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过了十多年,夫人的二小姐母女两个的感情越来越好,甚至比亲生的大小姐纪娆还要好,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原本应该死去的亲生女儿的消息。
    原来当年女儿并没有死,还被人救了出去,带到南方抚养长大。
    侯爷和夫人自然十分想要亲生女儿回来,一是纪家的亲缘血脉不能断,二来他们始终有愧于女儿,当初因为他们才会差点葬身于火海,又让她流落在外十几年,无论如何他们都想补偿这个女儿。
    可当亲生女儿回来后,家中的气氛却有些微妙,原本应该是二小姐纪姝,这个身份和名字却已经有人取代,他们当然不会让养女赶出去,毕竟养大的十几年也是有感情的,侯爷和夫人只能给亲生女儿序齿行三,重新取名为纪妤。
    对外宣称就是,当年生的是双生子,姐姐留在府中长大,妹妹身子不好在寺庙养病,如今长大了才接回来。
    两个孩子一般大的年岁,一个是亲生的血缘,一个是养大的感情,侯爷和夫人当然想弥补缺失十多年的亲女,却又怕冷落了养女,两个都不舍得受委屈。
    养女纪姝有的,亲女纪妤也会有;给了亲女纪妤的,养女纪姝也不会落下。
    就像方才,夫人怕三小姐着凉,让她去拿了披风,又怕二小姐多想,也要给她一件。
    不过杏儿真是觉着,夫人这样过的真累,总想着一碗水端平,哪儿能那么容易呢,一不小心水就洒了。
    杏儿取了披风出来的时候,三人正在正堂里坐着喝茶闲聊。
    纪姝平日里就是个活泼爱笑的性子,这会儿缠着许氏问:“娘,我想爹爹了,爹爹怎的还不回来?”
    许氏笑道:“你忘了?今日太极殿举行科举殿试,你父亲也要去的。”
    纪姝这才想起来,点头拍手道:“那今日圣上就会卿点殿试前三鼎,三日后就有游街了?”
    每届科考一甲前三的游街,都是学子们最风光的时候,也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纪姝爱热闹,自然欢喜。
    许氏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就这么想去凑热闹?”
    纪姝高高扬起嘴巴:“那当然了,我可要看看今年的探花郎长什么样!”
    许氏被她逗笑了:“明明状元才是最风光的第一名,你却要看探花郎?”
    “娘,你懂什么?”纪姝抱着她的胳膊摇晃,“每次的探花郎才是最俊俏的,那状元都是又老又丑的老头子。”
    每届的殿试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甲的状元榜眼不说,探花郎却是看脸的,相同的才华下,圣上更会卿点年轻英俊的学子作为探花郎,游街的时候也是京城各家女子打听的对象。
    母女两个笑了一会,许氏才又注意到枝枝一直安静坐在旁边未开口,对于这个从外面寻回来的女儿,她是心有愧疚的,也总想补偿着她,可这个女儿性子一直沉静内敛,不似纪姝般爱笑爱闹,许氏怕她心思敏感,只好多主动向她敞开心怀。
    “妤儿,三日后游街,你要不要和姝儿一起去看看?”
    前三鼎游街的习俗在京城已经很多年了,纪姝看过许多次,枝枝却是从未见识过,许氏也想让枝枝多出去凑凑热闹,性子也能开朗些。
    枝枝从她们讨论殿试开始就陷入恍惚了,更是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这会儿许氏这么问起来,她才慌乱间点点头道:“好啊。”
    她虽然面上看上去沉默平静,心里却还是纠结了起来,不知道谢翼是否也来京城了,今年是否也参加了春闱。
    自从去年那一不告而别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枝枝想着摇了摇头,谢翼虽是院试和乡试的第一,却不一定能考到春闱前列,毕竟这可是能人汇集的殿试,圣上亲自点出来的三甲。
    谢翼是厉害了些,却不至于能被圣上看中,毕竟他还未及弱冠,历练少了些。
    纪姝听到枝枝也要去看游街,更是对她笑:“那我带妹妹一起去看。”
    许氏看着二人,叮嘱了一句:“你们两个除了三日后的游街,近日也少出去些,下个月就是及笄礼了。”
    两个孩子差不多大,因对外宣称是双生子,所以及笄礼也办在一起。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问二人道:“今日吉服是不是送过来了?试着还合身吗?”
