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军!!”
    ……
    今日的战事规模并不算大,因为月中的时候双方才展开了一场异常激烈的山地战,结果各有进退,双方都调整了攻守部署,目前正处于下一场大战的酝酿当中。
    战机,彼此都还没有找到,因此近来都在互相试探中,不过这试探的频率较之前些天,要紧凑和激烈了不少。
    空气中硝烟的气息渐趋浓厚,可以预见又一场激战大战已不远了。
    在这种遍地开花的试探战之中,季子穆有心想脱身一小段时间,并不难。
    他提前安排过,身畔只留了几个从任氏陪房中选出百分百可信亲兵,连唐显州他们给他挑的人都没带,趁着战场正乱,策马悄悄往东峦方向而去。
    半途直接弃了马,从茂密的山林中穿梭,很好的掩盖住了身形,这般往东而行,一路飞速赶来二三十里的山路,终于见到一个不大的峡谷,三级瀑布飞溅而下,左手边一角如同雄鸡翘首的巨大山岩。
    是这里了。
    “人呢?”
    季子治刚小小声说了一句,兄弟二人便看见对面的柏树一动,树后走出了几个人,就站在那块雄鸡山岩之上。
    为首一个,劲装软甲,玄色长靴,形相英伟却极具威势,那眸光如同冷电一般,极其摄人,被他随意瞥上一眼,季子治当即觉心头一凛,仿若浑身上下被人扫了个通透。
    他有点紧张,却立马绷直了脊梁。
    这人正是杨延宗不假,兄弟俩都曾见过他。
    对方看起来也似乎是来谈事的,仅仅带了几个人,季子穆心稍稍一定,他侧头吩咐几句,将亲兵遣去后面放风,自己仅带了兄弟,缓缓踏步而上。
    双方最终在瀑布下会师。
    上来之后,季子穆发现这确实是个谈话的好地方,隐蔽,却居高临下,一眼就可以望见他底下几个亲兵的动静,同时瀑布声隆隆,遮掩了所有谈话的声音。
    “许久不见,看来,你们兄弟过得不怎么样啊?”
    杨延宗淡淡一笑。
    这话,确实够戳人心肝的,季子穆不由面色一沉,他也淡淡道:“不知杨督相约,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
    没有猜测,没有期待,季子穆这是赴的哪门子约?需知这也是得冒很大风险的,被人知道的话,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延宗挑了挑眉:“大皇子何必明知故问?”
    他淡淡道:“你兄弟二人处境不易啊,前有虎豹,后有群狼,也不知任夫人在天有灵的话,会不会后悔自己当日所为?”
    提及母亲,季子穆面色控住没变,但拳头却一下子攥起来了。
    杨延宗也不废话:“内子与任夫人好歹算闺中密友,我也是不忍心看你兄弟惨淡收场。”
    “你我合作如何?”
    “合作?”
    季子穆有点讽刺:“怎么个合作法?”
    杨延宗道:“那自然是里应外合,取你那父皇性命了?”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说今天天气不错,只是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如同滚雷过耳一般!哪怕是事前隐约有些猜测的季子穆,在真正听到那一刻,心脏也不禁紧窒的一缩!
    季元昊再如何,也当了兄弟两人头顶上二十年的天。
    季子穆顿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讥诮一笑:“杨督好打算,损人利己,不多费一兵一卒,就想解眼下大困之局?!”
    杨延宗淡淡一笑:“即便没有你,我和季元昊最终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
    “反倒是你,”杨延宗嗤笑一声,剑眉一扬,毫不忌讳直视季子穆的眼睛:“前有德妃李婕妤等异母弟,后有徐皇后所出之中宫嫡子,更重要的是你渐长成年,而你父皇却未及四旬,正当极盛之年。你光有一个元后嫡出皇长子的头衔,却甚至无丝毫母族助力,嗤,我今日可以在此断言,你将来绝对不会有好收场!”
    不管是谁,想要达到目的,都绕不过季子穆这个元后嫡长子。
    你挨得一个,挨得了两个三个,群起而攻?
    更重要的是,他头上的那个父皇,很可能也成为最大的敌对方。
    皇权倾辄,难有父子。
    更何况是本来就处境不怎么样的季子穆兄弟。
    杨延宗玩味一笑,反正他观季元昊的表现,就不像个会全力保护季子穆兄弟的好父亲。
    季子穆脸色刹那大变!
