群里的妇女眼珠往上一翻,直接晕死过去,小孩被吓地直哭。
    男人的头滚落,像颗肮脏的皮球,向前滚了一米。他的眼没闭,已经看不出眼白,血红色的眼珠凸起,死死地盯着前方
    季解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开始发颤,胃里翻江倒海,他不该再继续看下去,但视线却转动不了。
    涂柯洲的声音却是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低声对他说:别怕,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害你了。
    他走上前,一把抓起那颗头颅,有血液飞溅到他白色头发上,染得如同那根红绳一般红,那枚月牙状的牙齿像是魔鬼微笑上扬的嘴角,在风中晃啊晃,刺得季解之眼睛发痛。
    涂柯洲对人群大喊道:此狼名叫李山川,因行刺王妃被判死刑。如若有狼再犯,诛九族!
    他转过头冲季解之笑了下,笑容明媚,像在告诉他你看,我能保护你。
    但周围狼群看他的眼神又尖又冷,像是一根根冰针,密密麻麻没有一丝缝隙地扎向他,他听到他们的心声。
    都是这个祸害!
    偷了天神印还不够,还要回来祸害我们南山!
    男的凭什么能当王妃!
    他怎么还不死!去死啊你!
    季解之僵在原地,全身皆被冻住,寒冷中又夹杂着一丝困惑,只是心里太乱,他理不清那根困惑的线源头在哪。
    最后怎么回的冰洞他也不知道,有意识时涂柯洲正在他面前递给他一杯水,他接过,说了声谢谢。
    涂柯洲还是那副纯真无邪的样子,睁着大眼睛问他:你解气了吗?
    茶杯触到唇边又停住了,季解之感觉自己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难以置信且僵硬地转过脸,你做这些、只是为了让我解气?
    涂柯洲笑着说:对啊,他害你落水,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你就没命了,而且还烧了三天,你肯定很气他吧?
    季解之怔怔地说:他想杀我,我肯定会恨他。但他是出于家国大义,是我先偷了天神印,才会受到千人唾弃。
    涂柯洲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认真地看着自己,等季解之涣散的瞳孔有了聚焦点才郑重地说:天神印只不过是长老们的借口罢了,云垂国之前保管了那么久的天神印,暴风雪还是如约而至,没有人能阻止。
    你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泄愤点,领导者想不出自救的办法总需要找一个能背锅的人来解释这一切。而你是这二十年来唯一一个从祭祀台上活着下来的狼,所以他们要你承受这一切。
    但凭什么?涂柯洲声音隐忍着怒气,他深呼吸一口气才接着说,你只是这凛冬雪山我最喜欢的一头狼,没有任何狼能决定你的生死。
    季解之的心脏开始狂跳,悸动按捺不住,他终于知道那根困惑的线的源头在哪了。
    对啊,他是这本小说的主角,剧情由他来书写,他凭什么要逆来顺受地接受这一切?
    涂柯洲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亲了他一下额头,今天这场戏只是杀鸡儆猴,至少今后不再会有狼敢再来谋害你。
    季解之回握住涂柯洲的手,浅浅一笑,涂柯洲,谢谢你。
    ***
    涂柯洲外出狩猎去了,墙上还是有留言,仔仔细细说了自己的行程。
    季解之看完,在墙上留下自己的活动安排,他决定去祭祀台看看。他现在可以完全独自活动,没有人再敢害他。
    去祭祀台要先路过东北区的平民区。此时是中午,众狼出来领午饭的时间。
    凛冬雪山食物供给早已和雪狼的发展脱节,所以南山为保证种族发展实行食物计划分配制度。食物全部交由军队管理,每日定时定量发给众狼。
    分发食物的一个士兵认出了季解之,先是嫌恶地啐了一口,又换上笑容谄媚地对他道:王妃中午好,吃过午饭了吗?要不要来点?
    季解之刚想拒绝却突然注意到前方,改口道:给我一块肉。
    士兵挑挑选选,给了他一块相对来说算不错的鹿腿肉,还小声地对他说:我是第六队的王二。
    其他士兵皆嫌弃他,会讨好别人的是狗,不是狼。
    季解之没有注意到这些,拿过肉一直往后走,狼群对他纷纷侧目,众人脸上的表情很丰富,恶心、厌弃、愤怒
    他全当看不见,径直走到队伍最后面,一个小孩子正蹲在地上哭,小孩儿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很瘦,像是只有一层皮没有肉,脸颊都凹陷。
    小朋友,你为什么哭?季解之蹲下,柔和地问。
    小孩哭着说:我、饿
    季解之揉了揉他的头,将肉送到他面前,说:吃吧。
    小孩顿时不哭了,看着肉两眼放光,口水直流,刚想抓过却被身后一人拎起后领子拽起,小孩又急地大哭,吵着要肉。
    季解之抬头望去,发现那人是一名妇女,应该是小孩的母亲,但却冷漠地看着小孩,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别人给什么你都要!
    季解之淡然地起身,解释道:我看他哭着喊饿,所以想给他点吃的。
    妇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将小孩拎到身后,说:谢王后恩赐,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可承受不起,王妃还是收回去吧。
    旁边又有人出言道:王妃还是少来我们这种地方,毕竟您身体娇贵,万一磕着碰着,我们有一万个脑袋也掉不起。
    还有人低低细语:在这装什么好人,有本事把天神印交出来,或者自己死去啊。
    季解之不自觉地握紧手,鹿肉被攥出血汁,糊了一手,粘腻恶心。
    他极力冷静下来,对妇女淡淡一笑,这笑只是出于礼貌,停留在了嘴角未上眼,我肉给的是这位小朋友,接受拒绝的权利在于他。
    他又弯腰看向躲在妇女身后却探出脑袋的小孩子,温柔地问:小朋友,你想吃肉吗?
    小孩子看看他又看看妇女,馋嘴地咽口水,没忍住点点头,脆生生地说:想吃!
    妇女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小孩子,刚想说什么季解之却先开口道:你也知道我是王妃,难道决定分肉给谁这点权利都没了?
    妇女怨恨地紧咬下嘴唇良久才不情不愿地说:谢王妃赏赐。
    这场闹剧以小孩子开心地大口吃肉结束。
    季解之还想往前走,099却突地说:【回冰洞,北山刺探要来了。】
    季解之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北山派来的卧底。
    他再次回到冰洞,茶壶里没喝完的水已结成冰,墙上的留言也已结冰而模糊不清。
    刚坐下没过几分钟,洞外传来嗙嗙的敲击声,声音有规律,三长一短。
    【接头暗号,你需要敲三短一长。】
    季解之照做,没过一分钟一个白色人影闪进冰洞,那人单膝跪地冲他行礼,属下拜见季王!
    季王?
    【你在北山的称号,除涂牧野外你地位最大,但为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只有内部大臣知道。】
    季解之忙问:在南山我只能当王妃,但在北山我居然能当王!我能改写剧本吗?我想投奔涂牧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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