    枝枝下意识点了点头:“吉服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对面的纪姝在听到她的话后,却像是泄了气般,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她是对吉服有些不满意的,可听见枝枝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闭上了嘴。
    许氏注意到她的动静,知道她养尊处优惯了,眼光向来挑剔,便安慰道:“无碍,姝儿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让绣娘改就是。”
    纪姝听到许氏这句话后,才又恢复了笑容。
    *
    比起纪家的欢声笑语,太极殿就肃穆了些。
    高耸的台阶之下,学子们身穿蓝色直裰的学子立在殿下,昨日他们们已经参加了殿试,此刻正等待着考官读判考卷,圣上亲自传见前十位。
    虽说会试已过,如今的殿试并没有中不中之说,但只有一甲三人才会立即授职,其他二三甲还需经过考核,才能择优进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所以在此等庄严肃穆的环境之下,学子们等的也是十分焦心,纷纷小心翼翼交头接耳起来。
    唯有谢翼插袖立于其中,一片沉默寡言之色,他也是这群学子中最年轻的一个,很是惹人注目。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的皇上,正翻阅着臣子批阅过的前十位考生的答卷。
    此次殿试的考题和往常不太一样,试题十分刁钻,更有些问题分别是在磨难人,所以考生们交上来的考卷,结果也大多不尽让人满意。
    考生们习惯了循规蹈矩答题,此次试题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大家纷纷求稳,写出来的答案也多是模棱两可。
    然当今圣上最不喜这等陈旧迂腐,几张考卷翻阅过去,也多是皱眉叹气,并不十分满意。
    大臣们也知晓圣上之意,都垂目敛眸不敢多言。
    就在此时,圣上突然翻到一张与众不同的考卷,这张考卷上的字就写的与旁人不同,旁人的考卷字体多为方正沉稳的馆阁体,而此人的一手字体却极其飘逸遒劲,那力度似乎都能穿透纸张。
    字如其人。圣上好奇之下,也不禁顺着他的字迹看下去。
    没料到这一眼下去后,圣上的神情却是眼前一亮,这位考生和旁人的思路很是不同,答案初初看来有几分清奇,细细思来却又有几分道理,虽然看起来有些剑走偏锋,但也不是毫无理由。
    至少与旁人那般循规求稳的方式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很亮眼了。
    臣子里,翰林院的大学士第一个站出来,禀手道:“皇上,依微臣看,这位考生的思路是非常有想法的,分析问题的角度也很独特。”
    皇上赞赏地点了点头,却不想又有另一臣子站出来,否定道:“依臣看,此人不过是想以此方式故弄玄虚,引人注目,真才实学倒是没多少。”
    也有人附和:“这考卷的答案虽然看着有几分道理,但是仔细思量却也有很多漏洞,听说这位考生的年龄未及弱冠,想来还是需要多历练几年方可。”
    “未及弱冠?”皇上听到此话却是起了兴致,往年能走到这一步的学子多是考过无数次,大多都到了而立之年,这未及弱冠的倒是少有。
    他合上考卷,道:“一会传进来朕见见。”
    殿试之上,能够被圣上亲自卿点传召的,都是一甲三名和二甲七名,换言之,皇上要传见谢翼,就代表他至少已经进了前十。
    学子们是根据考卷的顺序依次进来面圣的。
    谢翼被传进来时,皇上已经面见了九人,方才那些的确都是历经过无数次科考,已经年纪不小的考生,谢翼这陡然一进来,的确让殿内生出些光亮。
    他虽然只穿着简单的蓝色直裰,气质却清贵傲然,挺立的身子站立如松,一张俊朗的面容更是沉稳大方,他不卑不亢地跪了下去:“考生谢敬辞参见皇上。”
    圣上不动声色地点头微笑,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胆识已是难得,他叫了起后又随意考察谢翼几个问题,谢翼都能如常应答。
    皇上的微笑更深,殿内的臣子见此情形,都猜测此人怕是要一甲前三的名次了。
    皇上却眯起眼睛,仔细盯了他一刻,忽然问道:“你本名谢翼?怎么听着这名字有些耳熟?”
