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兄弟!”
    唐仁信誓旦旦的说道:“官家派了某来,而不是归信侯……知道归信侯吧?”
    土人们一阵骚动,面带惧色。
    “可是那个……当年铸京观的那个沈安?”
    唐仁矜持的点点头,“正是。”
    年轻人问道:“那归信侯在汴梁吗?”
    “对。”见对方怯了,唐仁马上就正色道:“某当年为官就是在归信侯的手下,他老人家教导某做人要实诚,要说话算数,要以德服人……”
    被反剪双手的杨泉咬牙切齿的在发狠,若非是一丝理智尚存,他绝对会揭穿沈安和唐仁的真面目。
    什么实诚,那是面具。
    说话算数,那是做梦。
    以德服人,不服的打断腿……
    这唐仁跟着沈安旁的没学会,无耻和狠辣倒是学了个像模像样。
    但现在他身处险境,必须要靠着唐仁才能脱困,所以只得暂时忍耐。
    任何时候,年轻就代表着活力和接纳新事物的快捷。
    年轻人意动了,问道:“我等下山怎么养活自己?”
    几个‘老臣’在给年轻人分析,“宋人狡黠……上次某在汉人的集市里听说过那个沈安,说是无耻之尤,说话像是放屁……”
    “宋人不可信,咱们还是要在山上才好,一旦下山就变成了待宰的猎物,这是自己给自己挖陷阱呢!”
    “那个好说……”
    唐仁走近两步,和杨泉几乎触手可及。
    “广南西路有不少良田,可却无人耕种,若是你等下山,那就编为村子,依旧聚居,没人会干涉你等……”
    打散最好,但沈安的来信里说过此事不可为。
    步子过大会扯着淡。
    会扯着淡?
    唐仁不禁迈出一大步,越过了杨泉。
    没怎么扯着淡啊!
    他正在琢磨着沈安这话的含义,杨泉已经感动了。
    唐仁已经走到了土人的前方,对方只需一伸手就能抓住他。
    杨泉觉得唐仁是来解救自己的,所以奋力挣扎了一下。
    而那两个看押他的土人也被唐仁的举动惊住了,一时间竟然放松了些,就被杨泉给挣脱了。
    好人呐!
    杨泉心中默默给唐仁叫了无数声好汉子,然后后腿拖着一支箭矢,竟然健步如飞。
    “他跑了!”
    土人们怒了,唐仁笑道:“某在,某在。某比他的官还大,你们赚大了。”
    “钤辖!”
    随行的将士们慌神了,有人喊道:“救出钤辖!”
    “救个屁!”
    唐仁义正言辞的道:“这些都是咱们的兄弟,某是自愿过来和兄弟们商议大事,别喊打喊杀的,这样不好。”
    杨泉感动了,心想原来唐仁是这般的义无反顾,那么他拿自己来引诱土人的事儿就算了吧。
    而将士们感动之余却多了钦佩。
    “唐钤辖竟然无畏如此……”
    “刚才杨知州都被吓坏了,丑态毕露。看看唐钤辖,他还在笑……”
    “真是无畏啊!”
    一群人在赞美着唐仁,可他却把肠子都悔青了。
    马丹!某只想试试会不会扯到淡,结果淡没事,人被控制住了。
    杨泉回身,热泪盈眶的喊道:“某愿意回去,唐钤辖,某愿意回去!您回来,回来呀!”
    他拼命的挣扎着,两个军士抱着他,其中一人喊道:“咱们不能被抓住两个,否则谁来指挥?知州,稳住,稳住!”
    稳个屁!
    彻底被唐仁感动的杨泉恨不能冲上去,至于什么指挥,那和他有屁关系。
    这个时候一旦指挥失误,导致唐仁倒霉,那责任谁来担?
    大家都有数,所以见到杨泉不肯应承,都不禁有些齿冷。
    “都是兄弟,某在这里无事。”
    唐仁皱眉看着情绪激昂的宋军,骂道:“都滚,滚远些。”
    回过身,他对年轻人颔首说道:“此事你做不得主,谁能做主?”
    年轻人感动的道:“某的爹爹。唐钤辖,您是个好汉子,某佩服您。”
    马丹!这事儿好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啊!
    唐仁痛恨自己刚才的口滑,让年轻人提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要想解决问题,跟着我上山吧。
    上山,这个词在大宋的含义就是嗝屁了。
    而且他很心虚。
    那些土人可不是善茬,要是去了山上……说不定回过头就会成为山里野兽的食物。
    我曰!
    咋个办?
    他有些无措。
    那几个‘老臣’在盯着他,但凡发现一点不对劲,就会和年轻人低声说话,显然他们并不信任唐仁。
    唐仁觉得那些目光和狼差不多,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自救,而且速度要快。
    这些土人显然对大宋没有什么认同感,什么钤辖知州在他们的眼中就是臭狗屎一坨。
    啷个办?
    他茫然无措,但面上却带着和气的微笑。
    要微笑。
    这是沈安给他的教导。
    微笑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能让人减少戒心,能让人觉得自己无穷自信。
    是了!
    唐仁突然想起了沈安先前的书信里的话。
    ——要耿直!和土人打交道一定要耿直!
    耿直啊!
    那不就是我唐仁的本性吗?
    想到这里,他自信的道:“咱们下面去哪?某想着既然要做兄弟,就没有不去兄弟家见个面的道理,走吧,带某去山上。”
    呃!
