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夫人愣住,没想到自己儿子会这么说,顿了顿才道,“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比来比去啊。”
    穆北廷皱着眉头看她。
    “你还小,你不懂的。”穆夫人想起自己因为出身普通被富太太圈子里的这些人鄙视,不仅是出身,还有她的学历和能力,这些都是她被嘲笑的东西。
    她虽然嫁入豪门了,但阶层这东西好像是一道分明的界限,仍然把她挡在界限之外,她好像永远都不能属于界限里面的那个世界。因为她在嫁给她的丈夫之前没有留学过,不会弹琴,不会插花,不会跳交际舞,不会说英语,不会任何能被上流社会接受的爱好,所以她就是个异类。
    这也是她一定要让儿子学习那么多东西的原因。
    她不会的东西,她想让她的儿子会。
    也因此她在和酒店前台打电话时,因为语言不通而感到羞耻。虽然她知道温潇和她认识的其他富太太不同,温潇不会在意这件事,但她自己在意,她做不到不在意。
    虽然之前在维也纳的时候,温潇就说自己以前过的也不好,甚至还蹲过监狱,按照世人的眼光来看远比她要不堪,但在她眼里不是这样,她认识的温潇比绝大多数富太太都要优秀,而且温潇的英语说得那么好,和谁沟通都没问题。
    这就让她深深地自卑了。
    那些看不起她的富太太暗地里鄙视她,她还能安慰自己说那帮人是狗眼看人低,但温潇是她的朋友,看到朋友比自己强太多,她就觉得是自己太差劲了。
    “北廷,等回去之后我就开始学英语。”
    她咬着嘴唇半天,然后下定决心道。
    闻言,穆北廷的眸光动了动,他其实是想劝她来着,和她说这世界上有喜欢比较的人,也有不喜欢比较的人,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做,而是她想做哪种人。
    但现在听到她说要开始学英语,他觉得这或许也是好事吧。
    他知道有些人就是不能闲着,一闲着就要作妖,她给自己找点事做有点追求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英语这东西学了就是多会一门语言,没有坏处。
    “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瞧不起你妈妈。”
    穆夫人越说越有干劲。
    她已经想好了她和外教学完英语,说得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然后在聚会上吊打那些之前瞧不起她的富太太的情景该有多爽了。
    穆北廷嗯了一声。
    穆夫人见他只是嗯了一声,有些不满道,“怎么,你不相信我有能力做到?”
    穆北廷顿了顿说,“我相信。”
    “那你怎么是这个无所谓的表情?”穆夫人双手抱胸,就觉得自己在儿子心中还没有左乔重要。
    穆北廷看着她说,“我没有无所谓,我一直都是这个表情的。”
    闻言,穆夫人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如此。
    基本只要不在左乔面前,他就一直板着脸沉默不语,像个小大人一样,对她和对他爸也都是如此。
    她就忽然很好奇,左乔到底是哪里让他这么喜欢。
    虽说从她的角度来看,左乔也确实是个很可爱乖巧的小女孩,但像这样的小女孩有很多,穆北廷班上就有好几个,为什么不见他对别的女孩这样呢?
    “北廷,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左乔?”
    她就直接问出来了。
    穆北廷看着她,平静地说,“因为她和别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这个回答让穆夫人哑然,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回答很高明,看似什么也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有的时候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同样的特质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那就是优点,在不喜欢的人身上则是无感或者缺点。
    难道这就是爱情?
    穆夫人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以穆北廷和左乔的年纪来说,这个时候就想是不是爱情实在太早,这只能说是两个小孩子之间的友情。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但等长大之后,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在一起玩。
    “北廷,马上就要比赛了,你要好好弹。”穆夫人不再想这件事,反正以她儿子的优秀程度将来肯定是不愁找对象的,她现在关心的是马上就要开始的比赛。
    穆北廷神色淡淡地点头。
    穆夫人看他这么淡定,心里反倒有些没底,“你是有信心,还是觉得什么名次都无所谓?”
    因为知道华沙大赛的门槛有多高,而且这个比赛是不分成年组少年组的,所有选手都在一起评分,所以穆夫人也没抱穆北廷能拿奖的希望,只盼着他不要名次太低在第一轮就被刷下来那就可以了。
    来之前她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告诉自己别紧张,别给孩子太多压力,但到了这里看到穆北廷这么淡定,好像根本没把这次比赛当回事一样,她又不是滋味了。
    “没有。”穆北廷早就习惯了她这一惊一乍似的语言模式,坐到床上更加淡定道,“为了这个比赛准备了那么久,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你总不能觉得我在比赛前紧张的吃不进饭睡不着觉,这样才叫重视吧?”
    穆夫人被他讽刺了几句,闭上嘴。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儿子是人小鬼大,要是比讲理她根本就讲不过他的。
    有这样的儿子,还愁什么,什么都让他自己去弄吧。
    反正这次的比赛确实是尽人事听天命,他说的也没错。
    第二天,温潇带着左乔去给左愈父子接机。左乔一看到左惟爱就扑进他怀里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一旁的左愈有些吃醋般挑眉道,“左乔和他哥的感情这么好。”
    温潇听了后笑道:
    “是啊,惟爱看上去多有亲和力,不像有些人一脸凶相,小孩子看到他都吓坏了。”
    左愈无辜地说,“你是在说我?”
    “不是,我谁也没说。”温潇耸肩。
    “我在咱们女儿面前好像也没有太凶吧,我都很注意我的表情了,我一直在对她笑啊。”说到这个,左愈真的挺冤的,“难道左乔就真的不喜欢我吗?”
    “不是不喜欢你,”温潇知道左愈对左乔其实非常用心,低声道,“大概是你本人的气场问题。”
    “气场问题?”