    他呼吸沉重起来,像恶狼一般凶狠的目光狠狠盯着杨延宗。
    杨延宗却不以为忤:“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他循循善诱:“如今唯有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倘若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即助你除去季元昊,如何?”
    杨延宗客观点评:“徐文凯人品端方,眼下倘若季元昊驾崩,你居嫡居长,他必会扶你登基的。”
    至于徐后,徐家还轮不上徐文垣当家做主。
    季子穆怒极反笑:“你助我?我还要答应你的条件?!”
    杨延宗却淡笑:“就局势而言,我远不到困局,而你,却没有第二条生路了。”
    不是吗?
    他可不是做慈善的。
    杨延宗也没多说,话罢丢下一句:“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不迟。”
    只是未来局势会不会出现变化,这个就没人能保证了。
    他直接转身。
    杨延宗率阿照等人快步离去,步伐矫健而稳毫不迟疑,刚刚转下山下,身后一个暗哑的声音:“……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季子穆的声音明显因为情绪变得压抑粗犷,季子治有些混乱,他下意识拉他哥的手,“哥……”
    被季子穆侧头给了一个严厉的“噤声”眼神。
    杨延宗笑了下,须臾,他敛了笑,转过身,扬眉:“我要一封加盖你了官私二印及亲笔署名的诏书。”
    “将西北西南及郑中割让予我。”
    割让也行,赐予也罢,反正随便你写,明明白白写明把西南西北给他就行。
    杨延宗虽不介意当乱臣贼子,但若能名正言顺,日后军政都能省不少麻烦事。
    对面一下没有声音,但杨延宗并不介意,他耐心等着。
    季子穆喉结上下滚动着,喘息很重,半晌,他哑声:“好!我给你!!”
    ……
    杨延宗准备齐全,季子穆不管官私二印都不敢留在帐中,这封以嫡长皇子身份许他日登基之诺的诏书当场就写成了。
    杨延宗满意一笑,之后告知了一些计划,他一行便很快离去。
    瀑布之后,就剩季子穆兄弟二人。
    季子治快憋死了,急道:“哥,哥,这……”
    “他说得对。”
    季子穆转头,眼底尚留着一丝因心绪剧烈起伏而残留的的赤红,但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杨延宗的话虽然很难听,但不得不说,是真的。
    他兄弟二人却是前无去路,后却有刀剑紧逼,看着暂能苟安,且也仅仅是暂时的苟安罢了。
    一旦清晰地明白了这一点。
    弑父的决定下得似也并没这么困难了。
    从小到大,季子穆对父亲是敬畏更多于爱。
    此刻天平一边放上他兄弟的性命,另一边则放上早已不独独是父亲身份也不独独是他们父皇的那人。
    世态炎凉,处境艰难,季子穆都一一尝过了,那些爱早已转化为怨恨,促使他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不畏死,但他绝不愿意就这么窝囊死去!更甭提还有季子治。
    徐皇后已经诞下嫡子了。
    而身后的这些异母弟个个如狼似虎。
    季元昊可能一开始只是将势就势,但渐渐的,也真的不喜欢这个老是忤逆他不会体恤他的长子。
    毕竟,他儿子多得很。
    甚至,宫中之前还有传言,说陛下想立的太子其实是元后幼子,目前陛下亲养的九殿下。
    季子穆确实成长了很多很多,最起码,他对事情的看法已经不会再带着一丝侥幸的心。
    “娘已经死了,我们不能再死!”
    既他不仁,那我就不义了!
    季子穆切齿道。
    他一头一脸的热汗,呼吸也很重。
    而最重要的那个决定下了,其他也就很容易了,季子穆对大庆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甚至对皇位其实也没有什么深的执念,更甭提疆土的占有欲了,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死更绝不能输!
    如果说得登基才能杀开一条血路活下来,那他就必须登基!
    季子治有些黯然,半晌没说话,握着哥哥的手,兄弟二人互相支撑片刻。
    他想了片刻,还是有些怕:“哥,可是咱们还有唐侯陈伯他们支持啊?……”
    真的会这么糟吗?
    季子穆却摇了摇头:“唐侯陈伯等固然向着我们,但他们是拗不过他的。”
    这个他,就是他们那父皇季元昊。
    季子穆无比清醒,唐显州陈义渠等人是季元昊多年的心腹,他们又不是后者的亲儿子,再惋惜再不忍到了最后,若只能二选一,那肯定不会性命家小都不要来支持他们。
    况且,前头才说过,他们还有个小弟弟呢。
    若他们那父皇真立小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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