    杨泉震惊了。
    先前他真的是感激零涕,但保命的本能让他多了些油滑。
    可此刻却不同,唐仁主动要求去山上面见这股子土人的首领,这是在冒险啊!
    可唐仁……
    他竟然在微笑,从容且无畏。
    年轻人在犹豫。
    一个‘老臣’狐疑不定的看着唐仁,低声道:“这人……莫不是傻子?还是说他真当咱们是兄弟了。”
    年轻人说道:“至少他的诚意是有了。今日他用粮草和猪羊作为诱饵,实则是想哄咱们出来,然后交谈……很有诚意。”
    “是一个耿直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害人。”年轻人给唐仁打了一个耿直的标签,说道:“你真的敢去?不怕被我们害了吗?”
    唐仁轻松的道:“某说过咱们是兄弟,若是被害了,那便是某的心不诚,和你等无关。”
    “好汉!”
    年轻人郑重拱手,回身道:“留下几个人陪着这些兄弟。”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随后唐仁就回身吩咐道:“你等在此宿营,别去禀告什么,等某归来就是了。”
    他的勇气已经折服了所有人,杨泉泪眼朦胧的道:“唐钤辖,某错了,某不要脸,不该挣脱回来……”
    在许多时候,勇敢是打动人的唯一力量,而唐仁就给了他们这样的力量。
    年轻人激动了,喊道:“把东西放回去,咱们回山!”
    土人有狡猾的,但淳朴的更多。
    唐仁的耿直同样感动了他们,所以他们丢下手中的粮食,规规矩矩的集结。
    “这是干什么?”
    唐仁怒了,他指着这些粮食和猪羊说道:“走亲戚都还得送个礼,某今日带来的这些就是给兄弟们的礼物,谁敢不收,那就是不给某的面子,不给归信侯面子。”
    几个‘老臣’一哆嗦,“收,都收。”
    那个归信侯就是个杀神,惹不得啊!
    “回山,马上回山。”
    唐仁表现的比土人们还积极,他回身吩咐道:“某去山里做客,几日后就回来了。你等不可造次,且好生待着。”
    他跟着土人们走了,宋军将士们这才发现这事儿没法收拾了。
    “唐钤辖被带走了,咋办?”
    “那不是兄弟吗?”
    “兄弟?”
    众人默然,不知道这事儿究竟是对是错。
    渐渐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杨泉的身上。
    杨泉蹲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杨知州这个意思……唐钤辖是去冒险了?”
    “你没看杨知州哭的死了老子娘般的痛苦?肯定是啊!”
    “唐钤辖要是出事,他就会倒大霉,那位归信侯会放过他?做梦。”
    “等着,都等着。”杨泉已经完崩溃了,领军的将领没法,只能自作主张,令大家回到营地里等待,同时令人去报信。
    可从这里传信到转运使等人那里时,唐仁估摸着已经变成了野兽拉出来的便便。
    ……
    唐仁一路跟着进了山,走了半天,天黑前总算是看到了土人们的聚居地。
    一片木屋的外面,两千余土人在欢呼着。
    他们是在为了自己的子弟满载而归欢呼,等看到穿着官服的唐仁后,都傻眼了。
    年轻人跑过去,和自己的父亲,一位威严的首领说了此行之事。
    首领一边听着儿子说话,一边仔细看着唐仁。
    唐仁保持着诚恳的微笑,等首领缓步走过来时,他微微颔首,说道:“某唐仁,奉官家之命前来广南西路,为的是让你等能脱离这些艰辛……”
    他走了过去,蹲在一个孩子的身前,摇头叹道:“看看这个孩子,衣不遮体啊!现在还好,等天气一冷,怎么办?”
    “生火啊!”
    睿智的长者看傻子般的看着唐仁,觉得大宋让这等蠢货做官,还敢让他来这里但说客,当真是愚不可及。
    “难道你们到了冬天不生火取暖吗?”有人质问道,甚至觉得很好笑,于是就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就在这笑声中,唐仁走到一个土人的身前,伸手拿过那个麻袋……
    他竟然单手就轻松的把满满当当的麻袋举了起来,首领面色凝重的道:“这是个勇士,当时他若是愿意回去,你们拦不住,所以诚意很足。”
    唐仁把麻袋放在地上,麻袋竟然反弹了一下……
    这个……
    但凡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个麻袋里的东西轻的发指。
    年轻人下意识的道:“他并不是勇士。”
    他的老爹很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掩饰的道:“勇士许多时候不能从外表看出来。”
    打开袋子,拉开麻袋,里面一些白生生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唐仁微笑道:“我们也生火,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们只需要穿上衣裳就很温暖,而这里面的关键就是棉花。”
    “棉花?”
    “对,来试试吧。”
    唐仁热情的招呼首领来试试棉花的效果,然后一整袋棉花都被首领拿走了。
    “大宋有很多!”唐仁说的很诚恳,“大宋不但有棉花,还有金肥丹能确保你等种地能养活自己……”
    首领默然。
    唐仁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是官家仁慈,想着给你等送好处,若是不肯,此事就此作罢也使得。”
    周围的呼吸渐渐沉重,那些眼睛里多了意动之色。
    待诏高明啊!
    唐仁这一套手法大多是沈安教的,此次若是能成功,他就立下了功劳。
    升官有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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