    “你没发现出去不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觉得你不好惹吗?”温潇看他道,“即便你把脸蒙起来,他们也会这么认为,对小姑娘那就更是这样啦。但其实左乔也不是不喜欢你,有一次她还偷偷和我说,她觉得爸爸好酷。”
    左愈嘴角有了笑意,温潇又道:
    “左乔这孩子特别懂事,谁对她好,她都知道,只不过她对每个人的反馈方式并不同。比如说惟爱是那样爱玩爱闹的性子,她在他面前就很外向。在我面前,她是乖巧更多一些,在你面前,她就特别文静,她是在努力让我们高兴。”
    不知为什么,左愈听到温潇这么说,反而有些心疼左乔。
    如果左乔没有过那样的经历,一直都是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她的亲生父母不是那样的身份,没有一个丧尽天良的姨妈在精神和生活上双重虐/待她,那她现在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情商,更不会有去讨好别人的意识。
    因为过早地品尝了人世炎凉,她知道现在她得到的爱来之不易,她才不会像寻常的孩童一样肆意哭闹。她总是想让别人开心,想让爱她的爸爸妈妈哥哥们开心,这或许是因为她内心还存在着阴影般的念头,那就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会失去如今的一切。
    虽然他和温潇已经努力给这个小女孩安全感,但想让左乔真正放下过往走出阴影,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边左惟爱笑着把左乔抱起来,在左乔的脸上亲了一口,左乔像是家庭幸福的普通小女孩一样咯咯地笑着,开心极了。温潇看到这一幕,心里暖暖的。
    在她看来,现在的左乔已经和刚开始来家里的那个小女孩很不一样了。
    虽然左乔仍然没有完全走出阴影,但看到左乔一点点的改变,每天都变得比前一天更快乐,这就是温潇的动力。
    “名次什么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左乔参加比赛的经历。”左愈低声道,“我已经提前让人最好准备,不论比赛结果如何,都不会有国内媒体失实地报道左乔参加比赛的事。”
    温潇点头,这话让她放心了很多。
    这么大的事,各方都在关注,报道肯定是少不了的。
    她现在怕的就是国内媒体会用各种夸张的措辞来报道左乔来参加华沙大赛的事,那些人给左乔冠上“钢琴神童”的名号,说左乔是天才,在网上把左乔的天赋吹得神乎其神,这简直是无良的捧杀。
    世人对天才有很高的期待,如果让网民们知道左乔这么小就来参加华沙大赛,肯定是说什么的都有。有没有人说左家让左乔来参加这个比赛就是为了炒作,温潇不怎么在乎,她就怕那些人会在左乔没有取得好名次后嘲笑左乔。
    她知道隔着网络这一层保护膜,有些人对自己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能有多大的恶意,哪怕被关注的对象只是个孩子,他们也能肆无忌惮地对一个孩子进行攻击。
    当然,不论这些人说什么,她都不会让左乔看到听到,但只要是风言风语,就不是她能捂得住的,总有一日会传到左乔的耳朵里,而且左乔马上就要开始念小学了,她怕左乔在学校听到别人对她的议论。
    如果想要避免这些,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让左乔参加这个比赛,但就像孙教授说的那样,左乔有这么好的天赋,不参加这个比赛那就是错过了机会。
    有得就必有舍,要是因为畏惧风言风语而让左乔放弃机会,温潇觉得这也是她这个当妈的失责的表现。她总不能把左乔捂在家里一辈子,左乔有这样的钢琴天赋,势必会受到关注,早晚都要崭露头角的,所以,除了给左乔提供必要的保护外,她也必须让左乔学会坚强。
    她要让左乔坚强地站在舞台上,用最好的姿态来面对所有人。等左乔比赛时演奏的视频录像传回国内,起码所有看过视频的人不会说,这个小姑娘浪费了名额,她根本就不会弹琴。
    这或许就是成长。
    沪城。
    李助理走进餐厅,看到杰西卡坐在最靠里的位置上。她今天没有化妆,而他发现一向以美艳面容示人的她,没了精致妆容的修饰,素颜竟然也是憔悴的。
    看到他来,她就盯着他道,“黎呢?”
    李助理顿了一下说,“他不在沪城,坐飞机去欧洲了。”
    杰西卡沉着眸光,冷声道,“他是为了避开我。”
    李助理没有说话。
    他知道杰西卡已经和黎云赫彻底闹掰了,黎云赫甚至连名声都不顾及了,也要和她恩断义绝,这是被逼到了什么地步。而他现在则是骑虎难下,他老板都和杰西卡彻底划清界限了,他还想在两个人之间浑水摸鱼这还可能吗?
    所以他也想着干脆用个什么办法以后都不再和杰西卡来往,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该怎么做,杰西卡才能放过他。当杰西卡打通他的手机号码,非逼他出来见面时,他百般不愿意也只能出来见她。
    “你说,他是去哪里了,去的哪个国度哪个城市。”
    杰西卡咄咄逼人地追问。
    她也是昨天才发现她找的那个私家侦探在骗她,他一直告诉她说他在跟踪黎云赫,其实是在接手另一单更大的生意,连黎云赫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沪城,坐的什么航班飞走的都不知道。
    还有,他给她的所谓的方卉的全部资料,也根本就是一堆狗屎,除了方卉已经怀孕去过妇产科医院做产检之外,其他的信息都屁用也没用。
    她威胁不付给他全款,他却冷笑着说反正他已经收到了定金,他还不像和她这个女疯子合作了呢,他甚至还讽刺她说,“你亲爱的未婚夫已经抛开你独自离开了沪城,看样子他是打算再也不回来了。也对,遇到了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能做到不逃离你?宝贝,你现在简直成了东方人嘴里的弃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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