    像是从哪里听过这名字似的,按理说不应该,此人是南方人士,此前并未入京过,皇上更不可能听说过她。
    谢翼却是淡淡笑了笑,道:“佑元五年十月,朝廷士兵羁押皖南罪犯进京,途径东吴县鸡鸣村附近时却差点逃走……”
    他说的时间地点和事件都十分详细,皇上几乎是立刻想起来,当初那个罪犯被侍卫押送回京后,那侍卫领兵立刻来找他请罪,说是途中差点失职让犯人逃走了,幸亏是附近的村民帮忙抓了回来。
    皇上立刻猜测道:“那犯人是你抓的,对不对?朕还记得当初赏了好些金银珠宝。”
    谢翼点了点头:“不止草民,还有草民的另一个朋友,此事是我们二人一同所为,并不是草民一个人的功劳。”
    皇上听着他的话,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便让他退出去了。
    待到这些考生面见完毕,皇上开始与臣子商议着前三甲的名次,翰林院的大学士道:“方才那位谢学子,才学深厚,容貌更是清绝,臣以为,最是符合容貌无双探花郎的称号。”
    他想着,谢翼虽然才学傲人了些,但到底是年轻,若名次太高怕是难以服众,圣上也不会让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郎登上高位,便想着用相貌入手,拿下个探花的名次说不定可以。
    其他臣子也附和道:“谢学子实在是太过年轻,探花郎的名次也合适,若是太高,怕他小小年纪心绪不稳,便会骄躁。”
    臣子们依言发表着各自的看法,圣上却是默不作声地笑着摇了摇头,沉吟片刻,提笔在状元的名次下,写上了谢翼的名字。
    待到今日所有考生的名次全部商议既定,臣子纷纷退下,圣上也松快了些,起身由小太监扶着,由太极殿回往寝宫。
    小太监看圣上似乎心情不错,也大着胆子问出了心底的疑惑:“皇上,奴才愚钝想不明白,您为何卿点了谢公子为状元,就不怕他过于年轻骄躁吗?”
    皇上笑了笑,望着远处的春色,想起方才谢翼在殿中说的话。
    “他不会的。”皇上淡淡道:“四五年前的一场功劳,那是他唯一能在朕面前添光之事,他却没有将功劳全部揽下来,这样的人,怎么会骄躁呢?”
    远处春意盎然,初生得花枝争先恐后地蔓延开来,他想着,朝廷是该换些有意思的新人了。
    *
    三日后,一甲三鼎游街的日子。
    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早已大张旗鼓,锣鼓喧阗,道路两旁更是彩旗飘扬,围观民众挤满了道路两边。
    纪姝拉着枝枝上了酒楼二楼的床边,一边喝着果饮,一边望着楼下高声呐喊喧哗的民众。
    她唏嘘道:“这架势真大,也不知今年的探花郎好不好看。”
    枝枝笑了笑没有说话,也状若不经意地看了眼楼下的街道,虽然对谢翼高中前三不抱什么希望,可还是觉得若是以他相貌的优势中个探花,让她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她希望他高中,也希望可以默默看他一眼,看着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如今已经分别一年的哥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就在此时,街上似乎更热闹了些,两侧的群众都欢腾起来,伸着脖子争相看过去:“来了来了!”
    纪姝听见这动静立马站起了身,趴在窗边遥遥望去,街道尽头有三人骑着骏马依次奔来,纪姝却是视线越过前两人,径直看向了那第三名,也就是探花的位置。
    “哎?怎么是个这么老的男人啊,一点也不好看!”
    她在看清那人的长相后,一下子就收回了目光,亏她还那么期待,一大早就跑过来,那探花郎看着都快四十了,瘦骨嶙峋一个典型的中年学子的长相。
    枝枝闻言也失望了番,看来谢翼今年并没有高中。
    她站起了身,挽着纪姝的胳膊,道:“那我们回去吧。”
    纪姝点点头,她本来就不是来看什么前三鼎游街的,只想看看探花郎的俊秀容貌,这一下子落差太大,她连其他两个都懒得看了。
    “走吧。”
    就在二人起身之刻,街上的一甲三人打马而来,已是行到了酒楼下的位置,两人清楚地听到楼下民众的惊呼声:“今年这状元郎这么年轻?竟比探花还要英俊!”
    两个姑娘顿时好奇向下看去,见行走在前面穿着简单月白直裰的少年,一手握着马鞭,双眼扫视间睥睨众生,一脸的清贵孤傲之色。
    枝枝的目光就这么陡然顿住,挽着纪姝的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一颗心疯狂跳动起来。
    真的是他!谢翼!他居然中了状元!
    第四十二章 还不如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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